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 京官們都已經放了年假。
乾清宮,元祐帝懶懶地躺在臨窗的暖榻上,手裡把玩着腰間的玉佩, 眼睛看着窗外, 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他的右手在動,如果不是他的胸口還有起伏,現在的少年皇帝, 彷彿變成了一塊兒木雕。
元祐帝斜眼看去, 表哥戚瑾今日穿了一件深色的錦袍, 膚色白皙, 容貌俊逸,與他有兩分相似。
這就是血緣關係, 打斷骨頭連着筋。
這幾年,也只有戚瑾能讓他說些心裡話, 能安撫他的怒火與種種煩躁。
姐姐已經病了十來日了,他派了太醫過去,太醫說姐姐是大雪天出門受了風寒,太醫還有些支支吾吾的,在他的逼問下, 太醫才說,姐姐有了心病, 倘若繼續鬱鬱寡歡,哪怕是風寒這種小病, 耽誤久了也容易變重。
元祐帝當然知道姐姐的心病,她在怪他對陳家太狠。
如戚瑾所說, 姐姐也是被陳廷鑑騙的太深,陳廷鑑的七條大罪都明明白白地擺出來了,查到了證據,姐姐依然不肯相信。
這時候他不能向姐姐低頭,低了姐姐就不會死心,會繼續試圖說服他收回旨意。
但元祐帝關心姐姐的病,只好通過戚瑾託外祖母、舅母去探望,再由戚瑾來稟報。
戚瑾嘆道:“祖母說,長公主瘦了很多,還是吃不下東西。”
戚瑾:“若皇上信得過,不如臣去試一試?臣跟長公主講明白,長公主或許能想通。”
元祐帝有些猶豫,不過想到戚瑾是他們姐弟的表哥,去探望也算不上失禮:“也好。”
早在陳敬宗死在白河嶺的那年,戚瑾便想接近華陽了,可陳廷鑑還好好的,陳伯宗也任着大理寺少卿,一旦他表現出對華陽有意,陳廷鑑父子多半會將陳敬宗的遇難與他聯繫到一起。所以戚瑾一直潛伏着,直到陳廷鑑病逝,陳家大廈已傾,戚瑾才終於可以出手。
華陽守寡,他是鰥夫,又都還年輕,再過一兩年成親,誰會懷疑?
元祐帝不會,華陽那麼單純,也不會,只有姑母可能起疑心。
可姑母已經被元祐帝徹底疏遠了,姑母都不敢再摻和正事,再加上他好歹是戚家人,姑母絕不會爲了陳家再重查陳敬宗遇害一案。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贏得華陽的心。
長公主府。
吳潤操持着長公主身邊的一切大小事宜。
他客客氣氣地將戚瑾引到待客廳,再去棲鳳殿稟報長公主。
華陽心灰意懶地躺在牀上。祖母、舅母來,她處於禮節要招待,戚瑾來,肯定是替弟弟打探她的情況,她不想見。
“叫他走。”
“是。”
吳潤回到待客廳,只道長公主已經服藥睡下,不宜見客。
這一聽就是謊話,真的睡了,剛剛吳潤就會直接請他離開。
戚瑾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祖母母親纔來過,華陽應該猜到他是要替元祐帝做說客。
“那好,我改日再來探望長公主。”
戚瑾文質彬彬地告辭了。
吳潤將他送出門,望着戚瑾騎馬遠去的背影,吳潤皺了皺眉。
年前戚瑾又來了兩回,都被華陽下了逐客令,就連武清侯夫人再來,華陽也不見了。
元祐帝只好再遣太醫。
太醫同樣被長公主拒之門外。
元祐帝腦袋疼,姐姐的脾氣還是這麼大,她得不到想要的,就能冷戰到底。
元祐帝此時有三個選擇,要麼對姐姐置之不理,要麼請母后移步去探望,要麼他親自去。
第一個選擇元祐帝做不到,畢竟他就這一個姐姐,還是纏綿病榻大半個月的姐姐。
第二個選擇,元祐帝也放棄了,他不會再向母后低頭,陳廷鑑不把他當太子皇帝,有很大原因是母后一直在後面推着陳廷鑑如此,但凡母后肯心疼心疼他,約束陳廷鑑改變態度,陳廷鑑都不會那麼對他。
除夕前一日,元祐帝私服出宮了。
他不用吳潤稟報,直接往棲鳳殿走,他是皇帝,連吳潤也不敢阻攔。
“姐姐,你我手足同胞,你至於爲了陳家將自己折騰成這樣,至於爲了陳家與我疏遠嗎?”
