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而且你錯過的還不止這些,”貴夫人說,“你娘不僅喜歡爭風吃醋,而且還是個自私惡毒的女人!當年她正懷着你,卻發現你爹喜歡我,她就跑去挑唆少奶奶把我趕出顧府,然後再找人對付我,”貴夫人揚起胳膊,露出手臂上那道醜陋的傷疤,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就是拜你娘所賜!”她緩了口氣,又繼續說,“誰知道老天有眼,沒過多久顧府被抄,府裡的女眷全被髮配到邊塞爲奴,真是報應!”貴夫人說到這兒,眼裡忽然朦上一層水氣,“可憐我腹中的孩子,白白搭上了性命!”

“你…你究竟是誰?”顧錦弦聽了貴夫人的話,有點不堪重負地說。

貴夫人淒厲地笑起來,“你可以去問問她們,十八年前,江南顧府的丫環荷香……”

“不——這不是真的!”顧錦弦對荷香的話越是多信幾分,心裡反而越排斥。

“怎麼,你接受不了你爹是這樣一個紈絝子弟?還是不想接受自己有一個心狠手辣,出身青樓的娘?嗯?”荷香得意地說,“你接不接受都好,今天,我就要用霍玲瓏的女兒,來祭奠我死去的兒子!”

顧錦弦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了,怎麼會這樣?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告訴她,母親是多麼溫婉優雅,多麼智勇雙全,多麼堅強的帶着顧家女眷,一起度過塞外那些最艱難的日子。她一直都在惱母親爲什麼不肯回來找自己,可是她也思念她,尊敬她,所有的人都尊敬她!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多年來在腦海中反覆描繪的母親,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陰險毒辣、招人厭惡的卑鄙小人!

門口的男子看到荷香的眼色,拿起繩子朝顧錦弦猛撲過來。他怎麼可能套得住剛剛受了強烈刺激的顧錦弦?只見顧錦弦撥出袖刀,只一刀,就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扎進了男人的肚子裡。

“你…你會功夫!”荷香驚叫,一個書香世家的女孩兒,竟然能使出一手好刀,這實在是出乎意料!

顧錦弦瞥了眼供桌上的靈位,冷冷地說,“看來你也不是什麼事情都知道。”話未說完,她一腳踹開房門,發狠朝外面跑去。

高奕和慕鬆年還在和黑衣高手纏鬥,可是漸漸的,他們已經感覺到身體起了一些變化,他們一直在有毒的花叢中動用內力,現在兩個人除了虛汗直流、噁心,還有腹痛之外,甚至已經有點看不清敵人的臉了。

潘清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慕鬆年和高奕越來越變形的招式。他知道,今晚唯一的希望,就是始終沒運內力的自己,能在一招之內,拼盡全力擊敗黑衣男子!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在黑衣男子硬接了高奕和慕鬆年一掌的當口,胸前露出了空門,潘清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運足內力,結結實實的在黑衣男子前胸落下一掌。雖然黑衣男子是絕頂高手,雖然潘清中了毒,可是沒有人會想到他能夠不顧生死地出手!黑衣男子應聲倒地,鮮血順着鼻孔和嘴角涌出來,而潘清也同時跌在地上。

“弓箭手——”喀爾吉善終於氣急敗壞地叫道。一隊官兵立即把漕幫衆人圍了起來。“放箭!”喀爾吉善發令道。

箭在弦上,正欲發出,錢若男、高奕、慕鬆年等人眼看傷亡在即,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殊死一搏的打算。就在此時,官兵的隊伍裡卻忽然混亂起來,一抹清靈嬌小的身影映着皎月,在刀鋒和人牆中躲閃騰挪,無數的兵器應聲落地,無數的慘叫此起彼伏。

“顧姑娘!”

“是錦弦!”慕鬆年猛地回頭,暴怒地衝錢若男吼道,“你不是說她留在家裡,會很安全嗎!”他瞪着一雙血紅的眼,彷彿要吃人。

“我……我不知道……”錢若男愣愣地看着慕鬆年,有點害怕,又有點委屈地說。

的確是顧錦弦。她奪門而逃,本想沿原路出府,可是卻在巡撫衙門裡迷了路,直到看見潘清和黑衣高手兩敗俱傷,喀爾吉善要剿殺衆人。她情急之下竟使出鳴琴谷偷學到的啞巴劍法!此時顧錦弦剛聽說了自己生母的事,雖然她無法最終判定真假,但情感已經產生了強烈的震撼,這會兒施展起這套化情緒爲招式的啞巴劍法,竟然格外得心應手。

潘清和蕭玉德萬萬沒想到,在漕幫生死攸關的時刻,力挽狂瀾的,竟然會是這麼個柔弱的姑娘。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錦弦的身上。

“這……這怎麼回事?”喀爾吉善衝手下人嚷道,“還不快殺了她!”他暗暗納悶爲什麼毒花竟然不起作用!可是他並不知道,顧錦弦本來也沒練過什麼內功,她純粹是以招式制勝的!

