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翟今日沒有束髮,只是用髮帶將散發稀鬆的紮在腦後,一股慵懶的美感沾染了俗世的煙火氣息,看着就覺得親和一點,尤其是配着他的招牌式微笑。
“昨日你是如何回來的?”謝長翟撩開袍子自然的坐在謝瑢的對面,目光從她面前的湯碗上飄過。
謝瑢連忙開口:“大哥可是有用早膳?廚房的這桂圓紅棗湯煮的很好,可要來一碗?”
“然。”
聽罷,謝瑢趕緊吩咐豆包再去端一碗過來,然後才滿臉歉意的看着謝長翟:“昨天是因爲一些私事,所以早早的回來了,還望大哥勿怪。”
謝長翟其實知道昨天下午花園裡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也知道昨天謝瑢回到謝家之後都去幹了什麼,這不是今日他此行的目的。
“既然是私事,那麼也就不怪你將大哥一個人丟在馬場上的事情了。”他說的委屈,脣角的笑意卻絲毫不是這麼一件事,豆包已經將桂圓紅棗湯端上來了,他便優雅的拿着湯匙挖來吃,湯匙和碗邊輕輕的觸碰發出輕響,很淡,足以看得出來對方很好的修養,這讓謝小郎響起剛纔自己是怎麼呲咯溜吧唧嘴的,不由有些嫉妒對面的人。
謝長翟很耐得住性子,一點一點的用湯匙挖着往嘴裡送,表情淡然的慢慢享受,但是謝瑢就不是那麼坐得住了,她看着那碗和那根湯匙以及桌椅,都想着過一會兒等人一走,立刻都丟了。
好不容易等謝長翟吃完了,看他拿着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脣,纔將眼眸定格在謝瑢身上,那天山幕遠的隔世感,看的謝瑢一愣,只聽見他淡淡的開口:“謝家和南方一直都有玉石上面的交易,起初是由謝家的一脈旁支幫忙打理輸送的,但是這已經是第三個月了,南方還沒有傳來消息,發出去的信箋也石沉大海,所以家主想要派遣一個可靠的謝家子弟幫忙去南方看一下,到底這玉石上面發生了什麼。”
謝瑢舔了舔嘴脣,脣上還有桂圓紅棗湯的味道,甜絲絲的,她舔了一下,看着謝長翟的眉眼才試探性的開口:“大哥的意思是家主打算讓我……?”
“沒錯。瑢兒你在從商上面有很大的天賦,所以要是這次事情圓滿解決,家主那邊不會虧待了你的。”謝長翟見謝瑢不說話,又道:“我今日聽聞家母打算舉辦一場賞荷宴,屆時會請建康的世家子弟和小姐前來參加,順便幫着謝家年齡合適的小姐公子們物色親事,你這件事情辦好後,家母也會厚待你的姊妹謝柔的。”
謝瑢腹誹這尊瘟神真的是招招往七寸上打,但是她也不是軟柿子,於是道:“家主吩咐的事情小弟自然是不敢退卻,但是小弟內心還是不安的。”
“因何不安?”謝長翟挑眉。
“家父至今臥病在榻,家中姊妹性子又急躁不會說話,小弟此去南方少則一月半,多則兩月,實在是放心不下家父和姊妹,故而還希望家主能夠考慮到小弟內心焦灼,這差事還是讓給其他兄弟吧。”
南方玉石產地?本小郎那個呸!
誰不知道玉石產地多妖邪,偏陰寒,她這小身子板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呢,都三個月沒有消息了,指不定人早就卷着錢財跑路了,要不然就是已經曝屍荒野了,如果是前者還能有跡可循,如果是後者,真的是細思極恐。
“瑢兒的意思是隻要叔父和姊妹的安危有着落,便可放下後顧之憂,走南方一趟?”謝長翟眯着眼睛問。
“這個自然。”謝楠的病拖着也不是事情,就算她老子腦子不太好使,但是懂得護犢子便好。
“那麼請瑢弟放心,出發之前,大哥一定幫你覓得良醫醫好叔父的病,至於謝柔,也請瑢兒放心,有我在,便沒有人傷的了她。”
“那麼就多謝大哥了。”謝瑢起身雙手合十抱拳面色感激道。
謝長翟溫柔勾脣:“說什麼謝不謝的,都是一家人。”兩個人相視一笑,大概也只有當事人明白自己內心都在想什麼了。
七日後。
謝長翟弄了一個所謂的江湖名醫回來,不消半日謝楠竟然能夠下地行走了,只不過面色依舊憔悴而已,但是已經能夠開口說話吃飯分辨人了。
而她這個倒黴蛋則是要被謝家發配到南方考察玉材產地了,臨走的時候她和謝楠見了一面,她老子拉着她的衣角跟個老倒黴蛋一臉苦兮兮,讓她千萬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輕易暴露,她淡淡的應了,出門的時候又遇見謝柔,只見她紅着眼圈站在門口,等她走了好遠纔在身後陰陽怪氣的吼來一句:“你可別輕易死了。”
