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惜姐,青姬不見了!”琦心拉着寶珠一溜煙地來到了美惜的房中。

“不見了?怎麼可能!”正在妝臺前發愣的美惜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

“真的,美惜姐,丫頭們去送茶飯,連着幾天都不得進門,剛開始聽她們傳,我也不相信呢!”寶珠關上房門,神情緊張地補充了一句。

“不會吧?……”美惜仍然不信,聽說老爺幾天沒去青姬房中,想是兩人鬧了點彆扭,這也是常有的事,老爺那麼疼她,總不至於爲了這點小事就離家出走了吧?再說,聽說她本是無家可歸的主呀!

“老爺吩咐柳寶和四下裡派人找尋呢!沒得幾天,老爺急得瘦了一圈了。”寶珠心有不捨地說道。

“哼,該不會真是個狐狸精變的,把老爺迷得……把我們全忘了。”琦心想到青姬奪目的美貌,行動舉止又那麼怪怪的,正常的女人,哪有身邊一個丫頭也不要的?

“……”寶珠望了琦心一眼,嘴上沒說什麼,心下也有同感,以前老爺回來,看着眼前的一雙兒女,總是一副歡喜的樣子,自從青姬來了以後,她們孃兒倆就連老爺的面也見不着了。

“爲了那個狐狸精,柳寶和不去店裡做事,老爺不是還要另找人幫忙?”美惜不愧商家女兒出身,拋開兒女情長的瑣碎,萬事以利爲先。

“找不到了更好,省得一家子不安!”琦心想啥說啥,很少有思前顧後的時候,女人有了兒子怕什麼呢?更何況一大家子女人,唯獨她有個兒子。

“琦心,小聲點,傳到大夫人耳裡,又該說我們口無遮攔了。”寶珠心裡其實和琦心想得一樣,不過她可不想直說,免得落人話柄。

“瞧瞧,這些花怎麼樣?”覺得壓在心上的石頭忽地去了一大塊的美惜起身,打開桌上的錦盒。

“喲,真好看!款式和顏色比市面上買的都好。”喜歡漂亮東西的寶珠忍不住嘖嘖稱讚。

“那當然,全是宮裡傳出來的花式呢!”

“美惜姐,家裡有個做官的親戚真不錯。”琦心由衷地感嘆。

“你們儘管選喜歡的挑吧。”美惜不以爲然地一笑。

“美惜姐,多謝了,你總想着我們……”寶珠戀戀不捨地望着錦盒裡的珠花,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想要,帶信給嬸嬸就行了。”望着戴上珠花的琦心在鏡前左顧右盼的模樣,美惜心頭劃過一絲惆悵:不錯,‘女爲悅己者容’,青姬走了,老爺心中想什麼都不知道,爲誰而容呢?

她走了,連同她會說話的鸚哥,沒和他說一聲就悄然不見了。

柳子興獨自走進青姬住的院落,滿園的月季雖說花開得正好,看起來卻是因爲主人的離去,失去了往日的華彩。

房間裡靜悄悄的,一應的鋪蓋陳設齊整的彷彿她從未來過一樣,只有紫檀木妝臺上的蒙着淡淡塵埃的簪環們無聲地訴說着其間若有還無的故事。

在這個清越女子映入他的視線,走進他的心坎之前,除了經營着越做越大的生意,維持着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有很長的時間,柳子興覺得自己的心隨着旅途的變遷在流浪。今兒或許是笑看“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紅妖翠畫江南”,明兒卻是“邊地春不足,十里見一花”,惟有抱一壺茶,任思緒飄飛,咀嚼着心頭難以言語的蒼涼寂莫,後天,或許覺得倦了,便哪也不去,胡亂抱着個人或者被子睡得天昏地暗,睡到連今生也要忘記。

看起來他是瀟灑的,因爲有財有貌,不缺女人青睞,只要願意就可以珠環翠繞,盈盈懷抱;看起來他又是驕傲的,因爲越積越多的錢財,除了杜冷,幾乎沒有人能夠真正地接近他,與他同行,但是,沒人知道他又是孤寂的,儘管家大業大,卻寧願四海爲家,飄泊一生。

邂逅青姬的一霎那,印象中最深刻的並非她那令人屏息的驚豔之美,而是那驚恐失神的臉上有種難以琢磨的迷茫與誓不回頭的決絕,二者奇怪地交織在一起,卻又顯得那麼的和諧,正是那種似曾相識的神情,讓他的心怦然一動。

當他憤然離開薛府的時候,曾經認定所謂的單純美好不過是一個四周佈滿鮮花的陷阱,而他已經嚐到了跌進萬丈深淵的滋味!他要早日出人頭地,讓所有的人瞠目結舌。當他出於自身利益的需要迎娶吳秀玉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此舉與情與理不合,背離了自己也背離了幸福。當他在憤懣的燥動中尋求一晌貪歡的時候,其實知道過去那個把情義看得比自己還重的自己而今已是面目全非。

青姬的出現如同一面鏡子似地讓他看到了數年前的自己,有了她,躁動的心便有了歸宿,也是她,撥動了他塵封已久的心絃,雖然,雖然做好了準備受傷的設防,全身心還是發出愉快的聲音,無法抗拒的感覺到愛情來臨的喜悅,他不知道有關她的一切,也不想打聽屬於她的從前,只是覺得她和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疏離之後,彼此慢慢地靠近。這種感覺讓他如獲至寶,守候青姬的過程讓他有種獲得重生般地欣喜。

誰知,又是這個薛沁塵,是她的突然出現,將他心中的陳年舊傷猛地撕扯開來,無法逃避也無法漠視,時至今日,他才知道過去遠遠沒有過去,因爲她的存在,所有的傷痛暴露無遺,他仍然無法平靜地面對她和自己。

爲什麼、爲什麼好不容易看見幸福的曙光,往日的陰影卻大片的襲來,讓他紛亂得忘記了青姬,任憑她失望地離開?青姬會怎麼想?她一定十分傷心,傷心將終身託付給一個只在嘴上說愛的男人!而我又爲何爲了不愛我的女人,而放棄這段兩情相悅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