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嶺南秦二世二年二月初六日中
有了野鹿的助力,扶蘇同徐福走得輕鬆了許多,而且一路上也再未遇到修蛇的攻擊,終於在這日的中午,順利抵達了象郡的最南端。
象郡的南端沒有關隘,由於修蛇作祟的緣故,原先與南越各族的聚居地‘交’界處,還用拒馬竹柵等稍作格擋。如今這些東西都已撤去,看來這大半月間,修蛇之患業已退去。可繼續前進二人卻發現,不僅路上的行人,連牽着水牛在田間耕作的老農,都似乎對朝廷禁刀兵的命令置若罔聞,仍然配着刀劍。先前若說是爲防修蛇傷人,部分平民配發刀兵倒也屬情有可原,可如今竟然無論男‘女’老幼,均身攜利刃,這景象讓扶蘇和徐福都心中發憷,知道郡中生了變故。
二人拉住一個老農詢問。老農樂搖頭道:“如今雖修蛇之患已退,但中原又是義軍又是兇獸,其禍遠比修蛇更甚。老朽也僅是聽聞,兇獸所過之處‘雞’犬不留。如今桂林、象郡兩郡人心惶惶,郡守聽聞南海郡封關絕道死守嶺南,日前也紛紛自立,下令封鎖道路全民皆兵,全郡上下均做好了準備,以防南海郡破之後,自己郡治之內也慘遭屠戮。”
扶蘇聽後便想到了在陽山關擊退的那些狕獸,心下奇怪:莫不是尋‘藥’的這一月半的時間,狕獸已突破了陳勝吳廣的防線?雖陳勝吳廣雖不輕易出兵進攻,可他們出發前,曾聽聞義軍正計劃從陳城撤軍,向南過淮水,退守九江。如今方過不到兩月的時間,以陳勝吳廣的兵力,即便死守,也不該讓狕獸如此迅速便大舉突破防線罷!
於是扶蘇繼續問道:“煩請老丈直言,中原如今的義軍情形如何?那兇獸,如何竟會如此之快‘逼’近嶺南三郡?”
老農面‘露’疑‘惑’之‘色’,瞧着扶蘇道:“公子難道不知,義軍如今如一團散沙,已退守會稽郡的秣陵一帶,只求自保。最先發兵的那個叫陳涉的,早在十二月時突圍陳城時,便已丟了‘性’命!”
扶蘇立刻對徐福道:“先生,如今已入象郡,不知是否便可先將採得靈草磨碎曬乾,如此便於攜帶,也好待見到了趙將軍,便立刻制‘藥’。若是狕獸已經‘逼’近了嶺南,早一日製好解‘藥’,也便可早一日擊退狕獸。”
徐福點頭稱是。五日後,二人將所有靈草均磨碎曬乾,分別裝入了兩個口袋中。隨後買了兩匹快馬,向着陽山關直奔而去。
還未進入陽山關,便已聽見了陣陣喊殺聲。陽山關南‘門’外的平原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簡陋的帳篷。帳篷羣連綿近十餘里,竟全是關外逃難而來的百姓。待進得陽山關南‘門’,便看到了駐紮在關內的軍隊營地。此時營內傷員衆多,血跡斑斑。
忽聽得關上一陣敲鉦的鳴響,隨後又是一陣戰鼓的鼓點,便看城頭數隊弩兵,從關隘一側有序退下,回到營中。與此同時,早已在關隘的另一側準備妥當的數隊弩兵,帶着裝滿的箭壺,迅速登上城頭,繼續向城下施放箭雨。
扶蘇看到,站在城頭指揮的,正是趙佗。此刻他揮舞着一面巨大的令旗,不斷變換令旗的方向,指揮弩兵將箭雨投在狕獸最爲集中的地方。
可關下的狕獸實在太多,弩箭雖密,卻仍有疏漏。幾頭狕獸趁着箭雨的空隙,竄上了城頭。趙佗見狀,將手中令旗‘交’予副將,‘抽’出佩劍便帶着一隊親兵殺了過去。幾番拼殺,他的戰甲上早已血跡斑斑,連番的車輪戰也讓他體力透支,斬殺了兩頭狕獸之後,他被第三頭狕獸撲倒在地。趙佗的衣甲被狕獸的利爪輕易地撕開了,登時‘胸’口鮮血迸流。狕獸受了血腥味的刺‘激’,更加瘋狂,絲毫不在意不斷‘射’在身體上的羽箭,在騎士的驅使下,張開血盆大口便要咬下。
說時遲那時快,卻只聽嗖嗖兩聲,從城下飛來兩隻羽箭,第一支正中狕獸的左眼,第二支緊隨其後,不偏不倚地‘射’在第一支羽箭的尾部,直將第一支箭完全頂入了狕獸的頭顱,直貫入腦。狕獸一聲哀嚎,摔倒在地。趙佗藉機‘抽’出匕首,一刀割斷了狕獸背上騎士的喉管。
趙佗掙扎着爬起來,向城下羽箭飛來的方向看去,原來是扶蘇,從身旁的兵士手中取了一柄弩機,救了自己的‘性’命。
趙佗負傷,無法再戰,由兩名兵士攙扶着下了城頭。扶蘇急忙趕上前去:“我們出發前‘射’殺的那些狕獸上並無騎士,當時我們斷定是偷跑出來的,尚不足爲懼。可如今爲何有騎士‘操’控的狕獸也向嶺南進攻?嶺南並無義軍啊!”
