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奕這時候正坐在永靖縣漕幫分舵的大堂裡,正對着大門的香案上供着羅祖和達摩祖師。堂主蕭玉德是漕幫總瓢把子潘清的徒弟,在幫內很有地位,他很熱情地招呼高奕,只聽蕭玉德說:“高兄弟,我師父早就說過,令堂曾救過他老人家的命,對漕幫有大恩,只可惜當年高家遇害的時候,師父他老人家因爲幫中有事耽擱了,沒能及時趕過去,之後每次提起這件事,他老人家都自責得很,他老人家總說,‘咱們漕幫欠了高家的’。”

高奕笑道:“潘爺德高望重,漕幫的兄弟講得更是千秋義氣,這樣見外的話實在不敢當。”

Wшw⊕ⓣⓣⓚⓐⓝ⊕¢ ○ 蕭玉德又笑道:“高兄弟,你這次能來找我,說明信得過咱們漕幫,你放心,這一路上,有漕幫照應着,就算是朝庭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動你。從甘肅到關東,走水路你算是選對了。”

二人正說着,忽見一個漕幫弟子匆匆忙忙跑進來,衝蕭玉德行了禮說:“師父,錢師叔在鳳林閘和幾個洪幫的人起了衝突,連累一個幫外搭船的見了紅!”

蕭玉德聞言一皺眉,“人在哪?”他問。

“擡到後院兒客房了。”

蕭玉德和高奕也不見外,他衝高奕說:“走,看看去。”

兩個人來到後院,卻見一個眉目端莊,一身利落打扮的女子正從院內走出來。剛纔那弟子見了,忙行禮道:“師叔。”

蕭玉德道:“若男,這位就是我師父常提起的高大俠的兒子高奕。”

錢若男忙抱拳笑道:“失敬,錢若男有禮了。”

高奕見這女子二十歲左右,颯爽英姿,精明幹練,不由暗歎巾幗不讓鬚眉,忙回了禮。

只聽蕭玉德又問:“怎麼就和天地會的人起了衝突?”

錢若男搖頭嘆道:“自從上個月天地會在蘭州集會,宣傳反清復明,潘爺嚴禁漕幫的弟兄參加以來,他們就時不時找咱們麻煩。”

“怎麼說?”蕭玉德面色略顯凝重。

“他們說,咱們漕幫出自洪門,卻不主張反清復明,那就是叛徒。”錢若男回答道。

“放屁!”蕭玉德怒道,“他天地會都是些高裡來高裡去的綠林豪傑,咱們漕幫都是什麼人?都是些拖家帶口江河上賣苦力討生活的窮苦漢子!咱們也不喜歡滿人,但是拿什麼反清?家裡的爹孃孩子都不管了?”他一邊說,一邊穿過院子,“受傷的是什麼人?”他又問。

錢若男臉上一紅說:“一男一女,都是門外人,一早說要過河,搭了咱們的船,結果遇上洪幫爲難,雙方動起手,被對方誤以爲是咱幫裡的人,男的受了刀傷。”

蕭玉德已經推門進了屋,只見牀上躺着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子,牀邊的木凳子上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眉目出衆的姑娘,一旁的漕幫弟子忙行禮道:“師父,師叔。”

正查看傷勢的老郎中也起身道:“蕭堂主、錢堂主。”

這時只見那姑娘猛地站起身略帶興奮地道:“高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原來這一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打算走水路去長白山的顧錦弦和慕鬆年。高奕也頗感意外,忙向蕭玉德說明這兩個人是他的朋友。

錢若男笑道:“難怪這兩位身手不凡,原來是高兄弟的朋友。”她用手一指還沒醒過來的慕鬆年又道:“說起來,他這一刀也算是替我俟的,當時洪幫的人正圍攻我,這位慕兄弟看不過去,就來幫我,沒想到又有人偷襲顧姑娘,他一時顧不過來,才受了傷。”

蕭玉德見慕鬆年胸前一條半臂長的刀傷,血肉淋漓,殷得前襟紅了一大片,忙回身衝郎中說:“老田,這個人不能有事。”

田郎中微微一笑道:“堂主儘管放心,這個人內功底子極好,又值壯年,這點紅傷,養上一兩個月,準保沒事。”

蕭玉德點點頭,衝手下人道:“二牛,替高兄弟和這兩位朋友安排住處,這位慕兄弟受本幫連累出了事,漕幫負責到底,一切用度務必妥帖。”

二牛答應着去了,顧錦弦和高奕向蕭玉德道了謝。蕭玉德一時又有幫務纏身,只得回前邊去了。顧錦弦和錢若男幫着田郎中一起收拾好慕鬆年的傷口,眼瞅着已經過了晌午,大家這才歇了口氣。二牛端了飯菜過來,幾個人就在慕鬆年房裡吃。顧錦弦這纔有機會把自己和慕鬆年怎麼上了賀芳華的當,湛元光中了蠱毒要和武青嵐去長白山的事和高奕說了。

高奕嘆道:“沒想到賀芳華是這樣的人,虧他不常到中原走動,只好待在關外騙騙人。”

錢若男也笑道:“就是這話,關外的江湖,天高皇帝遠,自己守在一塊地方,就是天了。在關內,混江湖得有四面八方的朋友撐着,得和官府若即若離,還得有自己的營生,活下來,才吃得了江湖這碗飯。”

