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主宅的庭院裡,阿秋扶着謝芙從馬車上下來,湯嫗也跟着下了馬車,道:“郡主,還是先去向大夫人問安吧。”
謝芙看着那華麗而莊重的建築,因衛氏而起的那一絲悵然漸漸地消減了一些,情緒高漲了些許,點了點頭,“嫗所言甚是,不向大伯母問安終究不妥。”況且她還想與大伯母就她的婚事事先打個招呼,這樣也有利於待會兒冉溥的求親。
謝芙帶頭走在這紅柱青磚的迴廊當中,向袁氏的住所前去,不知道她的冉叔叔到了沒有?她的心裡始終記掛着這件事,百無聊賴地走着,突然前方的一幕似乎有些眼熟,她微眯了眯眼,拐了個道往前方而去。湯嫗與阿秋對視一眼,然後急忙跟上前,要小跑才能追上謝芙的步伐。
湯嫗皺了皺眉,老眼看了看前方,那個與男人說話的不正是大夫人袁氏的侄女袁珏,至於與她說話的男人她只看到背影,覺得他身材高大挺拔,袁家也是南方有名的士族,怎麼族女這行事似乎有些欠禮儀?
“湯嫗,那袁女郎好像要摔着似的?”阿秋小聲地議論起來,天哪,這個女郎真大膽,居然藉着走動假裝步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到地上,“她是不是希望那個高大的男人扶她一把?然後就趕機賴上?”她突然感興趣地道,那個背影很眼熟,她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不正是那個可惡的阿一的主子?冉將軍?頓時她朝謝芙看去,郡主的心思現在跟在她身邊的人都知曉。
謝芙看到袁珏似乎看到她才故意一摔,那隔空向她挑釁的意味越來越濃,袁珏臉上的表情瞬間又轉爲驚愕,故意“啊——”地叫了一聲,就要與地面做那親密接觸,這個可惡的女人,她居然想要冉溥伸手攙扶她?她的目光在袁珏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即刻緊緊地盯着她愛郎的後背,如果他敢伸手攙扶這個做作的女人,看她到時候如何罰他?
寬敞的屋子裡,光線倒是充足,兩旁的侍女靜默地跪坐着聽候傳喚,袁氏一面幫謝懌換上會客的衣服,一面道:“冉溥已經到了,我讓阿珏領他到正堂去,這行爲越禮了,只是我想趁機讓他們倆培養培養感情,阿珏那孩子也是個死心眼的,之前他忙着籌糧的事情,所以這婚事才拖到現在,夫主,待會兒可要圓了阿珏那個孩子的心願啊。”
謝懌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撫摸了一下修整得極整齊的鬍鬚,“夫人放心,這婚事我早就有想法了,阿恪對冉溥的評價很高,認爲他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與之結親也是一件幸事。若不是阿薔的身份太打眼,我原本還想嫁她過去,換成你那侄女也不錯,阿珏也是個知分寸的女郎。”
“有夫主這個話我就放心了。”袁氏把卷粱冠給他帶上,“定了親,就趕緊把婚事給辦了,妝奩我一早就準備好了,相信冉溥也不會在洛陽久待。”
“王家頗爲忌悼他,我們倒沒有這層顧慮。”謝怪伸手握住妻子的老手,“夫人,你的侄女我一直都當成自個兒的侄女來對待,不會大小眼的,自當爲她的幸福着想。現在我倒是想給阿芙尋一門好婚事,桓家的事了了,那孩子過了年就十六了,到了該出閣的年齡,此事還有勞夫人多多操心。”因爲謝芙現在的表現,讓原本對她不甚在意的謝懌也漸漸高看她幾眼。
