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大人,請!”柳府的僕人一字兒排開,柳寶和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地開了門。

嶽振宇一身便裝,揹着手踱進了柳府的大門。

“小人拜見嶽大人。”

一個充滿敬畏的聲音,讓他的視線習慣性地筆直往下看去,只見地上畢恭畢敬伏跪着一個男人。看不清他的臉,一眼瞥見那男人身上不太合身的豆綠色的袍子,嶽振宇便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物象主人形,就算富甲一方,還是沒有脫離管家之子的品味,從他身上的穿戴便可一斑見豹,真是個小家子氣十足的商販啊。

“免禮,起來吧。”嶽振宇沉聲說道,他沒看柳子興的臉,只是望着他豆綠色的袍子心中笑道:這樣的男人,青姬肯定只是出於感激一時迷惑以爲是自己忘不了的人,或者是爲了氣他,才故意當着他的面,心心念念着柳子興。女人的心啊,天上飄浮的雲彩般捉摸不定,青兒還不是因爲心裡有他纔會罵他討厭他恨他,又因爲喜歡他想他纔會口口聲聲說不愛他……想到這,嶽振宇忽然覺得輕飄飄的,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他覺得再也不用擔心青姬真的會放不下眼前的這個男人。

“大人請!”

“嗯。”

嗬!屋如其人!嶽振宇一路只是用眼睛那麼隨意一瞄,嘴角便不露痕跡的向下沉了沉。上幾次來的時候都是夜晚,沒注意到所謂的京城富商的宅邸,不過是一個由許多小門小戶的精采拼湊起來的大宅子而已。瞧,繁採寡文的門廳佈置,冗長多餘的畫棟雕樑,整一個暴發戶的構思!無甚奇花異草的花園根本不值得一看,整個宅子佈局混亂而且全無怪奇瑋麗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方。

呵呵!讓青姬流連難忘的男人原來就是這般品味麼?嶽振宇在心中嗤笑道。

忽然,他微微放慢了腳步,眼神飄向不遠處的一片梅林,四周花紅柳綠的掩印中,那些枝條疊生的梅樹顯得格外醒目,這就是那個沁園麼?青兒真是個傻瓜,明明得不到的何必再苦苦強求,不管這個柳子興多麼優柔寡斷,梅林的存在已經將事實昭然若揭:就算眼前一片無花的空枝,他的內心卻是難以忘卻的昔日的錦繡,無論過去多久,薛沁塵依然是他心中的堅持!青兒,這樣的男人與其說是愛你還不如說需要去愛人罷了!

“大人請上座,請用茶!”不知深淺的柳子興心裡七上八下,拼命蒐羅着種種可能來考證這位人人談之色變的錦衣衛大人不請自來的意圖。他是商人不錯,但是既不用奉迎權貴也不用欺壓百姓讓他並不爲自己是個商人感到自卑,他是富豪不錯,但他是本着老幼無欺,薄利多銷的商道清白起家,更何況平日裡安分守己,對天下毫無窺視之心,頂多是過年過節送財送物給一些白道黑道以求平安,圖個和氣生財罷了,到底何時何處得罪了何方神聖,竟招惹到了錦衣衛大人!

“久仰嶽大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大人特地登門,令小人深感萬分榮幸,篷蓽生輝,不知大人……”

嶽振宇看着柳子興戰戰兢兢的樣子,微微一笑,索性開門見山道:“青兒在我那裡。”

“青兒?”柳子興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看着眼前這位眉宇飛揚的大人,和坊間傳說的兇狠如鷹,貌醜如鬼截然不同,此人竟是個氣度不凡的俊男子,想到自己近來不修邊福的樣子,一時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嶽振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相交甚久,她還下嫁於你,你竟連她的小名兒都不知道。”

柳子興的臉色一時間變得慘敗:“您是說……大人是說……青姬?!”

“正是。”嶽振宇神情淡漠不動聲色地又近乎帶着看好戲的態度望着柳子興的變臉,心裡卻因爲青姬,正品味着打敗不成對手的對手的快感。

“你、大人你,怎麼能……?!”

“橫刀奪愛,是嗎?”嶽振宇挑了挑眉:“青兒本來就是我的人,我們是青梅竹馬,只不過因爲世事輾轉,纔不得不分開。這些年,我對她一直難以忘懷,不過,我知道你對她的用心,儘管你妻妾成羣,還是給過你機會,可是你竟爲了另一個女人讓青兒傷心失望,既然你不能讓她幸福,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接下來的話,柳子興什麼也沒有聽見,只看見嶽振宇的嘴一張一翕,他覺得天旋地轉,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幾乎快要站不住了。我那麼地愛她,早就對她敞開了心扉,她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一丁半點兒從前?既然心裡沒我,既然心中另有所愛,爲什麼要跟我回來!難不成只是等我遷就了她的全部,再不辭而別地笑看我忍受煎熬?青姬啊青姬,我做了什麼讓你如此地待我?

難道這就是他人生的第二段愛情?因爲其實根本就沒有開始,所以結局是屬於他人的。

面色灰白的柳子興目光筆直地注視着嶽振宇,黝黑的眼珠裡燃燒着火一般地憤怒,但這種憤怒沒有維持多久,便在他越來越痛苦的心情中,徹底地泯滅了。

“既然大人尋回舊愛,小人怎敢阻攔,理當還璧歸趙,青姬就交予大人了!”柳子興望着嶽振宇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地說道。

望着神色坦然的柳子興,嶽振宇突然微微一震:這個無計可施的男人又在逃避了麼?還是痛定思痛的割捨?當年那個薛沁塵捨棄他另嫁他人,他是不是也是這般表情?在他謙卑的表象背後這纔是他的本來面目吧?這個看上去有些懦弱的男人一定有着與他低賤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心胸,否則,青姬不可能跟他回來,他又怎麼可能出手相救、默默守候了青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