坐到牀邊,元祐帝無奈地道。
華陽淡淡地看着弟弟:“我不是爲了陳家,我是爲了一個對社稷有功的首輔,陳閣老做了這麼多年閣老,家裡才搜出十幾萬兩銀子,已經算清廉了,湘王魚肉百姓死有餘辜,陳閣老爲民除害,怎麼能算誣告?還有……”
元祐帝冷聲打斷她:“貪了就是貪了,按照本朝律法,官員貪六十兩銀子都要砍頭,何況是十幾萬兩?”
華陽被這話氣笑了:“放眼天下,哪個官員還嚴格遵守着這套律法?地方一個小小知縣都能貪幾千兩吧?你真的如此痛恨貪官,爲何不殺盡天下貪官?”
元祐帝呼吸都重了!
他好心來探望姐姐,姐姐竟然還與他對着幹!
“姐姐想不通,我也沒辦法,姐姐好好養病,我走了。”
少年皇帝板着臉起身,大步離去。
華陽抓起枕頭,奮力地朝他的背影丟去!
吳潤送完皇上回來,被朝雲四個丫鬟攔住了,指指內室,再指指眼睛,意思是長公主在哭。
吳潤很是心疼,長公主這輩子的眼淚,可能都要在今年流盡了。
元祐帝不肯原諒陳家,吳潤在這方面無法幫上長公主,他只能費盡心思哄長公主吃飯,哄長公主養好身子。
“您若一直病下去,真有個好歹,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肯替陳閣老平反。”
華陽苦笑:“聖旨都下了,罪名也列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再平反了。”
吳潤:“可還有三爺他們,您還要爲他們着想,您在,咱們府的侍衛可以一直在那邊照顧三爺等人,您真出事,侍衛也都是拿着俸祿討生活的,他們會離開。”
華陽一下子又想到了婉宜婉清,想到了嬌弱的俞秀、羅玉燕。
同樣是流放,這些女眷的處境要更危險。
“把藥拿來!”
長公主幾乎咬牙切齒地說。
.
元祐四年的這個新年,華陽並沒有進宮,一個人在長公主府過的。
長公主府冷冷清清,京城卻十分熱鬧,百姓們只管過自己的,哪裡會在乎朝官們的變動?
初五這晚,百姓們都回家了,大街上變得寂靜起來,一道黑衣人影悄悄出現,朝長公主府門前射了一箭。
守門的侍衛大驚,跑去尋人,可四周黑漆漆的,他們追出很遠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
至於那支箭,箭桿上綁着一個傳遞信件的小竹筒。
侍衛不敢冒然打開,進去交給吳公公。
吳潤再拿着箭去見長公主。
“奴婢來拆,以防信上有毒。”吳潤謹慎地道。
華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小竹筒沒有任何機關,裡面裝着一個小小的紙條,上面寫着:“明晚二更我來求見,事關機密,請長公主通融。”
人人都有好奇心,長公主也不例外,在自己沒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她無法拒絕這人。
吳潤很快就安排好了,次日讓最信得過的侍衛們守夜,再安排一隊忠心耿耿的侍衛守在長公主身邊。
二更時分,那人到了,是個身材矮小容貌尋常的三旬男子,目光堅毅。
男子自稱姓韓,名義。
韓義只肯對長公主說出他的機密,最多允許吳潤陪着。
華陽都把人放進來了,肯定要聽一聽,命侍衛將此人徹徹底底地檢查一遍,再結結實實地綁在椅子上,確定他沒有突然暗算自己的機會,華陽留下吳潤,其他人都派去院子裡守着。
萬籟俱寂,韓義看着對面的長公主,突然嘴脣顫抖,強忍失敗之後,流下兩行眼淚:“長公主,駙馬與大爺,他們死得太冤!”
