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宗不知何時能醒, 元祐帝今日又還有事,華陽就叫弟弟先去忙:“你把陳閣老、秦大將軍都帶上吧,他們留下來於事無補, 這會兒我也懶得見他們。”
元祐帝理解:“那我們先走了, 若駙馬醒了,姐姐馬上派人知會我。”
華陽點點頭,卻又喚住已經走開兩步的弟弟, 關心道:“沒嚇到你吧?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
元祐帝臉上一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華陽眼裡還泛着水色,柔聲道:“你就是比姐姐高出一整頭, 在我這兒也永遠都是弟弟。”
元祐帝又惱姐姐小瞧自己, 又爲這樣的溫柔心裡暖融融的, 彆扭一會兒, 快步離去。
隨着他的出現,院子裡傳來一陣喧譁, 都是隨行官員們在關心駙馬的傷情,沒多久就消失了。
華陽繞過屏風, 看太醫爲陳敬宗上藥。
血已經止住了,傷處也灑了一層藥粉,太醫動作小心地幫駙馬包紮好,紗布繞過駙馬的肩頸纏繞一圈。
忙完,太醫回頭, 躬身對長公主道:“長公主不必擔心,駙馬年輕體壯, 休養月餘便能痊癒。”
華陽:“勞煩您了,先去休息吧, 有事我再叫您。”
太醫告退,對守在外間的朝雲、朝月、富貴等人囑咐了一些照看之法。
雖然紗布覆蓋住了陳敬宗的傷口,可傷口處的血紅仍然隔着紗布透了出來。
那麼長的槍鋒,一不小心,可能會將陳敬宗的肩膀刺個對穿,亦或是,如果陳敬宗迎上去時沒有看準,槍鋒便可能刺中他的要害!
陳敬宗悄悄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一對兒淚疙瘩從她的眼中落下,被他瞧見,她又迅速轉過身去。
陳敬宗傷在右肩,不好擡手免得弄裂傷口,他沿着牀板平移手臂,移到她的身邊,用指頭輕點她腿側,低聲道:“明知道是裝的,掉什麼金珠子。”
陳敬宗自說自的:“我可聽見了,你跟老頭子說,我是你的人,跟你比跟他還親。”
有他打岔,華陽心頭的酸澀漸漸平復下來,看他一眼,卻不知該說什麼。
陳敬宗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別的不說,光是你訓老頭子那一頓,我這苦肉計就值了。”
陳敬宗偏要說:“你那是裝的,還是真生氣了?”
該做戲的,也明白公爹就是那樣的人,不光是公爹,換成誰家長輩在當時的情況下都會那般開解秦元塘,可華陽知道陳敬宗明明可以不用受傷,他是爲了配合她的計劃,也同樣是爲了公爹與整個陳家才冒的險。
不知者不怪,可公爹那麼說,華陽還是生了一股無明業火,斥責公爹那句,她自己都分不清幾分是真,幾分又是做戲。
陳敬宗反過來哄她:“我都習慣了,不光對我,他對大哥三哥也是如此,只是你沒看見而已。”
華陽按住他的手:“你別亂動,仔細扯到傷口。”
陳敬宗:“大將軍這一槍,疼得我掉了半條命。”
陳敬宗:“你趕緊渡我一口仙氣,我就不疼了。”
他那雙眸子明亮又帶着一絲戲謔,擺明了要佔她心軟的便宜,可他的傷是真的,流了那麼多血,臉都白了。
華陽用手覆住他的眼,他睫毛亂動了一會兒,老老實實閉上了。
陳敬宗剛想張開口,華陽提前退開,瞪着他道:“安心養着吧,少惦記別的。”
陳敬宗嘆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啊,軍營那晚你可不是這樣。”
華陽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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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裝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消息傳出去,元祐帝等人再來探望。
華陽還是遷怒秦元塘的神色。
陳敬宗倒是豁達,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頭上,對秦元塘也是有說有笑的,還道等他康復後再請秦元塘指點槍法。
秦元塘心想,他就是不當這個總兵了,也絕不會再與陳敬宗切磋!