袁氏看到丈夫這溫和的面孔,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和緩了許多,他說這樣一番話無非是希望她能把謝芙的婚事放在心上,“夫主,我比你還緊張阿芙那孩子的婚事,她的地位比阿珏重要得多,婚事更不能馬虎,我們謝氏的嫡女中就她風頭最勁,怎麼着也得挑個才貌雙全的,將來夫妻和順。”
謝懌這回是滿意了,他的夫人自是聰明的,這婚要結也得有利於謝氏一族,“我先到正堂與冉溥閒話幾句,到時自會提親事,阿恪待會兒也要過來,若他真能把北地牢牢的控在掌心中,這婚事就結得值了。”
袁氏點點頭,然後又道:“我待會兒與阿珏就藏在屏風後面,那孩子對自己的婚事緊張得很。”
對於謝懌夫妻的打算,身爲當事人的謝芙與冉溥並不知曉,此時的謝芙只是氣怒地朝那兩人而去。
冉溥皺眉看着袁珏險些要跌倒的樣子,這個女郎到底要幹什麼?她故意摔跤的動作太明顯了,他剛好站在一旁,又豈會看不出來?突然感覺到後背一涼,就像他的小丫頭髮怒時瞪他的感覺,眼前閃過謝芙嗔怒的樣子,那伸手要攙扶她的動作就一頓,半路上自然地收回,任由袁珏摔到地上。
袁珏眼看他縮手,她的眼中閃過哀怨之色,然後摔勢一減,爲了避免自己出醜,她沒有真的摔到地上,而是手撫到了腳上,給自己找了個下臺階。
看到她蹲下去,冉溥冷淡地道:“袁女郎,你的腳不舒服嗎?那就不勞你給在下帶路了,在下就先過去了,爲免謝大人久候。”
謝芙的步伐停了停,他沒有被袁珏這個小小的伎倆所騙,頓時令她的心情大好,真想上前抱着他狠狠她一吻,至此,她的腳步放穩了不少。
冉溥感覺到有目光火辣辣地盯着自己看,微皺着濃眉看向身後,看到的是他的小丫頭帶着笑意緩緩而來的身影,頓時那愛意就盈滿心間,正要開口喚她,誰知他的衣袖就被人拉住。
袁環一把拉住冉溥的衣袖,看到他轉頭看向她,她忙兩眼含霧地眨了眨,“冉將軍,阿珏的腳傷不要緊的,只是阿珏有話想對將軍說,阿珏……阿珏喜歡你。”大膽地說出了內心的話,她臉泛嬌羞地看着冉溥,希望他能迴應她的感情。
冉溥愣了一下,這個女郎居然說喜歡他?不過與小丫頭向他訴說愛意時那幸福的滋味相比,現在的感覺有點像吃了一口餿食的感覺。
“阿珏真是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訴衷情?”謝芙笑着走近兩人,看了一眼袁珏拉着她愛郎的衣袖,她就有些氣地瞪了一眼冉溥,“冉將軍還真的豔福不淺呢?”
冉溥這纔回神急忙拉回自己的衣袖,惟恐她會誤會,他忙道:“小丫頭別亂說話,袁女郎,可惜我不喜歡你。”他朝袁珏拒絕道,既然不喜歡那就不要拖泥帶水。
袁珏這回是徹底地傻眼了,他居然說不喜歡她?她有什麼不好?原本說這句話就是爲了搶在謝芙的前頭表明心意,好讓謝芙知難而退,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走近謝芙。
“小丫頭,好了,我和她又沒有什麼,嘟着一張嘴就不漂亮了。”冉溥靠近謝芙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謝芙這纔不再嘟着嘴,當着袁珏的面挽着他的手臂,“冉將軍,我看你來都有好一會兒了,大怕父已然到了正堂,你還不快過去?”
