夕陽西下,暮靄中天地漸漸地融成了一片,幾番風吹簾動,夜的腳步近了。

迴廊上已經亮起了燈籠,庭院裡的花叢樹影隨着搖曳的燭光在窗外晃悠,屋裡卻沒有點燈,青姬卸了釵環,獨自坐在昏暗的妝臺前尋尋覓覓了好一陣子,還是無心晚妝。她走出屋子,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好一陣子,仍然不想回屋,心神不定地立於迴廊的窗前,望着浩月當空出神。

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形容她的心,也許恰如其份。

“青姬,想什麼呢?”乍暖還寒的初春,尤其是夜晚,彷彿又回到了冬天,眼前的人兒穿着一身單衣卻彷彿無知無覺似的,柳子興不得不打擾了這圖畫般地春月美人,爲青姬裹上一件厚重的披風。

“子興,是你。”感覺到身後有人,青姬心裡一驚。

“你看你,晚風多涼。”柳子興溫柔關切地說道。

青姬突然間淚水盈眶,她很想回頭摟住他永不放開,稍稍遲疑間她卻失去了轉過身去面對這個男人的勇氣。每個人都有過去,想忘卻不過是抽刀斷水,徒勞無功,一切已烙在心底。眼前的這個男人不肯放下過去也不肯放開她,她知道他的心被情所困,糾纏不清,理智與激情如同冰面上的火焰般共存。而她心裡已經有了他的位置,有了一份難以捨棄的情懷。她妒忌或者說不能原諒他不能忘懷薛沁塵,可她自己呢?不是還有一個人深藏在心裡,從來沒有消失過!那麼,到底是誰的是誰的非?

難道正如多年前那個人所說,他給不了的,別人更給不了,命中註定,她想要的愛情不得完滿,因爲有了過去,她與子興不管如何貼近,彼此的心如同這天邊的雲與月,咫尺天涯。

“青姬,進屋去吧,燈已經點上了。”

“子興,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青姬……你拒絕我多少次都沒關係,可是連說說話也不能麼?”柳子興苦笑道,“你最近總是在躲着我,我們似乎比在水雲閣還要生分了。”

“子興,你打算在我這裡呆多久?”

“什麼?”

“你還不去見她麼?”

“我……”

“我今天遇見她了,我說我會讓你放開她。”

“青姬……”

“你會放開她嗎?”

“我……”

“我不求你放棄家業,放棄靠山,放棄爲你生兒育女的女人,但你至少給我一顆完完整整屬於我的心。她什麼都不能給你,除了痛苦與背叛,你爲什麼還要留下她?”

“青姬,你這是怎麼了,你聽說了什麼?在水雲閣時你不是……”

“說到底,我也只是你得不到愛卻想要愛時找到的替身嗎?!”

“不是!不是!”柳子興極力的否定着,“我愛你。我找了那麼久,終於找到你,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驚喜和幸福!”

“那就丟開那個女人!她曾經讓你那麼痛苦,爲什麼還要揪住這份悲傷不放?”

青姬並沒有深思熟慮後才說出上面的一番話,是她的心讓她的胸中塊壘脫口而出,而在柳子興的記憶裡,青姬從來不是如此言詞激烈的女人,這一晚,她卻出奇的尖銳與頑固。她爲何要如此介意薛沁塵的存在呢?他只是不忍過去愛過的女人墮落風塵,年老色衰之後窮困潦倒而已,或許其間還有些更爲微妙複雜,不由他所能控制的感覺,可他現在愛的人是青姬啊!應該善解人意的她爲什麼不能體貼包容他一點呢?

儘管心中百轉千回,柳子興還是溫柔地摟了摟青姬:“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再給我一點時間,梳理周圍的一切。”

柳子興等了一會兒,青姬始終沒有答話,也沒有回頭,他只得放開她,悻悻地離開了……

月兒轉眼間隱入夜空的雲海,周圍一片寂靜,如果沒有燭光,睡不着的人就只能擱淺在幽暗中。青姬睜大了眼睛,握着手裡的金鎖,翻來覆去地沒有睡意。就在這時,迴廊上的燈籠突然不約而同地熄滅了。

青姬先是有些恐惑,繼而又平靜下來。

黑夜裡響起一個熟悉的冷酷又霸道的聲音:“原來你忘記我,選擇的就是這樣的人,一個花心又膽小的懦夫!”

“你不是已經說過,要消失在我的世界裡麼,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我一直在找你。”

“憑你的能耐,你應該早就知道我身在何處。”

“沒想到你還真的嫁給那傢伙了。不過這些年來,你本來就是在等我吧。”

“真是本性難移,這麼多年了,你自作多情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

“我這次來,是帶你走的。”黑暗中的聲音由冰冷的調侃變得嚴肅。“我已罷了冰全的官,休了冰蘭,現在的我已有權利完全地擁有你,你該滿意了吧?”

“太遲了,我早就不愛你了。我可沒有你那麼專情,我嫁,是因爲我愛上柳子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