華陽手腳發冷,怔怔地看着此人。
韓義慢慢冷靜下來,直視她道:“當年駙馬在白河嶺遇到叛軍埋伏,而那股叛軍離叛軍主力太遠,不合常理,閣老懷疑其中另有隱情,將此事交給大爺查探。我們查了三年,就在去年夏日,屬下終於查到一個叫孫福的人身上。他是金吾前衛退下來的傷兵,從他口中屬下得知,駙馬遇害前一晚,戚瑾曾單獨離開金吾前衛,找到叛軍大營,朝那邊射了一箭。”
“與此同時,大爺在廣州任知府,也查到叛軍裡面一個叫李信的當晚守夜士兵,李信交待,戚瑾射的箭上綁着一個竹筒,之後沒多久,叛軍就派了一萬人馬不知前往何處。那必然是戚瑾給叛軍通風報信,讓叛軍去白河嶺埋伏駙馬的大興左衛。”
“只是閣老突然病逝,大爺匆匆帶着人從廣州回來,不知道大爺那邊的哪個線人貪生怕死,見陳家大勢已去,竟然給戚瑾通風報信。大爺要在陳家主持大局,暫且無暇對付戚瑾,不想皇上突然要徹查陳家,錦衣衛將大爺抓入大牢。這兩年皇上越來越器重戚瑾,他只要稍微暗示錦衣衛那邊,錦衣衛自然有辦法讓大爺生不如死。”
說到這裡,他又落下淚來。
“屬下知道事情已經敗露,這段時間東躲西藏,可屬下不甘心,大爺那麼好的人,不該就這麼冤死了!”
“屬下暗中觀察了很久,知道長公主是京城唯一還替陳家不值的人,屬下只能來找長公主,求您替駙馬、大爺沉冤昭雪!”
華陽久久無法回神。
戚瑾!
如果韓義說的都是真的,戚瑾不但害死了在戰場立功的陳敬宗,連君子如玉的陳伯宗都死在了他手上!
誠然,陳伯宗是陳家長子,錦衣衛最想從他嘴裡挖出公爹的其他罪狀,可弟弟並沒有要對陳家趕盡殺絕,錦衣衛也不該對陳伯宗下那麼狠的手!
“倘若一切真如你所說,那你可知,戚瑾爲何要陷害駙馬?”
韓義:“屬下無法確定,只有一些猜測,可能有人想要阻攔閣老推行新政,平時沒有機會威脅閣老,便通過戚瑾在戰場上對駙馬下手,既是警告閣老,也能重重地打擊閣老,自駙馬死後,閣老的身體便越發不如從前了。”
華陽想到了公爹滿頭的白髮,父子倆見面就吵,可做父親的,怎麼可能真的不待見自己的兒子?
吳潤突然遞過來一個眼色。
華陽帶着他去了內室。
吳潤低聲道:“長公主,關於戚瑾謀害駙馬的動機,奴婢也有一個猜測。”
華陽:“說。”
吳潤:“長公主十三四歲情竇未開時,戚瑾似乎已經對您起了情思。娘娘可能也看出來了,很快戚瑾就娶了世子夫人。可兩人成親多年都無子嗣,世子夫人亦死於心病難醫。”
他垂眸說的,說完等了很久,長公主都沒有反應,吳潤擔憂地擡起頭,就見長公主臉色蒼白,有淚不斷滾落。
吳潤上前,如一個長輩般抱住長公主,憐惜地道:“即便如此,也與您無關,一切都是戚瑾造的孽。”
這是他一手照顧大的小公主,吳潤待她如自己的孩子,他迫於權勢要對元祐帝、太后恭恭敬敬,可吳潤心裡只會效忠長公主一人,戚瑾讓她難受了,他就絕不會再替戚瑾隱瞞什麼,哪怕會因此得罪太后。
華陽靠在吳潤身上,哭了很久很久。
她與陳敬宗成親四年,陳敬宗幾乎沒得過她一個好臉,結果到最後,他竟然是被她連累,命喪戰場的?
他怎麼這麼命苦,陳伯宗又何其無辜!
華陽又疼又恨,恨不得要那人的命!
可她還需要確認,確認戚瑾是不是真的對她別有居心,倘若一切都是吳潤的猜測,戚瑾只是因爲新政之事要害陳敬宗與公爹,那戚瑾背後肯定還有別人,她就要從長計議才能挖出那些人。
“你先把韓義藏好,不要被別人發現。”
“下次再有誰來探望,我都見。”
.