冉溥含笑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是來了有好一會兒了,只是被人帶着遊花園,是該要過去了,不然要謝大人久候就不好了。”只是那個帶着他遊花園的人該做何表情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裡了,現在他的眼裡心裡只有這朵芙蓉花兒。
那親熱的姿態實實在在地告訴世人他們倆的關係,袁珏有些了悟地看着這一幕,原來這兩人是真的有關係,她的感覺沒有騙她,震驚過後,她又滿懷嫉妒地看着謝芙。
湯嫗的兩眼緊緊地盯着冉溥看,從剛纔他對袁珏那假摔的表現看來,這男子的心態倒是頗爲沉穩,雖然沒有王愷般的仙人之姿,但是看來更值得女兒家託付終身,她的小郡主挑夫主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冉溥感覺到湯嫗那打量而又滿意的目光,遂朝她笑着點了點頭,這個老婦人看來是小丫頭身邊重要的奴僕。
謝芙兩眼笑眯眯地,小聲地道:“你先過去,我去找大伯母通通氣。”
冉溥挑了挑眉,這小丫頭,拍拍她的手,然後才擡腳離去。
謝芙笑着看他遠去的背影,回頭看向一臉嫉恨的袁珏,“阿珏,我勸你還是放棄的好。”
袁珏冷笑着看向謝芙,緩緩走近她,兩個女人的目光閃着火花,“阿芙,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他現在還不是你的,即使你對他有意又如何?你終究遲了一步。
謝芙看着她那令人不喜的笑容,袁珏的話中有話,心底略微思量起來,她不會傻得去追問是什麼事?看袁珏的樣子也不會直言相告,何必自討沒趣?笑着把那頑皮的髮絲撥到耳後,“誰能笑到最後還說不定呢?阿珏未免過於自信,你的自以爲是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不管你要做什麼也得問問人家是什麼態度?他都擺明了拒絕你,你還湊上去,這臉還要不要?”
“你!”謝芙的諷刺令袁珏萬分難堪,舉起手就要扇過去。
謝芙氣勢萬鈞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雙眼凌利地道:“阿珏,憑你還不配甩我耳光,我勸你還是趕緊把你心裡面的想法打掉,我不是個會容忍別人在背後算計我的,如果你要向阿菱看齊,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用力甩下她的手,敢打她男人的主意,也要問她答應不答應?
袁珏這回是真的被她的樣子嚇到了,腳往後一退,真的跌坐在地上,揉了揉那被抓痛的地方,這樣的謝芙讓人畏懼,但是心中想要得到冉溥的慾望一起,她又顧不上這麼多,趕緊肥爬起,也滿含怒意地瞪着謝芙。“他現在拒絕不代表將來拒絕。”這是她的信念。
“你們兩人在這兒幹什麼?”袁氏剛好從轉角處的迴廊過來,看到她們兩人站在原地,於是帶着人上前道;“阿珏,冉將軍呢?對了,阿芙,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阿芙來自然是有事要找大伯母相商。”謝芙笑着朝袁氏行了一禮。
袁珏瞬間也變得萬分溫順的樣子,“姑姑,冉將軍先行過去了,我在此見到阿芙所以聊了兩句。”
袁氏沒有看出這兩個年輕女孩的心思,慈藹地道:“阿芙若累了就先到我的居所去歇息一下,待會兒大伯母得空了再與你細聊,阿珏,你隨我來,到正堂去看看熱鬧。”她朝袁珏使了個眼色。
袁珏頓時就會意,心中涌起狂喜,還是姑姑好,只要有長輩做主,就算冉溥與謝芙私下裡定了情那又怎麼樣?只要她真能嫁給他,她也會努力使他喜歡她的。
謝芙這回的柳眉是輕微皺了皺,看來事情不太妙,袁氏與袁珏似乎在進行着什麼計劃?她暗暗思忖起來,笑道:“大伯母,阿芙反正也不累,既然有熱鬧可看,那阿芙也跟着大伯母去瞧瞧?”若有不利於她的計劃,她也能第一時間做反應。
袁氏笑道:“也好,無非就是阿珏的事情而已,你們女孩子家家的玩得好,在一旁聽聽無妨。”
“姑姑。”袁珏有些嬌羞地低下頭,但那眼角的餘光卻是看向謝芙那一臉凝重的神色,嘴角得意地一笑,再怎麼樣她也搶先一步。
“哦?是什麼事?”謝芙向袁氏試探道。
袁氏卻不肯多說,“阿芙到時候就知道了。”
