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秣陵秦二世二年四月三十日出
驪瑤離開大營後不久,項梁叔侄大軍便開拔出城。見項梁大軍在城‘門’前列好陣勢,卻不慌不忙地列陣,擂響戰鼓,蓄勢待發。
項梁心中捏着一把汗,正‘欲’下令進攻,身旁的項羽忽然附在他耳邊道:“叔父莫急,對方營中有變!”
項梁眯着眼睛望向遠方的狕獸營地中,果然發現營地內由後向前,隨風飄來了一片淡黃‘色’的煙霧。煙霧很淡,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了。隨着那煙霧的‘逼’近,只見已經列陣完畢的狕獸騎兵,竟漸漸自‘亂’了陣腳,狕獸開始將背上的騎兵摔下地來,見人便啃咬起來,整個狕獸大營登時‘亂’成了一團。
項梁叔侄心中疑‘惑’,不知敵方營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可狕獸攻擊騎手,招招斃命。此等情形前所未見,楚軍上下將士也全都看在眼中,此時若不趁‘亂’出兵進攻,又待何時?
項梁手中長劍一揮,楚軍便如‘潮’水一般攻了過去。狕獸沒了騎兵的‘操’控,便好似沒了頭的蒼蠅,只顧‘亂’咬‘亂’抓,被幾個騎兵‘交’替一衝,便昏了腦袋。很快上萬頭狕獸便被楚軍各個擊破,幾被斬殺殆盡,剩餘的不足千頭狕獸,也被‘逼’退到了江邊。
項梁叔侄臉上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只道是上天相助,正‘欲’揮軍將狕獸斬盡殺絕之時,忽見兩個人影,雙手高舉過頂,示意項梁不要進攻,緩緩從方纔衝殺過的狕獸屍體後走了過來。
怎會仍有活着的敵軍?項梁心中疑‘惑’,剛想打馬上前一探究竟,可誰料身旁的項羽殺得興起,大喝一聲便已嗖嗖嗖連着‘射’出了三箭。
只見其中一人登時身中兩箭,倒地不起。另一人見狀,立即趴倒在地,大喊道:“項將軍,莫要‘射’箭!我二人施放解‘藥’,才令那狕獸不聽騎手‘操’控,快派人來救煉‘藥’的先生!”
項梁一聽,這人莫不是驪瑤提到的,前去尋找什麼解‘藥’的公子扶蘇?原來方纔那黃‘色’薄霧,便是讓敵軍陣腳大‘亂’解‘藥’!他白了項羽一眼,急忙帶人趕上前去。
只見二人身上分別揹着一袋乾草‘藥’。中箭之人乃是徐福,一箭‘射’在左腹,另一箭則貫穿右‘胸’,此時他躺在扶蘇懷中,口中吐着血沫,手中緊緊攥着一張寫着字的羊皮,使勁將自己身體貼近扶蘇耳朵,似還要說什麼。可扶蘇剛從徐福手中接過羊皮,徐福便已斷了氣。
扶蘇垂淚,對着趕到的楚君吼道:“誰放的箭?!我二人不遠千里趕回中原,來解秣陵之圍,又已舉手示意爾等,怎可不問青紅皁白便將徐先生‘射’殺!”
項梁早已看得明白,此二人在狕獸陣後放煙,待狕獸被斬殺殆盡後,方纔現身‘欲’同自己匯合,誰料卻遭項羽衝動‘射’殺。徐福既已知自己重傷,命不久矣,那張‘交’給扶蘇的羊皮上,寫的必然是煉製解‘藥’的‘藥’方。項羽向來衝動易怒,先前爲熊心之事也曾數次頂撞驪瑤,如今項羽又‘射’殺了徐福。此二人同驪瑤關係甚密,而熊心也可算得上是驪瑤的表親,若是待她二人歸來,驪瑤又追究起來,怕是自己同項羽在楚軍中,便難以繼續擁有同現在等同的兵權了。
他心念一動,便對扶蘇道:“公子恕罪,小侄誤殺公子朋友,實屬不該。公子請先移步城內,再議懲罰之事,如何?”
扶蘇知道來人乃是領兵大將項梁,便也不好發作,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項梁向秣陵城內走去。路上,他略向項梁叔侄解釋了自己一路上的經歷,又說到了破解狕獸的解‘藥’。原來二人一路馬不停蹄,也只制了些許可以立即使用的解‘藥’,方纔均以全部用完。而剩下的草‘藥’,則都風乾爲半成品,需要再行煉製。
項梁聽扶蘇如是說,便問道:“公子請恕項某斗膽一問,未知方纔徐先生‘交’予公子的那張羊皮,是否便是‘藥’方?”