人醒了,瞧着精神也好,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氣氛剛緩和,陳敬宗視線一轉,盯了自家老頭幾眼,突然對華陽道:“您安排人擡我回您那邊吧,住在這裡我渾身不舒服。”
陳廷鑑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
華陽配合地叫人去預備木板架。
元祐帝瞅瞅這對兒見面就吵的父子倆,想着駙馬養傷要緊,離陳廷鑑遠點也有助於身心康復。
就這樣,四個小太監齊心協力將駙馬爺搬到木板架上,再當着陳閣老的面將不願意留在親爹這邊養傷的駙馬爺擡回了長公主下榻的院子。
晌午衆官員陪元祐帝吃席,散席後才各回各家。
總兵府,秦元塘一進堂屋就不顧儀態地靠坐在太師椅上,後腦抵着椅背,一臉鬱悶。
秦紀示意下人都退下,這才安慰親爹:“父親莫急,我看陳閣老、駙馬都沒有怪罪您的意思。”
秦元塘看眼兒子,嗤笑:“衆目睽睽,他們還能不講道理?可心裡怎麼想的,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傻子纔會把面子活當真。
秦律:“就那點小傷,他們也好意思計較?但凡上次戰場的將士都不會放在心上。”
秦元塘:“那是首輔、駙馬,你不要把他們當普通將士看待。”
他眉頭緊鎖,腦袋裡已經想象陳閣老回京不久,就會找個藉口對付他了,至少也得貶個官才能解氣。
大將軍自以爲看透了官場,又怎麼會被兩個年輕的兒子三言兩語說服?
沒有心情歇晌,到了下午,秦元塘還得裝沒事人似的去御前伴駕。
終於熬到黃昏時分,元祐帝要去休息了,秦元塘隨着一衆官員往外走,然後攔住陳廷鑑,誠懇道:“末將想去探望駙馬,不知可否請閣老引路?”
駙馬被他所傷,這纔是第一天,於情於理他都該走這一趟。
衆官員齊齊看向首輔大人。
陳廷鑑半是自嘲地道:“我與駙馬素來不和,陪你去只會讓他遷怒你,大將軍還是自己去吧。”
說完,陳廷鑑大步走了。
衆官員:……
好像也有道理啊!
小小地看過一場熱鬧的衆官員迅速散了。
秦紀:“父親,我陪你去。”
駙馬本來就在酸長子得了長公主的青睞,秦元塘哪敢帶上長子,小兒子同樣儀表堂堂,帶過去也容易惹事。
最終,秦元塘擺擺手,叫兒子們都先去驛館外面等着,他請了一位宮人領路,神色虔誠地來了長公主暫居的別院。
別院分前後進,猜到會有官員過來探望,陳敬宗住的是前院。
華陽正坐在牀邊陪陳敬宗說話,聽朝雲來報,說秦大將軍想探望駙馬,夫妻倆便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請大將軍進來。”
朝雲出去傳話。
陳敬宗看着挪到牀腳那邊端坐的長公主,問:“我躺着就行,還是也要說點什麼?”
華陽:“寒暄歸你,正事歸我。”
很快,外面傳來腳步聲,健碩魁梧的秦大將軍跟在朝雲身後,被朝雲的嬌小襯得彷彿一個門神,只是這門神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拘謹神色,減損了不少威風。
其實秦元塘不怕陳敬宗,怕的是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長公主!
聽說當年廢湘王被屎糊了眼睛調戲到長公主頭上,被長公主不留情面地抽了一頓鞭子,抽鞭子還不足以消氣,長公主竟然替陵州百姓做主寫信給先帝告了湘王一狀,直接導致湘王被廢,長公主還從先帝那得了一條打王鞭!
