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漸歇,綠意轉黃,入夜即沒有了白日的炎熱,晚風中夾帶着一絲讓人愜意的秋的涼爽。盛夏過去了的京城,應該是這幅模樣吧。

杜冷嘆了口氣,看着眼前一片光禿禿的樹林,耳聽着風象脫疆的野馬般在空曠的荒漠上呼來嘯去,不由得渾身一哆嗦, “砰”地一聲沒好氣的關上了窗戶,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前一個人下棋。

“唉”!想到對他不理不睬的浣月,心煩意亂的杜冷推翻了棋子,揹着手在屋裡轉成了陀螺。

狠心的浣月,就算我偶爾出現口誤,用詞不當,哪裡就非得如此對我!呆在這破地方,我爲了誰呀,浣月啊浣月。你這麼對我,不覺得有愧嗎?

“朝騎五花馬,謁帝出銀臺……”是浣月的嗓音!杜冷的耳朵立刻像兔子般的豎了起來,他扒開牆上的一幅美人圖,瞪大了眼睛,通過被挖空了的小圓孔窺視着隔壁鄰人。

“秀色誰家子,雲車珠箔開。金鞭遙指點,玉勒近遲迴。夾轂相借問,疑從天上來……”

浣月正低頭坐在窗下彈着古箏,燭光中俏麗的身影和着美妙的歌聲畫一般地讓人遐想……正所謂“未見君子,惄如調饑”,等到杜冷從癡迷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口水早就流了一下巴。”

罷了!心動不如行動。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杜冷推開門,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

“浣月。”杜冷情不自禁地從身後摟住了她,“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低頭在她的耳邊喃喃自語似地說道。

“這些話從前說過了!我倒覺着你喜歡自己更多一些。”浣月冷冷地推開了他。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摟住浣月的杜冷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從而更加堅定了對浣月勢在必得的信心。

“杜公子,你是忘了你說過的話了吧?我是什麼人,值得你無事大獻殷勤?昨兒還是一付不理不睬、相看兩相厭的腔調,今兒這是怎麼啦?”

杜冷不作聲,只是一味地摟緊了她,貪婪地聞着她頭髮上的香氣。

“再這樣,我就離開這屋子。”浣月在他的懷中扭動,不請自來也罷了,這才幾日,**病又犯了,被他氣得要死,他倒沒事人似的輕鬆。

“那都是……”杜冷一時語塞。

“都是什麼?都是你那小心眼兒的**病屢犯不改!柳公子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對你這種說翻臉就翻臉的人,人家柳公子非但不生氣,反而幫着你相勸於我,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浣月掙出他的懷抱,義正辭嚴地面對着面紅耳赤的杜冷。

“浣月,我……一時……我……口誤……”越是覺得理在浣月那邊,杜冷越急,一急,就變得有些結巴。

“這會兒知道理虧了吧?”看到語無倫次,滿臉是汗的杜冷,浣月抿住了雙脣,臉上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我問你,上回青姬的信上到底說了些什麼?”

“什麼信?”忘得一乾二淨的杜冷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你忘了,讓你給撕了的那封信!”

“說什麼,無非是說子興心裡放着別的女人唄!”對青姬沒一絲好感的杜冷皺起了眉頭。

“她說了要去哪兒嗎?”

“沒說吧,記不得了!”

“柳公子是你的朋友吧?”

“當然!”

“找到青姬的下落,不是等於幫了他?杜公子,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那個女人走了就走了,子興爲她心焦,真是不值!”

“柳公子等了三年纔等到了她,你不是他,怎會清楚他的感受?”

“不值就是不值,忘了她纔好!”

