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賀芳華偷襲不成反招顧錦弦猛攻,心裡不由驚駭,沒想到就在自己這方寸之地竟能屢遇高手,而且對方又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實在令人氣結!他暗運掌力,打算先找機會以內力將顧錦弦震傷再說,不料此時慕鬆年已經掌劈屠義,他回身見賀芳華步法神態似是即將發力,心道不妙,情急之下忙反手使一個金剛擰繩,雙手狠狠攥住賀芳華手臂,崑崙派內功出自前代得道高人所創的乾元功,心法正宗,內力渾厚無比,再加上賀芳華疲於應付顧錦弦並無妨備,慕鬆年又心繫顧錦弦安危使出全力,只聽“咔”的一聲,賀芳華一隻胳膊竟被擰斷!與此同時,顧錦弦的袖刀也已抵在賀芳華心口!

賀芳華明知大勢已去,忍着巨痛問顧錦弦道:“你從哪得來這詭異刀法?你師父是誰?”

顧錦弦想起他暗害湛元光,騙自己找不到青嵐,還殺了啞巴,心中恨意驟起,她心一橫,把袖刀緩緩推進賀芳華胸口,喃喃地說:“我師父是誰,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也不配知道……”

片刻之間,賀芳華身前已積了一灘血水,他面如死灰,神色絕望,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人卻已漸漸冷了。顧錦弦只覺得賀芳華的臉在自己眼前越變越大,慢慢形成一團深不見底的黑洞,她握着刀的手一鬆,耳邊彷彿聽見慕鬆年遙遠的呼喚聲,然後整個人就再無一絲知覺。

夜色蒼茫,清冷的孤月下,慕鬆年揹着昏厥的顧錦弦一路狂奔,他只想儘可能快的找到附近的城鎮。她脈象有些虛弱,而且一直都沒醒過來,她需要一個郎中!他想。

天色微明的時候,慕鬆年他們已經到了平安縣城門外,這時城門剛好打開,慕鬆年揹着顧錦弦第一個衝了進去。縣城內的店鋪大多還沒開張,只是街邊有一家賣豆腐腦兒的,鍋裡已經冒出白氣來。慕鬆年肚子裡一陣空鳴,心想不如先打聽一下,吃碗熱的稍作休息,再帶顧錦弦找郎中去。

他小心的把顧錦弦放在凳子上,自己朝賣豆腐腦的大嬸要了一碗。那婦人一看這對孤男寡女行色匆匆,這情行平日到不多見,也不由朝他們多瞟了兩眼。這時顧錦弦總算幽幽醒轉,原來她並未受傷,只是從未那麼拼命的和人廝殺過,體力消耗巨大,又連翻受了刺激,身體一虛才昏過去的,到是讓慕鬆年虛驚了一夜。

她倚在慕鬆年懷裡,輕輕呻吟了一聲,慕鬆年忙驚喜道:“你…醒啦……”

顧錦弦緩了半晌,重又想起昨夜的事,心裡一時五味陳雜,她腦子裡又浮現出賀芳華臨死前那張猙獰不甘的臉,那灘猩紅刺眼的血,還有自己手中的刀……

她搖了搖頭,喃喃地說:“昨晚我…我是第一次……”說着眼角早沁出晶瑩的淚。

那淚彷彿燙在慕鬆年心口一般,他替顧錦弦輕輕擦去,溫柔地安慰她說:“不要難過…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其實昨晚…我也是第一次……”

二人正說着,只聽“當”的一聲,賣豆腐腦的大嬸把勺子往鍋裡一摔,轉回身大罵道:“呸!你們兩個不要臉的狗男女,我一早就看你們象是私奔的,誰知果然不錯!”她叉着腰繼續罵道:“光天化日的,還敢在大街上談論這種醜事,簡直不知羞恥!”

慕鬆年和顧錦弦一愣,慕鬆年莫名奇妙道:“大嬸,這是說哪裡話?我們怎麼不知羞恥了?”

那婦人瞪着眼睛哆嗦半天,顫聲道:“你,你們……不要臉!滾,馬上給我離開這裡!”說着,竟抓起碗朝二人砸過來!慕鬆年忙揮臂擋開,心想真是倒黴,一進城就遇到這麼一個瘋婆子,只好抱起顧錦弦離開豆腐腦攤兒。

湛元光爲躲避賀芳華追蹤,和武青嵐兩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路風餐露宿。這一日走到一處山洞,二人飽餐了一頓野味剛要休息,不料湛元光又發起蠱毒來,只見他神色狂燥,笑罵無常,洞口幾塊巨石也被他劈得粉醉。武青嵐雖然此前經歷過幾次,但這次毒發似乎又比早前更重了些。

湛元光頭痛欲裂,無奈之下只好以頭撞牆。武青嵐看着實在不忍,忙上前想要制住湛元光,可是湛元光此時哪有理智?混亂中一擡胳膊竟把武青嵐甩得飛撞到石壁上。還未等武青嵐爬起來,湛元光早來到武青嵐跟前,瞪着血紅的大眼揮掌便朝武青嵐頭頂砸下來!

武青嵐嚇得“啊——”的一聲大叫。湛元光聽到喊聲猛地想起什麼似的,動作滯了一下。無奈體內氣血狂燥,一時之間難以壓制。湛元光狠了狠心,使足內力朝自己胸前狠拍一掌,他只覺喉嚨一鹹,登時吐出一口鮮血來,人也跟着仰倒在地上。

武青嵐大吃一驚,忙上前扶住湛元光道:“哎,你幹嘛打傷自己!”