袁氏一手接着一個年輕的女郎往那正堂而去,就在前方的迴廊盡頭拐彎就是那威嚴莊重的正堂,謝薔聽聞謝芙來了,很快就從迴廊處過來,撒嬌說她也要去。
路上,謝芙跟謝薔心不在焉地說着話,心中暗忖了半天,眼看袁氏姑侄倆親熱地說着話,她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袁氏姑侄是打這主意?頓時她錯愕地看了袁氏一眼。
“阿芙,你發什麼呆?到了。”謝薔笑着推推她。
謝芙這才注意到已然到了正堂旁邊的側門,袁氏已經帶着袁珏踏進去躲到了正堂的屏風後頭。
謝芙道:“沒有什麼,只是想事情想過了頭,沒留神。”這事情複雜了,若袁氏是要爲袁珏出面向冉溥提親,若她的冉叔叔拒絕了,袁氏會是什麼態度?再向她提親又會否順利?虧她現在纔想到這裡面的彎彎道道,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耍要給她的冉叔叔提示讓他先開口求婚現在也不可能辦得到。
謝薔卻一把拉着她往前湊到袁氏姑侄的身邊,“我最喜歡看熱鬧了,這回正好有熱鬧可看。”
謝芙這時候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如果此路不通,那她就硬要打通一條路,爲自己的幸福爭取。
正堂裡的冉溥與謝懌兩人正友善地交談着,沒一會兒,謝恪大笑着進來,“冉將軍這回終於到我謝家做客了。”
冉溥對這謝恪的印豪相當好,起身朝謝恪拱了拱手,“倒是溥冒昧前來打擾了。”
謝恪笑着拍拍冉溥的肩膀,聽聞他大哥準備把袁珏嫁給他,“冉將軍不用客氣,我們很快就會變得熟絡似一家人了。”
冉溥一聽這話,心裡是有幾分高興的,看來他要求娶謝芙的事情應該會十分順利。
謝怪摸了摸那整齊的鬍鬚,點了點頭,看到兩人又跪坐回原地,“洛陽一事沒有釀成大禍還多得冉將軍護駕有功,對了,聽聞冉將軍至今尚未娶妻,不知是否屬實?”
冉溥想到謝芙,頓時臉上帶笑道:“確實未曾,溥年幼父母俱喪,所以婚事倒是耽擱下來了。”
“冉將軍既然無妻,按將軍的年齡是該要置一房妻室才能告謂先父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冉將軍,拙荊倒是有一侄女年方十六,正值花樣年華,配予將軍正合適,不知將軍意下如何?”謝懌笑道。
“冉將軍,我大嫂那侄女倒是不錯,人長得好,性情溫柔,也是妻子的好人選,你莫要拒絕了纔好。”謝恪熱絡地說。
冉溥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慢慢收回,臉色不再輕鬆,越發凝重起來,這謝家打的是這主意?把袁氏的侄女許給他,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經篤定了他不會拒絕。
冉溥的沉默令謝懌相當的不悅,他已經開口希望兩家結秦晉之好,這冉溥倒好,聽聞後不是一臉喜悅,反而一臉沉靜,未免有些掃興,遂略有些冷淡地道:“冉將軍,拙荊袁氏也是南方的名門望族,她的侄女絕對配得起將軍的身份。”冉溥的祖上雖然也是士族,但是到了他這一代明顯是沒落了,若嫌棄袁珏的出身就真的是他不識擡舉了。
屏風後的謝芙從那洞眼中看到冉溥沉思的樣子,憑她對他的瞭解,知道他不是在心動,而是在想用什麼方法令對方知難而退。這該死的袁珏居然給她出了這麼一道難題,感覺到袁珏嘴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容看向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她一個笑容,這個女人太小看動了真情的男人。
冉溥略略回頭看了眼背後坐着的蕭先生,暗中打了個手勢,要不讓謝懌因爲拒婚的事情而惱羞成怒從而阻攔他與小丫頭的婚事,那就只能用婉轉的方式來拒絕掉。
蕭先生這時方纔搖着羽扇開口道:“太保大人親自保的媒,我們將軍自然是感激的。只是不知令夫人的侄女是何年何月何時所生的?”
謝懌看了眼蕭先生,喝了口酪漿,看到對方也是感興趣的樣子,他這纔不因冉溥剛剛的冷淡神色而氣惱,把袁氏說給他聽的關於袁珏的生辰八字說了出來。
蕭先生當場掐指算了起來。
冉溥方纔道:“謝大人,我這位老先生精於五行術算,而且他於命格有一套獨特的見解,至於溥的婚事,還是聽聽老先生有何結論再做打算?”
