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次?”顧錦弦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她正一頭霧水,高奕和慕鬆年已經從樓下上來了。

“錦弦,剛纔那個女的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見你?”慕鬆年一進屋就忍不住問。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顧錦弦皺眉拄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說。

晚些時候,三個人回到漕幫分舵,陳大用才告訴他們,山東分舵常舵主受了重傷,蕭玉德和錢若男他們已經先一步星夜趕回濟南府了,陳大用給他們準備好了船,次日一早他們三個可以隨後去山東。

經過茶館的事情之後,顧錦弦一路上都顯得心事重重,那個神秘的貴夫人爲什麼篤定她們會再見面?她究竟要告訴自己什麼呢?顧錦弦時常一個人抱膝坐在船頭,顰着眉遙望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心神不寧的味道。

高奕和慕鬆年看着顧錦弦每日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由有些擔心。兩個人時常想法子哄她,可是她分明笑得很免強。

這一日到了濟南府,三個人在市集上找了家包子鋪歇腳。不晌不午的,鋪子里人不多,靠牆的一桌坐着一個灰白頭髮的老頭兒,穿着藍灰色半舊的粗布小褂,正埋頭津津有味地吃包子。靠街的桌子坐着兩個短衣打扮的漢子,正肆無忌憚地喝着大酒。

高奕他們挑了另一張臨街的桌子,幾個人要了包子和熱粥,這時就見一個破衣爛衫的小姑娘抱着一隻母雞從街邊走過。其中一個喝大酒的漢子看見了,一下推開面前的花生米,抹了把嘴叫道:“什麼他媽的下酒菜,連點肉猩兒都沒有,老許,我看那隻雞不錯!”

那個叫老許的漢子嘿嘿一樂,“老驢,你想找點樂子了?等着。”說罷扭頭衝那小姑娘叫道:“哎,丫頭,過來!”

小姑娘見兩個滿口酒氣的大漢叫她,只好惴惴不安地抱着雞來到近前。老許一把搶過雞,母雞受了驚嚇,猛勁撲扇着翅膀“咕咕咕”地叫個不停,小姑娘也帶着哭腔喊道:“還我的母雞,那是我娘坐月子吃的母雞,還我——”

老許一陣狂笑,“行,不過你得給爺爺們唱個曲兒,就站在這兒唱!”

小姑娘頭一回遇到有人調戲,嚇得“哇”的一聲當街大哭起來。

叫老驢的漢子歪着脖子罵道:“嚎什麼,死不了人!”他伸手朝懷裡摸了摸,自言自語道:“好像還剩十文錢,”他把錢扔給小姑娘,“都給你,別說我們欺負你啊。”

“不,我不要你的錢,我要我的母雞——”小姑娘哭道。

“他媽的你還不滾!”老驢一臉不奈煩地吼。

正在這時,只聽耳邊有人衝小姑娘說:“哎,小丫頭,你知不知道女人坐月子吃什麼最補?”小姑娘抽抽噎噎地搖搖頭。

“人肉。”話音未落,老驢只覺眼前一花,有一隻手便伸進自己嘴裡,將自己的舌頭狠狠鉗住,直接從嘴裡拎出來,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經抵在了自己舌頭上!老驢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一邊流着口水,一邊嗚裡嗚嚕地不知說些什麼。

老許猛地彈起身,把母雞往地上一扔怒道:“朋友,咱們可是漕幫的人,有話好說!”

高奕不由樂了,他又把老驢的舌頭使勁朝外面拽了拽,“漕幫又如何?光天化日的,兩個有手有腳的男人不去勞作,反到來搶一個小孩子的東西,還要不要臉?”

“說的好!”沒等老許說話,方纔牆角正吃包子的老頭開口了,“別以爲你們是漕幫的,就可以爲所欲爲,沒人敢動你們,江湖上能人多了,漕幫算個屁呀!”

顧錦弦這才注意到這個老頭,只見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聲若洪鐘,雙目炯炯有神,額上刻着深深的擡頭紋。他走到兩個漢子跟前斥道:“身強力壯的,不早不晚的喝大酒,怎麼,不用孝敬爹孃,不用養活老婆孩子啦?”

老許見是個窮老頭子,一瞪眼道:“臭老頭子,漕幫的人也敢罵,你活膩了!”

那老頭冷笑,“你要不是漕幫的,我看都懶得看你,三十好幾的人,哪有你享樂的份兒!”他從地上撿起那隻雞,重新放回小姑娘懷裡,衝那孩子溫和地說:“拿上雞,家去吧。”小姑娘抹了把淚,抱着雞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老許一心想露幾招教訓一下這個多管閒事的臭老頭,哪知剛一出手,自己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只覺穴道上一陣銳痛,自己就被貼着牆定住了,想使力卻再也使不出來。

老頭呵呵一樂,回身衝慕鬆年和顧錦弦說:“我老了,沒事兒也想找個樂子什麼的,正好,你們陪我。”

顧錦弦明知這老頭絕對是高手,而且武功比高奕和慕鬆年不知高出多少,只好說:“老伯,你…想我們怎麼陪你?”

