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給評評理,二娘子實在是太過分了,回了一趟孃家,帶走了幾大包的東西,我說了她幾句,還不服氣地找我的碴兒,這叫什麼事兒……”

“老爺,沒有的事,您是知道的,不過是多帶了幾包點心給侄兒們嚐嚐。”

“老爺,綢緞莊上的夥計送來了做衣服的料子,那是您答應了我的,可是大姐她硬是不肯付銀子,我可怎麼辦呢……”

一個相貌清俊的男人被三個嘰嘰喳喳的女人圍着,面無表情地聽着她們此起彼伏的呼喚,硬不能捂了耳朵、視而不見、或者來個避而躲之。身邊珠環翠繞,對一般男人而言,本來算得上得意之事,只是由三個濃妝豔抹,搔首弄姿,無風起浪的妻妾成天追隨着自己,他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夫人,家裡的事你既然想管,那就要管好。”能者多勞,她願意操這份心很好,他一點兒也不想奪她的權。他又望了一眼剩下的兩位,“回孃家嗎,禮應豐厚些,親戚們就是沾點光也不是外人。你們想穿什麼衣服就儘管買,家裡還能缺這點銀子?不過,以後有什麼事情,先與夫人商量好了再辦,免得事後再橫生枝節,一家子過日子,吵吵鬧鬧地讓人笑話。”

“是,老爺。”大夫人望了老爺一眼,有些奇怪自己竟然覺得老爺四平八穩的處置,不像是丈夫說的話,倒像是個分家的舅舅似的。

“老爺,我們知道了,以後有事會先和姐姐商量着辦的。”對結果滿意的三位夫人,總算各得其所地稱心而去。

“唉,爹孃啊……”他關上書房的門,搖了搖頭。

他是獨子,父母大人的掌上明珠,生來已是家境富足,奉父母之命手不釋卷既不爲了做官也不爲了發財,一直過着與世無爭悠哉遊哉的生活。直到他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二老仍是家裡說一不二的主心骨。

“兒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如今你是有了兒子了,但二個兒子還是單薄了些。”老爹不容置疑地看着他。

“是啊,我們就你一個寶貝,那是揪心揪肺地看着你從小到大啊!”老孃深有感觸地認同。

“長者賜,不敢辭”,既然二老張羅着爲他納妾選婢,他無話可說,但有了這麼三個闖進他生命中的女人,從此平靜無波的生活便不復存在。如今二老已經歸西,出於不想違背父母的意思,也不想再傷害任何一個女人的考量,他還是留下了這些令人頭痛的歷史遺留人物。得過且過,反正一輩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快就能過去了,能不被人傷害已是萬幸,何必要做那傷人的事呢!

想到這兒,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如果第一次婚姻遇見的不是她,後來不是萬不得已的放開了她,或許現在的他就可以左擁右抱,享受着這三個女人對他的愛,悠然自得地一生到老吧?

一想起她,他的心就變得平和起來,她謎一樣的表現,永遠地佔據着他的心。他和無數遵守禮數的男女一樣,與她的初見,是在花燭之夜的洞房。原本他只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千金小姐,可當他挑起蓋頭的那一瞬間,看見她那潔白如玉的臉頰,迎上那一雙如水含煙的眼眸時,他素來平靜的心湖一下子震動了。沒有新嫁娘的忸怩害羞,沒有從女孩兒到爲人婦的不安與期待,她只是寂靜無聲的注視着他,彷彿人生從沒有讓她搖曳不定的東西。

從此,這個撥動他心絃的有些奇特的女子,就在那個終生難忘的寂寂的夜,走進了他的一生,走進他一生的愛情與懷戀……

“少爺。”門外有敲門的聲音。

“我不是說過,不要打擾我看書麼。”陳仁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少爺,小的是徐管家。”

“進來吧。”他一下子將書扔在了一邊。

“少爺,梅雨季節過去了,天氣正好又不太熱,別總在房中悶着,不如出去散散心吧。”知主莫如僕,一見少爺神色不善,看着他長大的徐管家便心知肚明:世上讓他露出如此煩亂神色的只有一件事:被現在的三位夫人招惹得心煩,思念從前的……正房夫人。

“出去散心?”

“是的,出去走走,不是隻有看書才能解悶。”看見少爺微明的臉色,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少爺的心事。

“出去,去哪兒呢?”

“少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唄!”徐管家痛快地回答。男人大丈夫,還能叫幾個女人纏住!他是陳府的老人了,不能看着少爺不開心不聞不問,老爺太太地下有知豈不怪自己辦事不力,辜負了他們的囑託……

“賣包子嘍,熱氣騰騰的包子,客官,來一個吧?”

“賣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噢!”

“衆位鄉親,下面小人表演一段祖傳的大刀,有錢的請捧個錢場,沒錢的也請捧個人場,小人先謝啦!”耍大刀長槍兼售長生不老的仙丹妙藥的藝人,不但臺詞沒變,敲的鑼鼓點兒也都沒變。

“客官,請問看中了哪一個?”看到那些漂亮的泥人兒中的白娘娘和許仙,她不禁心中一動,停住了腳步。

故地重遊,似曾相識的熱鬧非凡的街道,門庭若市的茶樓酒館,花紅柳翠的歌場舞坊,一路慢慢走着的薛沁塵,心中還是有了些雀躍,該放下的一定將它放下,只要每天爲一些自然存在的美好事物而感動,這樣竟也能獲得幸福,別人都能做到,爲什麼我就不能?

滿載而歸的她儘管不覺得路遠,還是坐在樹蔭下歇了幾回。薛沁塵看着兩手的大包小包一邊反覆盤算着今兒的花銷,算來算去結果不一樣讓她有些氣餒:“想用這點錢過一輩子,這樣可不行,最起碼要會精打細算!不過看在頭一天上街的份上,就原諒自己揮霍一次吧。

嗬,終於到家了。想到林叔也許會滿意自己帶給他的禮物,薛沁塵高興地笑了。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院門開着,小屋的門也開着,難道林叔回來麼?這時,一個男人從小屋裡轉了出來,兩人彼此對視了半響,不約而同的驚呼道:

“薛沁塵!”

“是你——陳仁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