打王鞭打王鞭,王爺都能打,打他一個大將軍更不在話下!
進了內室,秦元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牀邊的長公主,美是真美,那不容忤逆的威嚴也是真的唬人!
根本沒看清楚長公主究竟長啥樣,秦元塘立即垂下眼簾,恭恭敬敬地行禮:“末將見過長公主。”
華陽:“退下吧。”
秦元塘:……
他纔剛來,長公主就打發他走,這麼不待見?
幸好,身後傳來朝雲輕柔的聲音:“是。”
秦元塘的心,就被長公主這三個字高高拋起,又迅速落了下來。
“大將軍免禮。”
秦元塘鬆了口氣,站直後,關切地看向躺在牀上神色還算愉悅的駙馬:“駙馬傷勢如何了?”
陳敬宗笑道:“這點皮肉傷,大將軍應該比我清楚,養着就是,沒什麼大不了,您也不必再專門過來探望了,傳出去倒顯得我嬌氣。”
秦元塘心想,你就是嬌氣啊,皇上第一嬌氣,長公主排第二,你這個首輔兒子就能排第三!
肚子裡嘮叨,大將軍面上還是很誠懇的:“還是怪末將,一把年紀的,駙馬虛心請我指教,我竟然因爲棋逢對手忘了分寸,一心想逼駙馬認輸,但凡我注意一些,駙馬都不用受這番苦。”
陳敬宗:……
您拍馬屁的功夫簡直與您的槍法一樣爐火純青!
華陽也聽不下去了,對秦元塘道:“大將軍在東南沿海抗倭時,駙馬還只是個滿山亂跑的無知少年,他何德何能與您棋逢對手?大將軍謙遜是美德,卻不該信口開河,失了誠心。”
陳敬宗:“等等,我去山裡是爲了打獵,打獵才能練習射箭,怎麼就成了滿山亂跑?無知少年又從何說起?”
華陽瞪他:“閉嘴。”
陳敬宗閉嘴是閉了,神色卻不服。
秦元塘看愣了,什麼意思,長公主剛剛是在誇他嗎?
旁邊早就準備了一把椅子,華陽擡手,笑着對秦元塘道:“大將軍請坐。”
秦元塘再次怔住。
如果說長公主生氣的時候如一朵寒雪凝成的冰牡丹,如今長公主燦然一笑,那拒人千里的冰牡丹立即變成了隨着暖陽而融化的春日牡丹,雍容華貴,美豔無雙。
幸好秦元塘一把年紀了,又是金戈鐵馬的大將軍,方沒有被長公主的美色所惑。
他看看旁邊的椅子,猶豫片刻,還是坐了下去,雙手放在膝蓋上,難掩緊張。
華陽見了,低聲道:“未來薊州之前,我想象中的大將軍當如山嶽偉岸,如蒼松一身傲骨,待我這個長公主有禮卻不卑不亢,此時大將軍就坐在我面前,卻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便只覺得心酸。”
秦元塘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直視幾步之外的長公主。
華陽眼中有淚:“我想請大將軍一敘,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不得不叫駙馬用一出苦肉計,也不得不對大將軍出言責備,然親眼看着大將軍爲這種小事在我面前折節,我實在慚愧。”
多少百姓靠着秦大將軍才能在倭寇、朵顏手下活命,這樣的英雄,她哪裡受得起他的跪拜?
秦元塘眼睜睜地看着長公主的淚滴落下來,又好像滴在了他心上,弄得他心裡也一片溼熱熱的。
他對陳廷鑑都那般阿諛奉承了,又豈會在乎跪一跪對駙馬關心則亂的長公主?
長公主怪他,那是應該的,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他還能跟小姑娘較真?