“你呀……”不知說什麼纔好的浣月搖了搖頭,背轉身站在窗前不再理他。

“浣月姐,杜公子有家信。”門外是綠珠的聲音。

“綠珠,進來吧。”

“京城做綢緞生意的林老爺捎來的”。秀麗纖巧的綠珠活潑地走了進來,瞄了瞄正眼也不朝她看一眼的杜冷,把書信遞給浣月。

“綠珠,咱倆對弈一回,怎麼樣,上回輸的棋到現在我都不服氣呢!”浣月將書信塞給了杜冷,望着綠珠說道。

“浣月姐,有空我再來陪你,我那兒有應酬呢!”綠珠指指背轉身看信的杜冷,做了個怪樣。

“壞丫頭,把我也當成了你的應酬吧?”

“瞧您說的……呵呵……”綠珠笑着,一溜煙地走了。

“浣月……”杜冷的聲音忽然有些異樣。

“怎麼啦?”見他神色不對,浣月關心地問道。

“浣月,我娘病了。這回是真的。”

“那我明日就命人備馬,趁着天好,速速趕回去吧。”

“不,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沒有你我就心神不定……算我求你啦!跟我回家吧。”看完家書的杜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圍着浣月團團打轉。

“不……”儘管內心有些掙扎,往事的紛擾還是讓浣月搖了搖頭,丟給他一個不留餘地的回答。

“浣月,爲什麼不願和我一起,爲什麼不肯共同分擔我的快樂和憂愁?你是我的妻子,我最愛的人啊!”杜冷用力搖晃着她的手臂。

“多謝……你這麼想……”杜冷懇求的目光,孩子般真切和熱烈的語調,剎那間讓浣月有種昔日重來的恍惚,她轉過身去,不讓杜冷看見眼中涌出的淚珠。曾幾何時這也是她的癡心夢想,哪怕面對面地躺着也想着要和這個人相伴終生,那種唯恐失去、恨不能合二爲一永不分離的急切,如今似乎只成了記憶中的心情,即便重拾舊夢,一定也是不一樣的結局。

“浣月……”以爲出現轉機的杜冷從背後摟住了她,面頰貼緊了她的頭髮。

“杜冷,如果我和你回去,那便是一輩子的相守,我會老去,也會變醜,到那時……”

“那時你還是你,你永遠是你!”杜冷不由分說地打斷了浣月,頭髮上傳來他溫暖的氣息讓浣月不由得渾身一顫。

“是的,那時你也還是你,你永遠是你!你聽我說,沒有我你會輕鬆許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糾纏着不放又能怎樣?再說,我們都變了,兒女情長不再是生活的一切了。”浣月的語氣低沉下來。

“變的是你,我沒有變!我不相信在這兒你會真的快樂!你會就這麼拋下我不聞不問!”杜冷伸手讓浣月轉過身來。

“這兒的歡樂固然都是空中樓閣,但自由自在是真實的,四年都過去了,以後總能再過下去。”浣月沒有回頭。

“浣月,你忍心……”杜冷扳過她,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他不相信此時浣月臉上的表情會和她的身體一樣僵硬。

“沒有我你不也活得好好的,有了那些花前月下,呼朋喚友的日子還要我回去豈不又是多餘?”

“若是說尋歡作樂,你也知道現在我的眼裡只有你的身影!不是爲了讓你回心轉意,我爲什麼要呆在這兒?你真的忍心……”浣月的態度讓感到無計可施的杜冷有些光火。

“我忍心?你不是同樣忍心讓我孤身一人活了四年……”浣月沒想到,她要一直埋在心底絕不對他說的話竟然脫口而出。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麼話可說?這句本來不想說的話讓浣月覺得苦心精營着的兩人之間的界碑徹底崩潰,以爲穩操勝券的自己成了不戰自敗的一方!原來自己一直是在乎的,這個男人的一切都與她有關!

“你不必急着回答。”杜冷眼光一閃,“我等你。”

晚上,浣月輾轉反側,一夜難眠,她有些自責,她也不想在這樣的時候說些傷人的話,不過,聽到從薄薄的牆壁那邊傳來杜冷熟睡的鼾聲,心中方纔有了些許的安慰:幸虧他不是那麼地懂我,那麼我的心就沒那麼地暴露,不會讓他一覽無遺,分別的時候就會輕鬆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