戚瑾很快就從自己母親口中得知,華陽似乎已經恢復了精神,風寒也好了,雖然清瘦,面上卻有了笑容。
戚瑾與元祐帝打過招呼後,再次去長公主府拜見。
這一次,他終於見到了華陽。
“之前心情不好,誰都不想理會,害表哥白白跑了幾趟,真是慚愧。”華陽笑着看着戚瑾,嘴上說着客套的話,眼中並無任何慚愧之意。
可戚瑾記憶中的華陽,就該是這樣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切隨心。
“長公主康復就好。”戚瑾笑得溫潤,帶着幾分寵溺。
華陽:“表哥除了關心我的身體,也是想替弟弟做說客吧?”
戚瑾苦笑:“一切都瞞不過長公主。”
華陽:“那表哥無須開口了,我已經想清楚了,陳家的下場已經註定,我終歸還是要繼續過我的日子,犯不着爲了陳家與弟弟生疏。好了,不提這個,今日陽光不錯,表哥陪我去逛逛園子吧,在屋裡悶了這麼久,我想出去透透氣。”
戚瑾笑道:“好。”
除了吳潤、朝雲在後面跟着,華陽再沒有帶旁人。
長公主府裡有片假山,山頂的涼亭旁種了一棵紅梅一棵臘梅,紅梅尚未到花季,臘梅已開,滿樹嫩黃色的花朵在碧藍的天空映襯下,清新鮮妍。
華陽踏上了通往山頂的石階路,戚瑾落後她一個臺階。
長公主今日披了一件紅色的斗篷,領口一圈雪白狐毛,託着一張牡丹花般豔麗的臉。
她的脣也是漂亮誘人的櫻桃色,行走間呼出一團團白霧。
戚瑾肖想這一日肖想了這麼久,今日終於如願以償。
走了小一半,華陽累了般,看看山頂的臘梅,再看看戚瑾,忽然笑道:“爬不動了,表哥揹我吧?”
戚瑾一怔。
華陽哼道:“不行嗎?”
戚瑾面色微紅,垂眸笑:“長公主有令,臣豈敢不從?”
說完,他背過去,單膝蹲下。
華陽走過來,手搭上他的肩膀。
戚瑾的耳垂也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男人在心儀的女子面前,都是這樣吧?
陳敬宗就從來不會臉紅,他只會抓住一切機會哄她給他,華陽都分不清那傢伙究竟是喜歡她,還是隻喜歡那種事。
本來就是試探,現在試探出來了,華陽縮回了手。
戚瑾疑惑地看過來。
華陽笑了笑:“罷了,咱們都長大了,萬一傳出去,壞了表哥的名聲可不好。”
戚瑾剛要說什麼,華陽朝後面的吳潤招招手,然後讓吳潤扶着她上去了。
戚瑾悵然若失,不過,今日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了,不是嗎?
.
過了兩日,華陽進宮了,直接去了母后現在居住的慈寧宮。
華陽記憶中的母后,美麗強勢,而如今的母后,看起來比年中要蒼老了十歲,眼中也再無昔日的凌厲。
華陽到時,戚太后正在誦經,華陽坐在母后身邊,安靜地聆聽着。
誦經結束,戚太后由女兒扶着進了內室。
“身體都養好了?”戚太后捏了捏女兒纖細的手腕,嘆道:“我知道你心善,可有些事是咱們改變不了的,你就不要與他置氣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華陽笑道:“母后放心,我已經想通了,不然還不會過來呢。”
戚太后欣慰地點點頭。
華陽叫宮人都退下,悄悄問母后:“母后,最近表哥經常來看我,您跟我說句實話,表哥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卻被您橫插一手,逼他斷了念頭?”
戚太后:“何出此言?”
華陽:“您只管回答我,說實話,不然我真的再也不進宮了。”
戚太后便以爲戚瑾對女兒訴情了,道:“確實如此,怎麼,你想嫁給他?”
華陽低下頭,掩飾眼中滔天的恨意。
戚太后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娘越來越老了,你們姐弟卻越來越有主意,可能不愛聽孃的。可娘還是要說一句,戚瑾並非良配,他太涼薄,一個不會憐惜女子的人,或許他喜歡你時會對你溫柔體貼,一旦出什麼變故,他對你也能冷下來。”
華陽抱住母后,低低道:“女兒明白,這是咱們的悄悄話,您不要透露給別人。還有,在女兒心裡,您是最好的皇后太后,也是最好的母后,哪天女兒就算傷了您的心,也絕非故意而爲。”
戚太后皺眉,總覺得女兒好像要做什麼。
華陽卻轉移了話題。
用過午飯,華陽就要出宮了,靠近乾清宮時,就見前面站着一個孤零零的清瘦身影。
華陽便要繞路。
那人追了上來,不高興地道:“你還要跟我置多久的氣?”