事實上也容不下喀爾吉善再往下想了,因爲一把冰冷的刀已經抵在他的喉嚨上。

“讓他們都退下。”顧錦弦在喀爾吉善耳邊冷冷地說。喀爾吉善只好忍着怒,故做鎮定地衝手下人揮了揮手。“現在,大家可以好好談談了。”顧錦弦說,“先把解藥交出來。”

“哪兒來的丫頭片子,也敢要挾本官!”喀爾吉善色厲內荏地說。

顧錦弦也不答話,只是以一種極奇詭異的手法突然一刀紮在範朝佐肩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的速度把刀重新抵在喀爾吉善脖子上。

範朝佐頓時失聲大叫道:“大人,大人救命!和他們談談吧——”他捂着血流如注的傷口,涕淚縱橫。

喀爾吉善只好從懷裡掏出一隻玉瓶,他瞅瞅範朝佐,低叱了一聲:“廢物!”顧錦弦接了玉瓶,在鼻邊嗅了嗅,頓覺精神一爽,這才把玉瓶扔給錢若男。

漕幫衆人吸了解藥,一邊各自調息,一邊又把目光重新集中到顧錦弦和喀爾吉善身上。顧錦弦見大家解了毒,心裡終於有了底,她眼珠一轉,朝立在遠處的下人說:“拿紙筆來!”

喀爾吉善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姑娘家竟會如此難纏。他在顧錦弦的威逼下寫了一份字據,上面明確表示對今晚發生的事不予追究,並且向乾隆皇帝上摺子,以項上人頭擔保潘清對朝庭的忠心,還承諾從今以後,山東地方支付給漕幫的例銀不減。寫好了字據,顧錦弦又從範朝佐身上沾了點血,讓喀爾吉善按了手印。

顧錦弦收起字據,把喀爾吉善推給高奕說:“咱們走!”

漕幫衆人以喀爾吉善爲人質,很順利的出了巡撫衙門。大家來到一片樺樹林裡,這時候喀爾吉善的臉色已經是一片死灰,顧錦弦偏偏還是提醒他說:“喀大人,如果您不能兌現承諾,我發誓,這份署着您大名的字據,很快就會擺在當今皇上的龍書案上!”說完,她衝高奕一使眼色,“放他走吧。”她說。

喀爾吉善半散着發,跌跌撞撞地跑遠了。蕭玉德走到顧錦弦面前,忽然單膝跪地,“顧姑娘,今天晚上,是你救了漕幫,”他鄭重其事地說,“大恩不言謝,請受蕭某一拜!”

顧錦弦忙側身讓開,她求救似地看着潘清道:“這怎麼當得起!”

潘清一擺手,“怎麼當不起,今兒晚上的事,你辦得漂亮,連我潘清都欠你一條命!”他回頭看看高奕和慕鬆年又說,“幸好你們倆個也來了,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高奕和慕鬆年臉上一紅,心想若不是顧錦弦極時趕到,恐怕自己當時也支撐不了多久。想到這兒,兩個人不由同時望向顧錦弦。

只聽顧錦弦衝潘清笑道:“潘爺,您明知自己中了巨毒,還冒死出手,這份臨危不亂的大將風範,才讓我們小輩敬佩呢。”

潘清哈哈大笑起來,“丫頭,好巧的嘴!”他長長舒了口氣,朗聲說,“什麼臨危不亂!我不過硬撐着,不讓自己死得太難看!”話音未落,大家都跟着一起笑起來。

一大早,顧錦弦就站在院子裡,她拎起一桶清水,“譁”地澆在青石板地面上,然後用馬鬃做成的刷子開始刷地。顧錦弦正爲自己的身世而心煩意亂,她想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霍玲瓏,還是程瑤音?她們倆個人到底在哪兒?她更想逃避,她怕自己一旦知道真相卻又接受不了。她發現只有不停的做事情才能平復情緒,她好不容易纔想到這個法子。

大牛和二牛老遠就看見了,兩個人直奔這邊跑過來,大牛一邊跑一邊喊道:“顧姑娘!這可使不得啊,您是幫裡的貴客,對咱們漕幫有大恩,怎麼好讓您做這種粗活!”

二牛一邊奪顧錦弦手裡的刷子一邊也說:“顧姑娘,您一大早幹這個,這不是罵我們麼?您要是覺着地髒,我這就刷!”

顧錦弦手裡攥着刷子忙解釋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找點事做……”

大牛一聽樂了,“顧姑娘,後院兒裡開着好多花呢,紅紅綠綠的可好看了,您要是沒事,不如去賞花吧。”

“我……”顧錦弦正不知怎麼和他們說好,二牛已經把刷子搶到手了,他蹲在地上一邊刷地一邊說:“顧姑娘,您是女中豪傑,這種髒活兒哪是給您乾的,您還是快去賞花吧!”

顧錦弦無奈地衝兩人一笑,心想自己現在最怕的就是閒着,哪有什麼心情賞花呀!她看二牛刷地刷得正起勁,只好轉身往後院去了。

二牛見顧錦弦走遠了,這才擡起頭衝大牛一吐舌頭道:“幸虧咱們來得早,這要是讓師父知道了,非罵死咱們不可!”

後院裡晚菊開得正熱鬧,紅黃白綠紫,一簇簇一團團,反而更襯得顧錦弦此時悵然若失。她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石墩兒上,忽然發現花叢中有個人影。顧錦弦不由起身走過去,只見錢若男正抹眼淚呢。

顧錦弦大吃一驚,忙問道:“若男姐,出什麼事了?”

錢若男忙擦乾了淚,見是顧錦弦,纔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哪…哪有什麼事,我不過一時觸景生情罷了。”

顧錦弦搖搖頭,“別騙我,你不是那種顧影自憐的人。”她抓起錢若男一隻手又說,“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錢若男沉默片刻,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才說:“慕大哥不肯理我,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