可是,當這個被他當成嬌氣女孩子看待的長公主柔聲細語地說了這麼一番暖心窩的話,秦元塘便發現他確實有些委屈無奈的情緒,可這些本就不值一提的委屈與無奈,也馬上因爲長公主的理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能一直盯着長公主看,低下頭,笨拙地安慰道:“都是小事,小事,您莫哭。”
戎馬半生,每次上戰場都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他真不介意這些。
華陽手裡拿着帕子,一點點地吸走涌出來的淚,避免更多的失態。
陳敬宗酸溜溜地道:“明明受傷的是我。”
華陽瞪了他一眼。
秦元塘看看這對兒小夫妻,不解道:“長公主想見末將,爲何非要用這種辦法?駙馬真若有個三長兩短,末將恐怕也只能以死謝罪。”
華陽冷靜下來,道:“因爲我要跟大將軍說的,關係到您與父親的前程。”
秦元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長公主口中的父親是指陳閣老。
秦元塘正色道:“末將洗耳恭聽。”
華陽:“自打父親開始推行新政,朝裡朝外始終都有官員反對新政,更是想方設法地要扣各種罪名在父親頭上,這點相信大將軍也有所耳聞?”
秦元塘頷首,習慣地又拍起陳廷鑑的馬屁來:“陳閣老爲國爲民,乃是大賢大德之臣,皇上、太后英明,絕不會被那些小人矇蔽。”
陳敬宗嗤了一聲:“您倒是會替他戴高帽。”
秦元塘:……
這駙馬,真是陳閣老的親兒子嗎?
華陽:“父親自然是賢臣,可大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您繼續與父親私交密切,一旦被那些人抓住把柄,他們會如何詬病您與父親?內閣與邊將勾結,素來是朝廷大忌。”
秦元塘臉色大變,撲通跪到長公主面前:“末將不敢,末將對天發誓……”
華陽:“您起來說話。”
秦元塘不動。
陳敬宗拍拍牀邊:“非要我爬下去扶您?還是您想讓長公主親自去扶?”
這胡攪蠻纏的,秦元塘又不得不站了起來。
華陽繼續道:“您不用對天發誓,我很清楚您爲何想與父親交好,無非是您身在戰場,見過太多武官因爲朝裡無人而得不到重用,包括昔日軍功不輸於您的胡將軍、俞將軍。你們都是本朝名將,卻因朝廷黨派之爭而無法痛快施展一身本領,這是朝廷的過錯,您送禮給父親也是出於無奈,不必有任何羞愧。”
秦元塘眼眶一熱,長公主真的懂他!
華陽:“我只是一介女流,左右不了官場風氣,可我是嫁入陳家的長公主,既熟悉皇上的性情,也深諳父親的爲人。我同樣是聽着大將軍的威名長大的,到了邊關後更是親自與附近百姓打聽過您的事蹟,百姓們真心愛護您,我對大將軍的愛護之心亦如百姓,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您繼續走一條錯路。”
“大將軍練兵有方,父親欣賞您,您就是不送禮不寫信奉承,您這邊遇到什麼掣肘瑣事,父親也會支持您,而您傻乎乎地送禮、寫信,只會給反對父親的官員送上陷害父親的把柄。”
“如果您非要送禮才能放心練兵帶兵,那我爲您指一條明路。”
秦元塘呼吸一滯,一雙虎眸緊緊地盯着長公主。
華陽笑道:“您要送禮,就給皇上送吧,父親會老,首輔會換人,唯獨皇上將穩坐龍椅,最後也是他送走你們這些賢臣良將。”
秦元塘目光微閃。
華陽淡笑:“大將軍是不是覺得,皇上還年少,說的話不如內閣管用?”
秦元塘忙道:“末將不敢!”
華陽:“您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可我已經說了,父親愛惜您的才幹,只要您守好薊鎮,他會一直支持您,皇上也是如此。您給父親送禮,不會得到任何多餘的好處,您孝敬皇上,一門心思地只忠於皇上,皇上感受到了,這時候若有人在皇上耳邊說您與父親勾結的壞話,皇上豈會相信?”