這話說得極其婉轉,即使謝懌與謝恪也沒能找話來反對,看樣子他對於與謝氏一族結親之事並不反對,兩兄弟對視一眼,然後謝恪方纔哈哈大笑,道:“我以爲冉將軍行伍出身必定不注重這個,倒是我們謝家思慮不周。”
“謝太守言重了,溥是十分願意與謝家攀親的。”冉溥微笑着道,當煞對象是他的小丫頭才行。
謝懌聽到他這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好。”蕭先生的表情十分嚴肅地道,看到幾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來,他這才朝冉溥行了一禮,又朝謝懌行了一禮,然後正襟危坐。
“蕭先生,有何不好?”冉溥一臉嚴厲地問。
蕭先生道:“將軍的命格屬金,太保夫人的侄女命格屬火,五行相生相剋的理論來說,正好是火克金,若成姻緣實爲不是美事一樁,將軍,謝大人,依我之見,將軍不宜娶,太保夫人的侄女也不宜緣。”
屏風後的袁珏聽得呆了,這個該死的糟老頭是從哪兒冒出來擋道的?這套什麼理論她都沒怎麼聽說過,時下結婚只問合適不合適,於是她的拳頭握得死緊,一臉着急地地拉着袁氏的手臂,“姑姑?”
謝芙看得滿臉笑意,難爲冉溥還顧全了謝懌的面子,爲了能向她順利求親,若讓她那好面子的大伯父下不了臺,她想讓家族同意這門婚事就要難得多了。
袁氏拍拍侄女的手,“阿珏冷靜一點,即使婚事不成,也別忘了自己是士族的貴女。”
袁珏咬了咬脣想要反駁,但看到姑姑的神情嚴肅,她慢慢地放下了手。
謝薔卻“撲哧”地小聲笑了出來,“阿珏,沒想到你對這冉將軍居然念念不忘,可惜對方似乎對你沒有意思呢?”
“阿薔。” 袁氏低聲地吼了一句,她就不會向謝芙學習一下?看到女兒閉嘴,她才臉色不太好地繼續看着正堂中的情形,這冉溥拒婚的理由算不得十分充足,且看看夫主如何應對吧?
謝懌愣然了一下,然後才道:“蕭先生,你沒算錯?”
蕭先生一直是禮貌的,但聽到謝懌置疑的聲音,他臉上帶了些許忿然地道:“老夫不敢說五行算術天下第一,但能勝過老夫者不出二數,此二人正是老夫先遊的師父及遊歷四方的大師兄,先師明靈子的名聲可是天下聞名。”
明靈子這個精通陰陽學的道士名聲極響,至此,謝懌這才臉色頓時有些悻悻的,頗有幾分尷尬地道:“冉將軍,此事當我未提過,蕭先生,我並不是有意冒犯。”對於這頗有風骨的老先生,他也有幾分敬重。
蕭先生至此神色卻緩和起來,“太保大人言重了。”
冉溥這時才道:“謝大人,雖然這樁婚事沒有成形,但是溥卻是有意要與謝家結秦晉之好。”看到謝懌與謝恪兩人都面有疑色,於是恭敬地拱了拱手,“溥希望能迎娶謝氏嫡女阿芙爲妻,還望謝大人與謝太守同意溥的提親
謝懌又與謝恪兩人震驚地對視一眼,他居然是爲了向謝芙求親而來的?
謝懌的臉色談不得好也談不得壞,看來他拒絕與袁珏的婚事並不是那個所謂的命格相沖之說,實因他根本志不在袁珏,志在阿芙,那拒絕之說世全了他的面子,但是他的心裡仍有幾分不舒服。
屏風後的袁氏聞言後,神色凝重地看向謝芙。
謝芙也不閃躲地任她看,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不但冉叔叔要努力,她謝芙也要爲自己的幸福爭取。
袁珏惡狠狠地看着謝芙,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姑父爲她提的婚事被冉溥找了個可笑的理由拒絕了,現在那個偉岸的男人卻是登門來向她提親的?這個消息實在讓她十分難堪又十分忿恨。
“阿芙,那冉將軍是不是在宮宴那天之後就看上了你?所以纔來提親的?”謝薔小聲地拉着謝芙問道。
謝芙笑了笑,並未言語。袁氏嚴厲的眼睛掃過了女兒與謝芙之後,這才又通過小孔看那正堂的情形。
謝懌輕敲了敲長案,“冉將軍,你何時看上了阿芙?”