湛元光緩了幾口氣才說:“臭小子…你懂什麼!這種癲蠱,越是氣血旺盛…發作起來越是厲害,你要是想多活幾天,就別問那麼多了。”

武青嵐含淚道:“你…你爲了不傷我,卻把自己打成重傷,我…我……”說着蹲在湛元光身邊嗚嗚大哭起來。

湛元光孤獨了一輩子,還從沒有人爲他哭過,如今武青嵐竟因爲他受傷而哭,他一時百感交集,心中既溫暖又不知所措,只好皺着眉頭罵道:“臭小子…你這是幹什麼?我還沒死呢……”

不料武青嵐聽了這話,猛地抱住他哭道:“我不要你死,你不許死……”

湛元光心中一動,眼中也微微泛起淚光,他拍了拍武青嵐的頭,輕聲笑道:“傻小子,若是心中無憾,死又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武青嵐抽着鼻涕問。

湛元光忍不住樂了,他活了幾十年,還從不知道被人依賴的感覺這麼好。他看着自己眼前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傻小子,嘆了口氣說:“要是你肯拜我爲師,我就不死了。”

“那…那好,你可不許騙我!”武青嵐抽抽咽咽地說。

湛元光擡手揩了一下嘴角的血,忍不住又樂了。

這會兒顧錦弦正和慕鬆年坐在一家館子裡吃早飯,她喝了大半碗熱粥,感覺體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剛拿起包子吃了一口,忽見門外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四五個人,中間一人毫不客氣地嚷道:“小二,有什麼好吃的趕緊上來,爺們等會兒還要趕路呢!”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跟着恭維道:“少爺,您這回主動要求去樂都縣收賬,老爺一定不會再爲上次的事生氣了。”

那少爺模樣的人冷哼一聲道:“哼,上次被那兩個臭外鄉人騙得好慘,害得我被我爹臭罵一頓,要是再讓我碰到,非把他們倆挫骨揚灰不可!”

顧錦弦擡眼一看,不由暗叫倒黴,原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個月前在西寧府城東大街上被她和慕鬆年戲耍的那位樑少爺!顧錦弦連忙扶住額頭,用衣袖遮住臉。慕鬆年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顧錦弦,哪還有心思用在別處?他見顧錦弦突然輕扶*,眉頭微顰,還以爲她哪裡不舒服,忙緊張道:“錦弦,你怎麼了,要不要找個郎中看看?”他說話中氣十足,再加上心裡着急,也顧不得刻意低語了。

顧錦弦正要給他使眼色,不料隔桌的樑少爺猛地站起來,指着慕鬆年大罵道:“臭騙子,終於讓我逮到了!上次被你們害得好慘,這次我非……”他正一肚子怒火呢,忽然看見慕鬆年對面的人把擋在面前的胳膊放下來,一看之下竟是天仙般的一位美人兒!“……這次我非……我非要不計前嫌……大家交個朋友……”他一邊說着,一邊笑逐顏開地坐到顧錦弦一桌,滿眼放光地恣意盯着顧錦弦看。

顧錦弦一陣噁心,眉頭一擰,只見慕鬆年早揮起拳頭一拳砸在樑少爺眼框上,樑少爺哪禁得住這一拳?微胖的身子向後一栽,“咣”的一聲,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誰用你不計前嫌?”慕鬆年冷冷道。他雖然坐在那裡,可是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卻足以讓剛想過來幫忙的四五個家丁不由得打個冷戰!

樑少爺捂着眼睛在地上哭豪道:“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還不快替我報仇!”那幾個家丁這才仗着膽子衝上來。

慕鬆年收拾這幾個打手還不是小菜一碟,只三拳兩腳地上就躺倒一片。掌櫃的忙從裡面跑出來,他看着砸爛的杯盤和一地齜牙咧嘴直叫喚的人,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語道:“唉,本店流年不吉,半月之內竟接連遇到兩起狂毆,上一次是個發瘋的老頭,這一次又是個冷血的年輕人,唉,這生意真是沒法做了……”

顧錦弦聽他如此說,忙問:“掌櫃的,那個發瘋的老頭是不是六七十歲,滿臉大鬍子?”

掌櫃的嘆了口氣道:“不錯,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子,兩個人好好的,吃着吃着不知怎麼的,那個老的就發起瘋來,砸壞了好多東西,如今剛換了新的,這不,又砸爛了……”

顧錦弦衝慕鬆年笑道:“是了,就是他們!”她掏出一錠銀子對掌櫃的說:“這是賠給你的,掌櫃的,你知不知道上次那一老一小後來去了哪?”

掌櫃的見了銀子,對顧錦弦二人頓生好感,他想了想說:“只記得和老頭兒在一起的小子嚷着說,一定要幫他找到長白山下的妙手李雲,我當時還想,長白山離咱們這兒千里之遙,一個十幾歲的小子,帶着個瘋老頭,怎麼可能辦到嘛。”

顧錦弦眼睛一亮,衝掌櫃的道了謝,回身對慕鬆年說:“慕大哥,咱們只要朝着長白山的方向去,就一定能找到青嵐啦!”

慕鬆年也衝顧錦弦笑着點頭,他心想,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雍正年間朝庭大興糧運之道起,民間漸漸興起以運漕爲業的糧船幫也稱漕幫。到了乾隆年間,漕幫越發興旺,勢力範圍已囊括幾乎整個長江黃河流域,從內陸腹地到沿海城鎮,漕幫三峽五壩七十二個半碼頭,設立一百二十八幫半,一時間泱泱中華,大江南北,無處沒有漕幫的船隻,無處不見漕幫的徒子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