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塵……”陳仁良心痛的看着薛沁塵的臉,彷彿在一夜間消瘦的臉上,那雙幽深的眼眸,悽然無聲。他不明白,就算林叔是柳衡,曾經照顧幫助過她,可是他畢竟病入膏盲,無藥可醫了呀!爲何會露出如此傷心的表情呢?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不明就裡的他只能老套地安慰道。

薛沁塵將最後一捧土蓋上,對着那刻着“柳衡”的石碑鞠了一躬,從此以後,這裡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墓,誰能想到那個總是對爹爹畢恭畢敬靦腆的男人,卻是爹爹命中的剋星?誰又能想到,守候在被害者身邊,卻是害人的人最後的心願!有時候,死亡對一個人而言或許是一種懲罰,而對柳管家而言,與其揹負着那麼沉重的包袱匍匐於地上,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是不是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

她,是不是和他一樣有罪?因爲她,改寫了一個人一生的規跡,讓一個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的心爲了她不得安寧。昨夜,從柳衡掀開血淋淋的過去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竭力想隱蓋的一切也有終將被揭開的一天。

從此,輾轉難眠的是她,來易來,去難去的也應該是她……而他,卻終於得以安息了。

“沁塵,你去哪兒,怎麼又要回到那間破屋子,難道你不願意和我住一起麼?”陳仁良跟在她後面絕望地喊道。

“仁良,這裡是我的家,我的歸宿。”薛沁塵笑道,眼裡卻毫無笑意,空洞無波,“對不起,叨擾了你這麼久,卻無法……迴應你的心意。”

陳仁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薛沁塵充滿疏離氣息的身影沒入墓地旁的小屋裡,心裡像被抽空了似的難受,這是薛沁塵第一次如此鮮明的拒絕自己,他感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如同沙塔一般正在坍塌,可是他如何能夠甘心!等待,就算是等一輩子,他也要等到她回心轉意接受他的一天!

故事總是在該結束的時候結束,主人公們無論多麼地命運坎坷,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結局。人生就不一樣了,無論未來是什麼,無論現在是多麼地無望,爲了心中尚存的點點希望,通常人們只能選擇繼續地活下去,等待命運之神光顧的一天。

薛沁塵知道世事無常,只是沒想到她的大半生都在貫徹着這句話的內涵,她甚至不再去理會自己的等待,因爲幸運早已擦肩而過,離她遠去!

陳仁良遠遠的就看見薛沁塵獨自坐在院外,望着眼前的一片荒墓發呆,自從柳衡過世之後,她突然變得沉默了,就是回答什麼也是那麼地心不在焉,所以他很不放心她,幾乎每日都要來這兒看上一回。

“沁塵。”

薛沁塵擡起頭,看到陳仁良一臉的擔憂,寬慰地一笑:“仁良,你來啦。”

空洞的笑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氣,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在他的面前,她就永遠戴着這麼一副面具,任憑他怎麼努力,也看不清面具下她真實的表情。

“我沒事,我很好,你真的不用天天來看我。”

“我說過,我願意,你不必覺得有負擔。”

“仁良,其實,今天我一直在等你,我要向你辭行。”

“什麼?辭行?你要去哪兒?!天下之大,人心險惡,你孤身一人,如何面對世事的艱難?”

“對不起,仁良。”薛沁塵心生愧疚的看着他,“我要走了,我要去見一個人,他病了,病得很重。”

“是誰?他是誰?”

她望着他,張了張嘴,欲語還休地垂下了眼簾。

“沁塵,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把我當成了路人,我做了什麼,失去了你對我起碼的信任?爲什麼從來不告訴我你的事?有什麼心事不能讓我與你一起分擔?難道……那人是你的心上人?難道他就是你一直拒絕我的原因?”

“不……不是,仁良,不是因爲你……你沒有錯,只是……我欠了他太多,所以……才

一定要去見他……”

“你還回來嗎?”

“仁良,忘了我……”

“你要去哪兒?”