冉溥擡手作揖道:“宮宴,臨川郡主一首《廣陵散》讓溥傾心不已,既然美人如斯,君子有所求實屬正常。”他挑了一個讓人不會起疑的理由。
謝懌的神色至此微微和緩了一些,都怪他搶先就提了婚事,這纔會造成自己頭一次保媒就被人拒絕的尷尬,很顯然那理由是不夠充分的,他也不好揪着此事不放,只是阿芙,真的能許婚給此人?
“那麼冉將軍非阿芙不娶?”謝恪挑眉道。
冉溥微微一笑,“當然。”
正在此時,管家趙大進來稟報,“郎主,太傅大人攜子前來拜訪。”
謝懌微一愣,王太傅過來了,還帶着王愷,“快請他們進來。”然後起身相迎。
冉溥也愣了愣神,王愷也過來了?他的眼睛微微一眯,這王家三郎看來來者不善。
王太傅與王愷兩人進來,朝謝懌道:“登門拜訪,謝太保不會在意吧?”
“貴客,貴客,請還請不到呢,王太傅,請。”謝懌對於這王太傅還是相當禮遇的,親自引他坐下,“阿愷怎麼也來了?”
王愷的目光正好與冉溥對視了一眼,微微一愣,他以爲他已經來得很及時了,看來還是輸了冉溥一步,不過看他的神色這婚事應該尚未談妥,來時聽父親說過謝家有意把袁氏的侄女相嫁,思及此,他倒有些興災樂禍,朝謝懌與謝恪拱手道:“三郎前來自然有事相求,到時候還望謝叔父能答應三郎所求之事。”然後轉向冉溥的方向,“冉將軍也在這兒?哦,我聽聞謝叔父有意將袁家的女郎嫁予將軍,看來將軍真的是才福了。”
王愷這挑撥離間的伎倆,冉溥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微微一笑,站起來朝王太傅問候一聲,然後才道:“可惜,溥無福,袁家女郎與溥之命格相剋,故無法結秦晉之好。不過溥倒是來向臨川郡主求親的。”他搶先一步把提親之事說出。
王愷心裡暗罵一聲這人狡猾,居然找了這麼個理由不讓謝懌丟臉,於是朝父親看去。
王太傅這纔開口道:“那真巧了,冉將軍,老夫也是爲了阿愷的婚事來的。”看到衆人都詫異不已,然後才站起朝謝懌施了一禮,“謝太保,你我同朝爲官,王謝兩家是士族頂上的兩顆明珠,今日我是爲阿愷來向謝氏族婦女阿芙求親,還望謝太保能允之。”
正堂裡除了王家父子之外,所有人都怔愣了,屏風後的幾個女人也張大了口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今天的熱鬧真是多啊。
袁珏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她倒要看看謝芙能不能嫁給冉溥,如果她是姑父,也會更爲看重王家,畢竟這可是士族裡的第一世家。
謝芙卻是雙眼含怒地看着王愷的俊臉,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最後出來模插一扛子的居然是他?
活了幾十年,謝懌從未像今天一般經歷過如此戲劇性的變化,阿芙怎麼就成了衆人爭搶的對象?同時有兩家上門爲她提親,並且這兩家在他的眼中居然難以割捨。
冉溥的嘴角翹了起來,眼神犀利地看向對面坐着的那個被世人贊爲仙人的男子,“王大人,聽聞你於三年前已娶了正妻,如今怎麼也來求娶謝氏阿芙?莫不是想要讓她當你的貴妾?那你真的是不但辱了阿芙,也辱了謝氏的門庭。”
謝懌聞言,臉色頓時變綠,娶阿芙爲貴妄,那就是對謝家的侮辱,阿芙是堂堂的嫡女,怎可爲妾?“王太傅,原來你王家是如此看待我謝家的?所謂的求親就是耍我謝氏一族來玩的?”
