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了，明月悄悄地躍上了枝頭，婆娑的樹影在這寂寂的夜色中隨風起舞。
“夫人……”梅香輕喚了一聲。
“噓！”吳秀玉輕輕擺了擺手，梅香知趣地停住了腳步。
吳秀玉悄悄來到書房的窗前，朦朧的燈光透過紙窗，映印着柳子興那孤獨瘦長的身影。子興，子興，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萬般心思不對我說？她呆呆地立在窗前，心卻被痛苦折磨的潮水般起伏不定。
夜風吹過，搖曳的枝頭髮出如同嘆息般地低語，一片樹葉從她的臉頰輕輕飄落，她卻如同凝固了一般，守望着那個僅一窗之隔，卻咫尺天涯的身影，無論被他拒之千里過多少次，但只要一見到子興，鼻翼間呼吸着他的氣息，耳畔聽見他的聲音，她就知道自己依然執着，永遠也不會放棄追隨他的腳步。
“夫人，夜深了，回去吧！”梅香在她的耳邊輕聲喚道。
“噢。”吳秀玉低着頭，拭去眼中噙着的淚，邁着痠麻的步子緩緩走回臥房。
“夫人，睡吧，起得那麼早，該歇息了。”梅香一邊鋪着被褥一邊打着哈欠。
“你去睡吧！”
“是，夫人。”
寂靜的房間裡滿眼都是些熟悉的物件，這些打小陪伴着她的嫁妝今晚在她的眼裡失去了往日的親切，想着不遠處的房內那令人揪心的沉默，吳秀玉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坐視不管，束手無策。
“梅香，將柳管家給我請過來。”
“夫人，梅香已去睡了，我去請柳管家，夜已深了，您也該早些歇息了。”端茶進來的水鳳關心地望着她，柔聲說道。
吳秀玉淡淡的笑道：“我知道了，就幾句話吩咐一下。等他來了，你們都下去歇息吧。”“是，夫人。”
望着水鳳退下的身影，吳秀玉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世上永遠只有無憂無慮的人才能安睡，對於睡不着的人而言，夜，纔是一天的開始。
“水鳳，夫人這麼晚還沒睡，知道是什麼事嗎？”柳寶和一路打着呵欠，不得不用袖子搓了幾把臉，這才稍稍止住了瞌睡。
“柳管家，奴婢不清楚。”看到柳管家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快步如飛地向前走着，水鳳氣喘吁吁地笑道。
柳寶和快步走進了客廳，朝夫人微微鞠了躬，低聲問道：“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辛苦你了，柳管家，白日裡爲老爺鞍前馬後地忙碌，今兒我還有一些瑣事麻煩你。不過你的功勞我都一一記在心上，我們柳家決不會虧待你的。”
“爲老爺和夫人效命，那是寶和份內的事，怎會覺得辛苦，只是——不知夫人究竟有何事囑咐，小的願聞其詳。”
“其實也沒什麼……”吳秀玉拿起手中的針，穿上一根絲線，然後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只是，老爺最近似乎心情不爽，我看帳上的銀子逐日進來的也不少，看來不像爲生意上的事，你整日跟着老爺，是不是老爺看上了什麼女子，心裡放不下才如此地煩悶，你說出來，我也好張羅着，早點讓老爺稱心。”
柳寶和一聽此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欽佩之情，不愧是夫人，如此的寬容大度，處處爲老爺着想，哪像自己的那個醋缸大老婆，倘若自己再想討個小的，那還不鬧翻了天去？
“柳管家，你知道我的爲人，但說無妨。”
“夫人。”柳寶和覺得再對夫人有所隱瞞，豈不是顯得自己小氣，只是老爺……
“柳管家，但說無妨！”
看着吳秀玉不容他迴避的堅定眼神，柳寶和知道自己已是劍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說道：“夫人猜對了一半，老爺不爽，確是爲一女子，只是那女子不是別人，而是出走的六夫人。”
“我以爲，時間過去了那麼久……老爺應該可以釋懷了呢。”吳秀玉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察覺出管家一臉遲疑的神色，不由得沉下臉，“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吧，柳管家，儘管說下去！”
柳寶和左右爲難，但還是硬着頭皮說出真相：“其實，六夫人的下落已經明瞭……只是和她的舊相好……私奔了！”
“什麼？！”忘記了手中的繡花針，吳秀玉不由得絞緊了雙手，一陣刺痛後，才發現繡活上染上了指尖的鮮血，想起柳子興痛苦的孤影，她的心如刀割。
“枉費老爺的心意，這個不知廉恥的下作婦人！”嫉妒、憤懣、心疼，無關什麼倫理道德，吳秀玉氣得渾身打顫，平生第一次咬牙切齒地罵出了這般潑辣的話。
“夫人，請息怒。”柳寶和嚇得目瞪口呆。
“薛沁塵的下落你查到了嗎？”吳秀玉強壓下心中怒火，雙目炯炯的注視着柳寶和，沉聲說道。
看着吳秀玉的修羅般的面孔，柳寶和心裡有些哆嗦，趕忙乖巧的如實奉告：“是的，夫人，果然不出夫人所料，她回到了家鄉——望月村，守着薛家的墳地。”
“薛家的墳地？”
“是呀，小的也不太想的明白，真是奇了，當年薛家的人和物被大火燒得精光，五夫人，不，薛沁塵纔不得不背井離鄉，究竟是誰，會爲薛家築墓修墳呢？”
吳秀玉冷然一笑：“柳管家，依你之見，老爺心裡還有沒有薛沁塵這個女人？”
“這……”柳寶和被大夫人盯得冷汗直冒，只得顧左右而言其他，“依奴才所見，老爺最近好像一直爲……六夫人的事很是傷心。”
“是嗎？”遲早也會想起那個出走的女人的，老爺只是一時氣糊塗了，用不了多久就會猜到她的下落。吳秀玉低頭沉思起來。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柳寶和小心翼翼問道，沒想到平日對誰都和氣的不能再和氣的夫人也有如此動怒的時候，那樣子還真是有點恐怖。
“柳管家，我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我不能再讓那些女人任意擺佈耍弄傷害老爺了！”吳秀玉握緊了拳頭，切齒道。
“夫人……”柳寶和只覺得自己的背後溼成了一片，趕忙勸說道，“如今六夫人有了歸宿自然不會回來，五夫人又因爲觸怒老爺被趕出了門去，兩位都不在府內，如何再能興風作浪，讓老爺不開心呢？想必老爺只是一時的不開心，過後自然也就好了。”
“不必擔心，我做事自有分寸。”看着管家驚慌莫名的臉，吳秀玉忽然意識到自己過於失態，連忙壓下心頭怒火，嘴角恢復了一絲笑意，“柳管家，精明如你，有沒有讓她再也不能見到老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