趙佗道:“公子此去兩月,卻不知這些狕獸早已在中原肆虐已半月有餘。如今各城人人自危,趙高躲入咸陽,憑藉狕獸固守,其餘非趙高麾下各城,如今也只求自保。這狕獸騎兵,同先前的也大爲不同,如今渾身重甲,普通弩箭難以‘射’透。而且不知公子是否知曉,這些騎兵他們竟是胡人!”
扶蘇大驚,此前義軍於戲亭倉皇潰敗,哪還顧得上這麼多,只得搖頭表示不知,心下卻疑‘惑’,趙高同匈奴又勾結在了一起?
趙佗見扶蘇不吭聲,繼續追問道:“公子,趙佗早已在關內備好了你們所需的其他‘藥’材,不知你此行是否採得靈草?”
扶蘇經趙佗提醒,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拉住徐福:“先生是否可立即着手煉製解‘藥’,以解嶺南之圍?”徐福也這纔回過神來,忙向趙佗借了幾個兵士,取來關內熬煮軍糧的大鍋,開始熬製解‘藥’。
整整三日後,徐福的解‘藥’終於製成。解‘藥’其狀如同晶砂粉末一般,‘色’澤微黃,趙佗用手指搓起一點,其份量卻十分厚重,不似普通粉末般輕盈。可煉了整整三日,一大鍋草如今只剩下了一堆僅能盛滿一尊銅鬲的粉末,這讓他不禁懷疑這所謂解‘藥’究竟有何作用,又該如何讓上千頭狕獸服下,只能十分不解地看向徐福。
徐福看到了衆人臉上的疑‘惑’,解釋道:“此乃解‘藥’‘藥’湯濃縮過後的‘精’華所在,同我們日常所使薰香一般,放於火上加熱後,便會蒸騰散發,只需些許粉末便可使用數個時辰。”
“不知先生想要如何將這解‘藥’,在狕獸羣中點燃呢?”趙佗仍是不解。
徐福道:“請將軍稍安勿躁,此法解釋起來頗要費一番功夫。不如請將軍派人爲我準備幾張羊皮和針線,待在下準備妥當後,將軍自然便知。”
趙佗便命人迅速取來了幾張小羊皮,‘交’給了徐福。只見徐福將羊皮裁剪成巴掌大的數塊,隨後十分靈巧地穿針引線,又將這些小片的羊皮縫在了一起。片刻後,數個半球狀的皮囊便被縫好成形。
趙佗見狀便恍然大悟,這種小羊皮囊軍中也曾使用。小羊皮十分輕薄,在下面點上火,便能升至半空,用於行軍途中,便可讓相隔較遠的兩軍之間確定彼此位置。如今徐福應用此法,便可讓解‘藥’隨羊皮囊飄至獸羣之上,而不必派人前去冒險。
徐福又取來自己在煉‘藥’期間編好的數個藤編小框,將其拴在羊皮囊的下方。小框分爲兩層,下面一層放上一壺燈油,油中浸着數枚燈芯,上面一層則擺有一隻軍營中的尋常銅碗。他將解‘藥’均勻分至銅碗中,點燃了燈芯。
很快,羊皮氣囊便已經變得滾圓,隨後緩緩漂浮了起來。在燈火的炙烤下,銅碗中的解‘藥’開始融化成了粘稠的液體,不斷翻滾冒着泡,並且向外散發出了大量的黃‘色’煙霧。煙霧無‘色’無味,也不隨風飄散,而是結成一片黃‘色’霧氣,向地面沉去。
徐福將所有的羊皮囊從城頭放出,僅憑一條繩索牽引。羊皮囊剛飄到了狕獸營的上方,便立刻有狕獸騎兵發現了頭頂的異樣,但卻無弓無箭,對其無可奈何。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黃‘色’的霧氣便將上千頭狕獸盡數籠罩其中,站在關上也漸漸看不清狕獸營內的情況了。
扶蘇等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關內點起了篝火,也沒有發現狕獸營內有何變化,衆人心中都開始懷疑,解‘藥’並沒有起作用。
忽然城頭有目力較好的兵士大叫道:“狕獸!狕獸過來了!”
衆人心中一凜:壞了,看來解‘藥’還是沒起作用。趙佗急忙下令城頭守軍上好弩機,整裝待命。很快便見霧中的確隱約奔出了不少狕獸,向着城‘門’方向奔來。
可關上衆人很快發現,這些狕獸數量很少,只有百餘頭,而且它們並不如先前那樣列陣向前,很多狕獸背上連鞍具都沒有。
“狕獸前方有人!”扶蘇隱約看到黑暗中正有一羣人,在狕獸的前方沒命地奔逃着,看這羣人的衣着打扮,竟是先前狕獸上的騎兵!狕獸竟會攻擊馭使它們的騎手!
“解‘藥’起作用了!狕獸可破了!”扶蘇對着關內一衆將士,‘激’動得大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