謝恪也兩眼圓瞪地看着王家父子,這實在太過份了。“王太傅,很明顯阿愷並不具備娶阿芙的條件。”
“謝太保息怒,此事你誤會了。”王太傅瞄了一眼冉溥,這年輕人倒是會挑事端,“阿愷確實是在三年前迎娶了玉安公主,但是世人皆知她早已出家,不過就因爲她是陛下的親女,我王家也不好提休離一事。但是你們放心,向臨川郡主求親,我們是帶着誠意而來的,取兩頭大的意思,同爲正妻。”
同爲正妻?冉溥咀嚼着這句話,頓時就冷笑一聲,“王家倒是打得好算盤,臨川郡主與玉安公主友情甚篤,兩女共事一夫,真虧你們王家想得出來。”無視王家父子不好看的臉色,他又朝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謝懌道:“謝大人,溥可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關係,只願娶阿芙一人爲妻。”
王愷也冷哼一聲,“謝叔父,愷雖然已娶了玉安公主,但那場婚事是不做數的,阿芙爲我妻自然也只有她一人,愷也絕不會委屈了阿芙。”然後看向冉溥,“冉將軍是粗人,阿芙是洛陽城的貴女,你們並不般配。”
“般配二宇也不到王大人評論,即使我乃粗人一個,也不代表我與阿芙沒有美好的未來,倒是王大人此舉實在有傷兩個女人的友情。”冉溥道。
“此事玉真子已經點頭了。”王太傅又語出驚人地道。
屏風後的謝芙兩道彎眉緊攏,什麼叫平真子點頭了?出了這麼大一件事,阿玉怎麼一點風聲也不透給她?她的拳頭突然握得死緊,兩眼狠狠地剜了王愷一眼。
謝薔卻兩眼放光地道:“阿芙,還是你走運,三郎這般的仙人都親自上門給你提親。”若那對象換成她該多好。
袁氏卻責道:“阿芙,你怎麼與兩個男人牽扯不清?”
“就是,阿芙,姑姑說得對,你還是未出閣的閨女,居然就勾引了兩個男人,傳出去,別人不會羨慕你,只道你謝芙會使狐狸子手段。”袁珏已經嫉妒得口不擇言了,冉溥是她看上的人,王愷又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她謝芙憑什麼受他們二人青睞。
“阿珏,住嘴。”袁氏輕喝一聲,這個侄女怎麼亂說話至此,以前的教養都到哪兒去了?
謝芙卻冷冷地道:“阿珏,把你的嘴放乾淨一點。”然後看向袁氏,大伯母,她出言侮辱阿芙,也等於是侮辱我謝氏,還望大伯母稟公處理。她不會再給袁珏留面子,現在就施壓給袁氏,若她包庇袁珏,那她對袁氏將失望透頂。
袁氏的臉色變了幾重,嚴厲地看了謝芙一眼,然後才一臉嚴肅地看向低頭的袁珏,“阿珏,從明天起你就在房內閉門思過吧,把《道德經》抄寫五百遍交予我。”
“姑姑?”袁珏忙低喊一聲。
袁氏不搭理,這侄女是該好好管教一番,居然當場說出這有失身份的話,若傳了出去,讓謝家的門面往哪兒擺,“若你不照做,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南交予你爹,讓他親自管教你。”
“諾。”袁珏不甘地小聲應着,手中的帕子險要被她絞碎了。
謝芙的悄臉這纔不再緊繃着,比起這個跳樑小醜,正堂的情形更讓她擔憂,不知道大伯父會做何決斷?不行,她的一生不能就這樣任人裁決,大伯父久久不做聲,證明他的心中正在天人交戰,不利的因素太多了,於是她靠向袁氏,小聲道:“大伯母,阿芙可以與你相商嗎?”
袁氏有些詫異地看着謝芙,她又想說什麼,剛剛逼得她處置了袁珏,但轉而一想這畢竟是她的親事,她心裡有想法也是常理,“阿芙,你有何話想說?”