顧錦弦笑道:“我是不懂這些的,總之關外自有關外的清靜,關內自有關內的排場,我只要找到我弟弟青嵐,就和他一起回格爾木。”

高奕忍不住深深看了顧錦弦一眼,“回格爾木的事,找到青嵐再說不遲。等慕鬆年傷好了,咱們一起出發。”他悶悶地說。

至晚間慕鬆年又發起燒來,顧錦弦在一旁照顧了大半宿,錢若男見她實在撐不住了,再四勸她和高奕回房休息,這邊留她一個人足夠了。顧錦弦連日趕路,也確實乏了,這才和高奕各自回房休息。

天剛露白的時候,錢若男趴在慕鬆年牀邊小寐,忽覺慕鬆年渾身一震,猛地醒過來,兩眼血紅,抓着她的手緊張道:“你沒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完又昏了過去。

錢若男滿臉羞紅,好不容易纔從慕鬆年手裡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剛替他蓋好被,顧錦弦已經推門進來了,顧錦弦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聲道:“錢姑娘,你一個晚上沒睡,這會兒回去歇歇吧。”

錢若男忙搖搖頭道:“我不累,我想等他醒了再走。”

顧錦弦見她這樣,也不便強求,只好說:“我去廚房熬點粥來。”錢若男點點頭,看着顧錦弦轉身出去,這才摸摸胸口,覺着這會兒自己的心還跳得厲害呢。

虧得慕鬆年身體底子好,那麼重的刀傷,只燒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人已經清醒過來了。他看了看四周,只見屋裡有個陌生的姑娘正坐在桌邊倒茶,他又仔細尋了尋,還是不見顧錦弦的人影,心裡這才慌了。他強撐着從牀上坐起來,牽扯到傷口復又裂開,他不由“嘶”地抽了口氣。錢若男聽到聲音忙奔過來,她扶住慕鬆年道:“慕大哥,要什麼你說,哪用自己起來,看傷口又流血了。”

慕鬆年哪裡肯聽她說,他一邊掙扎着要下地,一邊問:“錦弦人呢?她是不是受了傷?”

錢若男剛要解釋,只見房門一開,顧錦弦端着藥碗進來了,後面還跟着高奕。

“真是胡鬧,傷口好不容易纔止了血,這會兒又亂動。”顧錦弦嗔怪地衝着慕鬆年說。

慕鬆年看見顧錦弦,比吃了什麼藥都靈,一顆心總算熨帖了,他面上一窘,柔聲說:“我…我正要躺下的。”

顧錦弦這纔回身說道:“高大哥,你的金創藥真靈,只一宿,傷口周圍的腫全消了。”

慕鬆年剛躺下一半的身子猛地又坐起來,“高奕!”他叫,胸口的傷又扯開來,他痛得一咧嘴。

顧錦弦真有些生氣了,她走到牀邊沉着臉說:“你要是真不愛惜自己,我們就都不理你了。”

“別……”慕鬆年急急地說,“都聽你的……”他又重新躺回牀上,擡眼看着顧錦弦身後的高奕說:“你怎麼也在?”

高奕一樂,“還是操心你自己的傷吧,我的事,過兩天再慢慢告訴你。”

幾天之後,慕鬆年的傷口已經不會輕易流血了。田郎中也不由嘆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沒見過受這麼重的刀傷還能癒合這麼快的。”他哪裡知道,慕鬆年怎麼能眼看着顧錦弦每日和高奕同進同出的?他恨不得自己立時就能四處走動!

這一日慕鬆年正一個人在房裡練調息,見二牛端了午飯進來,便問:“顧姑娘呢?今兒一早到現在怎麼沒見她?”

二牛一樂說:“顧姑娘和高大哥一大早就去市集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慕大哥,顧姑娘和高大哥在一起,不會有危險的,您還是快吃飯吧。”

慕鬆年只覺心裡一陣氣悶,免強笑道:“誰說我擔心了?”說着坐到桌前,抓起饅頭就往口裡塞,不料吃得太急,反而噎到了,又忙着倒茶來喝,因爲心不在焉,結果還是嗆得咳了好一陣子。

二牛隻好搖搖頭說:“慕大哥,您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永靖縣市集,最多的還是糧食和布匹。這會兒顧錦弦正在一個攤子跟前,她拿起一匹海藍布端詳一番,搖了搖頭,又拈起繡着雲紋的淺棕色緞子,還是不滿意,最後總算選中了一匹石青色漳緞。高奕站在她身後不冷不熱地說:“給慕鬆年做件衣裳,還用得着這麼精心?”

顧錦弦一抿嘴笑道:“慕大哥的衣裳破得不成樣子,索性換件新的,他人又來不了市集,不如買好了料子回去做。”她又笑着說:“二姨娘的女紅最是精緻,在家的是時候,硬是逼着我學了些,不過我總是靜不下心來,針角就粗多了。咦,高大哥,你的衣裳也舊了,不如一起做一件,你喜歡什麼料子的?”

高奕原本還沒精打采的,聽顧錦弦如此說,立時來了精神,他忙笑着說:“還是你選吧,什麼樣的我都喜歡。”

顧錦弦聞言,挑了旁邊一匹寶藍色漳緞說:“嗯……這個吧,剛好配你。”

高奕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