老頭嘿嘿一笑,“沒看見這一個活靶子麼,”他瞥了眼桌上的筷子,“咱們玩飛鏢怎麼樣?”說完,他拿起一個拳頭大的肉包子放在老許頭上,回頭指了指桌上的筷子對慕鬆年說,“小子,你先來。”

慕鬆年也覺得這老頭有些奇怪,但是不管怎麼說,給這兩個敗類一點教訓也不錯,況且自己又怎麼能讓高奕一個人出風頭?想到這他抄起一隻筷子毫不猶豫地朝老許發出去!老許並不知慕鬆年底細,他只覺額上一股涼風,頭上一輕,那包子已被慕鬆年釘在牆上了,連筷子也戳進牆一指多深。老許瞪着一雙大眼看着面前的幾個人,冷汗順着鬢角滴滴答答地趟下來。

老頭看了看牆上的包子,搖頭道:“果然大了點兒。”他想了想,伸手從懷裡掏了半天,終於摸出個核桃來,老許一看,頓覺渾身暈眩,站立不穩,想求饒偏又說不出話來。

那老頭拿掉包子,用手比了比,還是搖搖頭,又把核桃放嘴裡咬下一半,老許眼睜睜看着老頭把那一半核桃重新放到自己頭上,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他頂着半個核桃,嚇得直喘粗氣,衣服早被冷汗打溼了,喉嚨裡也不知發出些什麼聲音。顧錦弦、高奕、慕鬆年三個人站在一旁也不由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這時候老頭才走回顧錦弦身邊,他一挑眉毛說:“嗯,這回纔有點意思。”話音未落,衆人只覺眼前一花,老許頭上那半個核桃已經“啵”地一聲被一隻木筷穿透,筷子深深扎進牆裡,只在核桃一頭露出一點。老許緊張過度,竟然昏了過去!

一個表面光滑毫無着力點的半個硬核桃,被木筷子隔空穿過去,竟然絲毫沒有碎裂,只是留下一個小圓洞,這一手功夫,沒有二三十年的苦練哪能下得來?高奕手一鬆,那個叫老驢的漢子這才把舌頭縮回來,他剛要跑,只聽老頭喝道:“哪兒去!”

老驢“通”地一聲跪下道:“爺爺饒命,我知道錯了!”

老頭劍眉倒豎,“叫常不輕和蕭玉德來見我,滾吧!”他威嚴地說。

老驢瞬間就跑得不見蹤影了。那老頭卻笑着衝高奕和慕鬆年說:“臭小子,身手不錯!”

三個年輕人沒想到老頭如此厲害,一時間都愣在那裡不做聲。老頭忍不住又笑起來,他撿了一隻凳子坐下,“怎麼,我是老虎?會吃人?”他微笑着說。

顧錦弦看了眼牆邊昏倒的漢子,心想這老頭武功了得,要是等會兒和漕幫的人打起來,弄不好要兩敗懼傷,她有點着急地說:“老伯,您還是快走吧,等會兒漕幫的人來了,弄不好你要吃虧的。”

“管他的,我累了,這會兒哪也不想去!”老頭一擺手,滿不在乎地說。

慕鬆年心想,這老頭就算武功再高,漕幫的高手也不少,要是多來幾個,恐怕他一個人也很難應付,看他不像壞人,還是勸他早點脫身的好,因此說:“老伯,漕幫的人就算犯了錯,幫內也會自行處置,您這樣做,等會兒漕幫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你,我看您還是先走吧。”

兩人勸了半晌,老頭不但毫無懼色,反而一手拄着頭打起瞌睡來。

三個人正心急,忽見對街烏壓壓地過來一羣人,爲首的正是蕭玉德和錢若男。蕭玉德見了高奕等人竟顧不得招呼,一行人徑直走到老頭跟前,俯身拜倒在地,只聽衆人依次說道:“濟寧前、濟寧後、東昌前、東昌後、臨清前、臨清後、德州頭、德州二、德州三、沂州一,並蘭山半幫,共計十幫半,山東漕幫,上下八百一十九隻船,給潘爺叩頭,潘爺萬安——”

顧錦弦一吐舌頭,心想原來這個老頭就是傳說中的漕幫幫主潘清!今兒算是碰到真神了……

潘清擡了擡眼皮,沒理蕭玉德他們,他一眼看見後面跪着的大牛,便招手笑道:“大牛!哈哈,過來,讓我看看你。”

大牛聞言忙起身來到潘清跟前重新跪下。潘清點點頭說:“嗯,長高了,也結實多了,”他想了想又問:“多少年沒去鳳林閘了,你爹好嗎?”

大牛恭恭敬敬地答道:“我爹好,他常念您老人家呢。”

“嗯,”潘清點了點頭,靜了一會兒,他突然指了指牆角昏着的老許,沉着臉衝跪着一地的人說:“怎麼,漕幫什麼時候興起仗勢欺人這一套了?”

幾個堂主嚇得一聲兒也不敢吱,蕭玉德只好硬着頭皮說:“這兩個人只是剛拜過寄名香堂,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又趕上常舵主受了傷,師父還沒訪過徒呢。”

“放屁!”潘清怒道,蕭玉德嚇得一哆嗦。

“漕幫香堂是什麼樣人都能進的?你們唬弄我老了?”潘清沉聲說。

地上鴉雀無聲,蕭玉德低着頭慚愧道:“都是徒弟們的錯!”

“常不輕怎麼了,傷得重不重?”潘清問。

蕭玉德只好說:“命保住了。”

潘清這才站起身,他略抖了抖半舊的藍布小褂,一邊邁步一邊說:“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