扶蘇點了點頭,有些不悅道:“項將軍,徐先生方纔喪命貴軍箭下,屍骨未寒,如今狕獸已破,待將徐先生下葬,犯人伏法後,你我再行商議不遲。”
可誰料,他話音未落,項梁竟將手一揮,左右兵士立刻便將扶蘇拖下馬來,按到了地上。扶蘇驚道:“項將軍,你‘欲’何爲?!”
項梁正‘色’道:“你二人來歷不明,誰知不是藉機‘誘’我軍輕易出擊的‘奸’細?屍體先不入殮,活人收押入監,待‘藥’方讓城內醫師看過後,再行定奪!”項梁話音剛落,兵士便從扶蘇懷中奪去了寫着‘藥’方的羊皮,‘交’給了他。扶蘇大叫着,卻無法掙脫,被兵士五‘花’大綁押了下去。
項羽在一旁問道:“叔父,爲何不直接殺了了事?”
“愚蠢!”項梁罵道:“如今楚人皆念懷王仁德,若是熊心同驪瑤一同歸來,則會得盡江東人心。如今你闖下禍端,我看那扶蘇口口聲聲要犯人伏法,纔出此下策!驪瑤如今不在城中,待她歸來之時,見我二人得了解‘藥’,卻不知扶蘇下落,若是追問起來,又該如何回答?”
他看着被押走的扶蘇,握了握手中的繮繩:“如今扶蘇此人只能當做籌碼,到時若驪瑤要強奪我二人兵權,大可‘弄’瞎雙眼,割去舌頭做‘交’換,將一切罪責退給狕獸騎兵便是。”
秣陵並沒有專‘門’用於關押犯人的牢房,項梁便下令,將扶蘇軟禁在營地中央的一間營帳中,時不時派人送些水米。營帳‘門’口,終日有幾名高大強壯的兵士輪番把守,大營中又時常有值更的衛隊往來巡邏,扶蘇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大營中央而不被發現。所以即便不將扶蘇綁起,項梁叔侄也從未擔心他會逃走。
扶蘇在帳內吃過晚飯,已準備睡下,忽聽帳外一陣人聲馬嘶,便有人恭敬道:“少將軍!您爲何渾身是血?”
隨後傳來了項羽的聲音:“扶蘇在帳中可好?快躲開讓我進去!”語氣中滿是焦急。
扶蘇不知項羽要做什麼,趕緊坐了起來,心中卻十分淡定——想來項羽深夜來找自己,定是在煉製解‘藥’方面,遇上了什麼困難。項羽挑開帳‘門’口的簾子,奔進來一把揪住扶蘇的領口,將他從‘牀’上拖下,按倒在地:“你給我的‘藥’方是假的,煉出的‘藥’無法散發煙霧!真的‘藥’方在哪裡?速速‘交’出來!”
扶蘇被問得滿頭霧水:“什麼‘藥’方?‘藥’方都已被你取走了,你還想如何?”
項羽也不回答,用蠻力將扶蘇從地上拽起,向帳外拉去。扶蘇踉踉蹌蹌地跟着項羽穿過整個大營,過了約一盞茶的功夫,被拉到了營外的一片空地上。
只見空地四周火光通明,點着無數火把。火把內圈,圍着十數名兵士,將空地中央的一枚巨大的鐵籠團團圍住。只見這些兵士各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雖然夜‘色’已深,看不清籠內究竟是何物,但一看這架勢,扶蘇便猜到了——項羽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頭活的狕獸!
待走得近些,便看到籠內這頭狕獸背上,早已中了數箭,狕獸身邊牢籠一角,竟還靠着一個人。那人雖一動不動,但看他口中唸唸有詞,應尚未喪命。再看那人穿戴,應是這頭狕獸的騎手無疑。
此時籠內狕獸雖狂‘亂’暴怒,不僅張口啃咬牢籠的鐵柵,還不時將利爪伸出籠外,向着四周揮舞。可即便如此,狕獸卻絲毫沒有要撕咬騎手的勢頭,看來這狕獸尚未受解‘藥’影響,仍能聽從騎手的命令。
士兵見項羽來到,便閃開了一個缺口。項羽將扶蘇向牢籠旁一丟,包圍圈立刻又合攏起來。項羽揮揮手,兵士們便舉着長戟,向扶蘇圍攏而來。眼見長戟的鋒芒便要刺到自己的‘胸’口,扶蘇無奈之下只得向後退了幾步。
這一退,卻讓他走入了狕獸利爪的攻擊範圍。一邊是毫不退縮的長戟,一邊是奪命的利爪。所幸狕獸在籠中騰挪不便,攻擊並不頻繁,扶蘇尚能躲閃。他每躲過狕獸一擊,便繞着鐵籠小跑一會,讓狕獸無法判斷自己將會停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