秦元塘終於有所動搖。
華陽順便把那日弟弟對秦家軍的看法講給他聽:“皇上遠比你們以爲的豁達,他要的是邊軍驍勇,要的是國盛兵強。他身在皇宮,無法親自統帥邊軍,只能信任你們這些大將。您忠於皇上,便等於秦家軍忠於皇上,只要皇上信您,那麼將來就算您秦大將軍老了退了,留下的秦家軍仍然會受到皇上的信任與重用。”
“可一旦您光顧着巴結內閣而讓皇上猜疑,屆時不光您的前程毀了,整個秦家軍都將受到牽連,秦家軍若散了,薊州誰來守,您又相信誰能比秦家軍守得更好?”
秦元塘臉色大變。
顯然,與自己的前程相比,他把秦家軍、薊鎮的安危看得更重。
華陽知道,他現在是真的聽進去了,最後道:“大將軍,您若忠於皇上,便該相信皇上,您信了,忠才發乎於心,也只有這樣的赤膽忠心,纔會讓皇上用您不疑。”
秦元塘再次跪下,心悅誠服地道:“長公主放心,末將受教了!”
華陽起身,走到他面前,親手扶起這位大將軍:“我也給大將軍一句承諾,只要我在,就一定會在皇上面前替您美言,誰敢誣陷您,先帝賜我的打王鞭便會落在誰身上。”
秦元塘萬萬沒想到,他進門時還擔心長公主會拿打王鞭打他,此時長公主卻親口告訴他,她會用打王鞭護着他!
已經習慣阿諛奉承的秦大將軍,這一刻卻失了言語,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
華陽笑笑:“但我還是要提醒大將軍一句,您給皇上送禮可以,千萬不要送什麼美人或其他容易引皇上入歧途的東西。”
秦元塘驀地燒紅了臉。
有一年,他給首輔大人送過故鄉特產的海狗腎,想着首輔大人若還想一振雄風,用此補藥剛剛好!
可這事,長公主怎麼會知道!
“末將,末將不敢!”
華陽:“嗯,大將軍在此也耽擱了一陣,該回去了,剛剛我那番話,還望大將軍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兩位公子。”
秦元塘當然不會說,關係到十萬秦家軍的將來,他會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
“長公主、駙馬好好休息,末將告退!”
鄭重行了一禮,秦元塘轉身離去。
華陽長長地舒了口氣。
陳敬宗困惑道:“你剛剛好像話裡有話,難道他給老頭子送過美人,還有不正經的東西?”
華陽:“據說他第一次給父親送禮,確實送了美人,父親沒收。”
陳敬宗:……
華陽也無奈地搖搖頭,秦大將軍真是,好心辦錯事。
上輩子,弟弟爲公爹定下的第六罪,便是勾結邊將。
邊將自然是秦元塘。
當時新首輔張磐聯合一衆官員彈劾公爹七條罪名,弟弟派錦衣衛去查,那捲宗上便將十幾年來秦元塘與公爹的書信、送禮列得清清楚楚。因爲公爹不貪銀子不貪色,秦元塘除了前兩次送了重禮且被退還,後面都是尋常的土特產了,問題是,秦元塘給公爹寫信竟然自稱“門下犬馬”,那一句句吹捧之言,顯然是把公爹放在了皇上前面!
再加上秦元塘在練兵一事上十分霸道,經常不聽薊遼總督的節制,公爹也爲了他撤走三位總督,在外人看來,這便是首輔與邊將勾結。
剛重生的時候,華陽不明白弟弟爲何那麼狠心,明明公爹對他悉心教導、爲朝廷鞠躬盡瘁,但凡弟弟有意偏袒公爹,總不至於降罪整個陳家。
轉眼六年即將過去,華陽已然明白了癥結所在。
是弟弟先怨恨上了公爹,纔會有後面的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