謝瑢勾脣肆意一笑轉過身朝着她揮揮手:“放心,禍害遺千年,死不了。”
謝柔啐了她一口,便捏着自己的帕子扭進了謝楠的屋子裡,謝瑢獨自站在槐花樹下面,看着那敞開的門,雖然看不見裡面的人,但還是裂開了嘴,笑了。
隨心的人有很多,都是謝家的僕從,護衛,儀仗排到了一百人,四五輛馬車跟在後面,謝瑢沒有拒絕,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錢,臨走的時候,謝長翟讓她從帳房那邊拿了好多錢財路上用,甚至還將自己的貼身侍衛給她了,嚇得謝瑢連拒絕都不敢開口,只得收下,除此之外,也不知道哪個房的姨娘竟然開的頭,將自己的兒子送了過來,陸陸續續送來十幾個庶出子弟,都希望跟着她出去歷練歷練,謝長翟沒說什麼,謝瑢就更加不敢說什麼了,帶着一堆少不更事的少爺,他們終於踏上了這次南方之旅。
“飯點了,所有人準備停下來用餐。”是謝長翟貼身侍衛的聲音,叫青葉,性格活潑開朗自來熟,只是眼眸裡還是透露着疏離,果然是有什麼不正常的主子就有什麼不正常的奴才。
“小郎,該用午膳了。”青葉在她的馬車上敲了幾下,開口說道。
謝瑢是旁支,在本家那邊也因爲實在人數太多不好排名,加上謝小郎這稱呼實在是太過響亮,所以大部分人都喊她小郎來稱呼。
“知道了。”謝瑢掀開簾子下馬車,只看見青蔥遍野的草地上,謝家的奴僕已經鋪好綢緞,擺上案几,拿出了佳餚美酒。
這樣似乎有些太招搖了……
謝瑢微微蹙眉,看了一下週圍的環境,人跡罕見,很安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總覺得不太踏實。
“速速食用,要記住我們出來是有事情辦的,不是出來遊玩的,下次就沒有必要再如此鋪張了。”謝瑢冷着臉走過去坐下來,就聽見旁邊的謝家子弟子弟嗤笑一聲:“真的是平安這種小地方出來的,就是沒有見識。”
謝瑢被氣樂了,她將剛拿起的筷子放了下來,看向那個說話的謝家子弟:“本小郎有沒有見識似乎和你們沒有關係,只是你們需記着這趟南方之行可不是讓你們出來玩的,是你們姨娘哭哭啼啼求着本小郎帶着去歷練的。”頓了頓,她看着那怒視看過來的謝家子弟啓脣:“這是你們最後能夠好好享用的午膳了,快吃吧,再往後路途顛簸了,流民越來越多,你們怕是再也不會想在馬車外面吃飯了。”
“謝瑢你有什麼了不起的!那你不就是個旁支嗎,有什麼了不起的。”那謝家子弟怒氣衝衝的將筷子往草叢中一扔,站了起來竟然朝着謝瑢這邊跨步走了過來,一副要來幹架的樣子,豆包立刻冷臉站在謝瑢前面,沒有想到有一道人影更加快。
只見青葉擡出手臂一擋,那位謝家子弟立刻停了下來,看着青葉語氣尊重了好多:“青葉大哥你莫要擋着我,我是來和他講道理的。”
“講道理可不是公子現在怒氣衝衝的模樣,快些用午膳吧,該涼了,吃壞了肚子路途上會很麻煩的。”青葉溫柔的嗓音裡,那謝家子弟乖巧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謝瑢看着旁邊筆直站着青葉,脣角盪漾起一抹冷笑,稍縱即逝,她用湯匙剜了一勺雞湯,慢慢的喝了起來。
這就是謝長翟用來監視她的人,手段不低,還武功高強,只怕日後她想要一個人行事會困難很多。
午膳最終還是結束了,謝瑢早早就吃完了,倒是那些個謝家子弟竟然拿出了酒水喝喝笑笑過了兩個時辰纔算完事,那天下午,謝瑢的臉色就沒有好過,一直到晚膳的時候,謝瑢看着篝火旁邊再次拿出酒水的他們,氣呼呼的看了青葉一眼:“你跟本小郎過來一下。”
“小郎?”青葉疑惑的跟着過來了。
謝瑢深呼吸一口氣,面上帶笑,但是她一點都沒有笑意的指着那羣喝酒吃肉的謝家子弟:“今天是第一日,往後還有很長一段路,南方溼氣重,多蚊蟲,他們肯定受不了的,本小郎也不想帶着一羣只會混日子醉生夢死的蛀蟲去辦事。”
青葉面色爲難:“可是小郎已經將他們帶出來了。”
“帶出來就能再送回去!這裡距離建康又不遠。”
青葉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那邊,才道:“晚間的時候奴才會去和那幾位說一下,讓他們注意點,小郎還是寬慰點,畢竟他們也是謝家子弟,總要出來歷練,將來爲謝家效力的。”
謝瑢聽完重重的哼了一聲,自己甩袖離開。
她沒有想到事情是,今日的退讓和妥協竟然釀成了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