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讓處於半睡半醒之間的薛沁塵忽地驚醒,林叔!她急忙下了牀,打開了屋門。

門口的燈籠已經滅了,院門大開,屋內屋外一樣的寂靜,剛纔聽見的咳嗽聲彷彿一場夢境。

天微微地亮了,大塊濃密的烏雲旁邊鉤着一彎素白的殘月,眼前所有的景緻就像被蒙了一層紗似的迷離惝恍,朦朧莫辯,一陣清晰的軲轆聲之後,林叔趕着馬車走出了墓園。

唉,就是非得去趕車,真是個固執的人啊!無可奈何的薛沁塵搖了搖頭。

走進灰暗的小屋,她突然發現一直被她藏在柴草堆裡的那張剔紅漆凳,居然已經明目張膽地在外屋的八仙桌下面閃着珊瑚色的光芒,上面還放着一個錢袋。又是林叔給的!薛沁塵無奈的一笑,對陳仁良的堅持她已經無能爲力,但她怎麼能用一個耄耋老人的辛苦錢?

天已經亮了,忙着在雲層中穿梭的太陽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不至於會下雨吧!薛沁塵看了看尚可看見太陽的天空,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帶傘就出門去了。

今天該去打一壺油,對了,還要買些梨和冰糖,林叔咳得利害,又不肯請先生開方子吃藥,給他蒸點梨吃,說不定咳嗽就好了呢……冰糖蒸梨,她不由得想到了很久以前,對自己百般呵護的徐娘,只要聽到兒時的她咳了一聲,徐娘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哄她吃了這個她自認爲百靈百驗的偏方……

“小姐,吃飯了,今兒都是你喜歡的菜。”

“徐娘,爲什麼子興哥總是不來看我?”薛沁塵放下了筷子,嘟着嘴對着平素最愛吃的醬鴨眼對上了眼。他爲什麼不來見我?薛沁塵想到多日不見突然變得高大結實起來的柳子興,感覺過去似乎變得有些遙遠,難道他們要和所有兒時的夥伴一樣,漸漸地走向生疏分離,兩兩相忘了嗎?想不到彼此蘊藏在心中的情意竟是如此地淺薄,如此地不堪一擊!

“小姐,子興大了,到了學點本事的年紀,不能象小時候那樣總陪着你,希望小姐能諒解。再說,老爺裡裡外外地多忙啊,他去跑跑腿,多少也爲老爺分擔些,對吧?”徐娘慢聲細語地說道。

“真的嗎?”薛沁塵有些狐疑地望着徐娘平靜自若的臉,“你們不會都在瞞着我什麼吧,好像連子興哥也總是躲着我。”

“小姐……自古男女有別,你們都大了,走得太近不合規矩,而且,主僕有分,你是府裡的小姐,他只是個下人,老在你身邊轉悠,不是遭人閒話?”

“徐娘,什麼規矩?又是什麼閒話?子興哥就是子興哥,我可沒把他當外人!”薛沁塵有些急了!

“我知道,我把你從小帶到這麼大,還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嗎?徐娘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小姐……不論發生什麼,你要記住,老爺都是爲了你好,因爲他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

“我知道,徐娘,你也是愛我的,是不是?”

“小姐……”徐娘一把摟住了她。

“徐娘,我有時不乖,但我也愛你們的……”

“知道,知道……小姐……”

“徐娘,幹嗎哭啊?”

“沒哭……小姐,我沒哭。”徐娘抽出手絹抹了抹眼睛……

午後,頭頂上的太陽還是不見了,烏雲密佈的天空轉瞬間暗得就像進入了黃昏,雨滴一開始只是蜻蜓點水似的,一點,三兩點的落在頭上,接着變成了細細密密的銀針,斜斜的落在了地上,沒過了多久,大雨在她的擔心和預料中傾盆而下。

“嘩啦嘩啦嘩啦……”荒郊野外,壓根兒沒個躲的地方,剛走了幾步就渾身溼漉漉的薛沁塵只得無奈地用袖子擋住頭,調轉身往回沿着污水橫溢的街道向前走着,一心想找個落腳躲雨的地方。

一場大雨將原本熱鬧的集市下得無影無蹤,雨中無論有傘的,還是沒有傘的行人們,都在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匆忙奔逃,唯有那些坐在歌樓酒肆裡的人如同在家裡一樣,一付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派頭,悠然自得地望着抱頭狂奔的人們發笑。

終於,她找到一個看上去雅靜,底樓客人不多的酒家,匆匆忙忙地躲了進去。

“客官,您來了,請進!要些什麼?”

薛沁塵淡然一笑,若不是店小二的一聲招呼,都快讓她忘記自己一身男人的裝扮。

“我……要一壺燙熱的酒,和一個熱菜。”覺得自己狼狽不堪的薛沁塵抹去了臉上的雨水,心中竟然有些興奮,作爲女人,她可從來沒有過這樣陌生和新鮮的生活經歷。

“好咧……”小二吆喝着而去。

她尋了一個角落坐下,衣服又溼又冷地粘在身上,穿堂風吹過來,讓她禁不住有些哆嗦,忍不住有些羨慕的擡頭看了看設在二樓的雅座,那裡的房間被簾子遮掩得嚴嚴實實的,應該比這兒暖和些吧。

忽然,薛沁塵睜大了眼睛,二樓的迴廊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陳仁良,另一個……竟是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