“仁良,該來的總會來的,我們就此一別吧。你放心,我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不管境地如何,總能好好地活下去……”

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商一病不起,興泰綢緞莊的老主顧們把它當作件大事口口相傳,很快就成了滿城皆知的消息,有人把它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幸災樂禍地聊以**,也有人漠不關心,一聽了之,只有與之相關的人們給予了真正的關注……

“夫人,來了……那些人又來了!”守門的興兒急急忙忙地來到了上房。

“誰來了?慌什麼!”吳秀玉皺起了眉頭。

“是那個……那個指揮使嶽大人和六夫人。”興兒氣咻咻的說道。

“是嗎?”吳秀玉冷笑道,這個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啊,又來幹什麼?還要把我們柳家害到什麼地步!“興兒,告訴吳順,等我到了再開大門!”

“是,夫人。”

“民婦拜見指揮使大人和指揮使夫人!”吳秀玉雙膝跪地,迎來了最不想見到的客人,假如可能,她其實恨不能將他們掃地出門!

“起來吧!”嶽振宇緊緊握住青姬微微發顫,冰涼的手。

“不知指揮使大人和夫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吳秀玉笑容可掬的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問道。她低垂的眼眉冷冷地掃過青姬和她的心上人,只見青姬身裹葡萄紫織金緞子披風,雖然面露焦色,神情憂傷,但美貌卻絲毫未減,好像比先前還越發嬌豔了些,哼,拋下了老爺,一女侍二夫,日子過得真滋潤啊!還有你,嶽振宇,你這個壞小子!指揮使就可以肆無忌憚嗎?簡直不知禮數,不知道自己的皮有多厚,居然幾次三番地不請自來!

“聽聞柳老爺病了,我和內人特來探望。”嶽振宇知道吳秀玉心中的怨氣,看在青姬的份上,他不與這護夫心切的婦人計較。

“大人,民婦實在惶恐之極!我們老爺出身低微,不過是一介商人,何德何能讓指揮使大人親身探病,真是受寵若驚,不敢有勞大人!”吳秀玉禮數有加地對嶽振宇說道,逐客之意卻又是那麼地顯而易見,老爺讓他們害成了這樣,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原諒他們!

嶽振宇淡淡一笑,好男不和女鬥,和一個婦人爭什麼口舌,把我想得也太差了:“柳夫人有所不知,柳子興有恩於內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此乃人之常情,君子所爲,現時恩人有難,我們若是置之不理,袖手旁觀,豈不成了小人?”

“大人既出此言,民婦恭敬不如從命,大人請!夫人請!”伸手不打笑臉人,礙於面子,也礙於嶽振宇的權勢,吳秀玉只能放行, “吳順,給嶽大人和夫人上茶!”

“嶽大人,嶽夫人,這邊請!”吳順一臉崇敬地望着不言自威的嶽振宇,連忙退到了一邊……

“何苦出言欺負吳夫人?”青姬看着嶽振宇比礁石還要沉黑的臉。

“當然是爲了你不受她的冷言冷眼。”

“她愛柳子興,自然覺得是我對不起他,還……害他得了重病。”說到這,青姬的眼圈紅了。

嶽振宇望着傷心的青姬,心中五味陳雜:“柳子興還真是不簡單啊!如果時光能倒轉就好了,我只有你一個,你心裡也只有我……”

“振宇……我愛你,這和對他的愧疚無關,畢竟是我負了他,也害了他。”青姬再也忍不住,伏在嶽振宇的胸前哭了起來。

“青兒,別哭,他會好起來的,大男人,哪會這麼容易就倒下了。”

“振宇,我怕……”

“傻丫頭,何苦杞人憂天!只是……”

“什麼?”

“吳秀玉請的可是京城第一名醫,爲什麼柳子興的風寒之症總是不見起色呢?”

“振宇,幫幫他,求求你,盡你的力幫幫他吧!”青姬如同抓住了救星似地用力搖着嶽振宇的手臂。

“知道啦!”嶽振宇嘆了口氣,在他看來,除了風寒,恐怕心病纔是柳子興遲遲不愈的癥結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