謝芙看到袁珏豎起耳朵想聽她與袁氏說什麼,微微一笑,她在袁氏的耳邊悄語了幾句,袁氏卻是有些震驚地看了她一眼。
正堂之上的謝懌面有難色,兩者都讓他難以抉擇,王家是老牌的勢力,冉溥卻是不可忽視的新生力量,若冉溥同意娶阿珏多好,這樣就沒這煩惱了,不過他的內心還是比較傾向於王家。
冉溥一直觀察着謝懌的神色,這謝氏的族長現在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更是兩眼看向王家的方向,不好,他有不祥的預感,正要舉手作揖再度說話
屏風後卻有一個身着灰色衣裝的婦人慢慢地踱了出來,“夫主,各位貴客,請原諒我失禮的行爲,其實你們的爭論我在屏風後已經聽聞了,只是有幾句話想說,夫主可允?”
此人正是袁氏,她跪下朝謝懌行了大禮,然後又朝衆位貴客歉然地行了一禮。
衆人皆回禮,對於她的突然出現,衆人並未過於驚訝,一般議婚事這和事情,女人家躲在屏風後偷聽實屬常事,只是她突然就現身,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謝懌看到自己的妻子突然就出來了,面有些不悅,但心裡實鬆了一口氣,夫人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但是表面上他仍斥責道:“男人說話,何時輪到女人插嘴?夫人,你躲在屏風後已經是不合禮了,現在還要出來,回去。”寬袖一揮,竟似要趕袁氏離去。
袁氏卻是面有些許惶恐,道:“夫主,是姜身不對,但是事關女兒家一生的幸福,妾身不得不現身說幾句話。夫主,此事事關阿芙的終身幸福,爲何不徵詢一下她的意見?依妾身之見,不由此事暫時不表,容我們與阿芙相商過再做答覆,不如王太傅與冉將軍可否同意?”
屏風後的謝芙原本對袁氏前半段的話是相當滿意的,她是當事人,由她做決斷纔是對的,沒想到景後袁氏又把她同意冉溥求親之事改成了相商,這樣一來,她就算想冒然衝出去也不行,那樣就會讓自己的家族難下臺,同時還會得罪王家,不利於她制衡的思想來保護舅舅。
“大哥,大嫂說得對,倉促之下難以行事。”謝恪道。
謝懌的臉色仍是緊繃的,但是卻按妻子的意思道,“拙荊此時行事雖然魯莽,但言之有理,事關阿芙的一生,我們這些當長輩的確實是要詢問一下她的意見。”
謝懌的話一出,王太傅與冉溥也不好死纏爛打,不過比起王愷緊皺的眉頭,冉溥的臉色卻是極其放鬆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有利於他,小丫頭的心在他這裡,自然是應允他的求親。朝那屏風看了一眼,他早已知道她就躲在屏風的後頭,“既然如此,溥就靜候謝大人的佳音,臨川郡主是當事人,自當要詢問方纔爲妥。” 然後挑眉看向王愷。
王愷這時也不得不起身,親自做答,“愷同樣靜候謝叔父的佳音,阿芙是女兒家,此事自當要慎重考慮。”比起冉溥,他也不惶多讓。
謝懌看到這兩家雖然暗流洶涌,但表面仍沒有撕破臉,於是起身微笑道:“正是此理,此事就交由阿芙親自做決定吧。”
屏風後的謝芙已經聽不下去了,轉身就從那個側門出去,謝懌與袁氏在打什麼主意她也清楚得很,他們在掂量,什麼以她的意見爲主都是假的,應該看誰的利益最大。
袁珏也笑着從那側門出來,“阿芙,看來你也不能達成心願,我袁珏得不到的男人,你謝芙同樣也只能幹望,姑父偏向王家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即使你與他兩情相悅,也只能雞飛蛋打兩頭空。”她的表情極其惡毒。
“阿珏,你莫在此幸災樂禍,現在事情尚未有定數,就表示我與冉將軍的婚事還有商榷的餘地,而你,”謝芙的嘴角也勾了勾,“已經沒有可能了,就算爲妾,他也不會要你,你還是乖乖地回去抄《道德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