華陽背對着他,冷笑道:“我可不敢,您是皇上,我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愚昧女子罷了。”
元祐帝繞到姐姐面前。
華陽再轉身,元祐帝再繞過來,姐弟倆就這樣繞了不知多少圈,最後還是華陽先笑了,再瞪了弟弟幾眼。
元祐帝狠狠鬆了一口氣,拉住姐姐的手,討好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咱們還是好姐弟?”
華陽:“我肯定是好姐姐,你願不願意做好弟弟,就只能看你。”
元祐帝:“姐姐放心,我肯定不會再讓你難過。”
華陽就又被弟弟拉去乾清宮坐了一個時辰。
翌日晌午,長公主府派了一個小太監來武清侯府,單獨見的戚瑾,道:“長公主說了,讓世子等會兒去見她,最好隱秘些,不要讓太夫人、侯爺夫妻以及外面的人知道。”
戚瑾心跳加快:“你可知是何緣故?”
小太監露出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微笑。
戚瑾明白了,道:“你回去轉告長公主,說我收拾收拾就過去。”
小太監辦好差事,拿着賞錢走了。
戚瑾特意換了一條茶白色的錦袍,他雖然是武官,卻一身書卷氣,穿白更顯俊雅。
“這是要去哪啊?”太夫人意味深長地問。
戚瑾神色平靜:“替長公主辦件差事。”
剛剛長公主派人過來,祖母這邊肯定都知道了。
太夫人看得出孫子的春風得意,事到如今,如果孫子真能達成心願,她與宮裡的女兒好像都沒有理由再反對。
“去吧,有些事,還是要一步一步來,莫要太心急。”
“是。”
戚瑾出發,一路小心避開行人,如約在兩刻鐘後進入了長公主府。
華陽在暖閣這邊招待的他。
朝雲給戚瑾上茶。
華陽介紹道:“這是我的人新調製的花茶,表哥嚐嚐味道如何?”
她笑意盈盈,比暖閣裡擺放的所有名品花卉都好看,戚瑾端起茶碗,細細品了一口。
茶有花的清甜,還有一絲怪異的味道。
但面對她期待的眼睛,戚瑾只能盛讚一番。
華陽:“表哥既然喜歡,那就多喝點。”
戚瑾就又喝了兩口,之後隨着聊天,漸漸喝光了一盞茶。
等他開始睏倦終於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戚瑾已經什麼都來不及去做了。
不知過了多久,戚瑾醒來了,發現他被人綁在暖閣大廳的一根柱子上,外袍脫去,只剩裡面一套白色中衣。
幸虧暖閣裡夠暖,不然正月初的時節,他穿成這樣,凍也要凍出事。
背對着門口,憑藉地上的影子,戚瑾推測應該快要到晌午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很快,那個叫他日思夜想的人重新出現在了他面前。
人還是那個人,只是臉上再無笑容,手裡多了一把匕首。
戚瑾瞳孔微縮,無法理解地看着華陽:“長公主這是何意?”
華陽不答。
ωwш¸tt kan¸¢O 這時,吳潤帶着陳伯宗的線人韓義、金吾前衛的傷兵孫福進來了,兩人分別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戚瑾只看着華陽:“口說無憑,長公主豈能輕信他們的一面之詞?”
華陽:“可我就是信了。”
信韓義爲了陳伯宗不惜冒死求見他的凜然正氣,信孫福被最信任的指揮使背叛的痛苦與憤恨。
說完,她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刺上戚瑾的左肩:“這一刀,是爲陳伯宗。”
爲那個如鬆如竹、君子端方的狀元郎。
她再刺戚瑾的右肩:“這一刀,是爲大興左衛五千多冤死的將士。”
爲那些懷着滿腔熱血報效朝廷的大好兒郎。
最後,她扎向戚瑾胸口:“這一刀,是爲陳敬宗。”
爲那個離別時都沒得到她一句迴應的苦命駙馬。
這一刀,也是扎的最深的一刀。
長公主第一次傷人,每一刀都不夠傷及要害,但這三刀,刀刀都刺碎了戚瑾那顆帶着滿滿歡喜來赴約的心。
鮮血染紅他的白衣,他只是難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長公主。
華陽叫吳潤三人先退下,她坐到戚瑾對面的椅子上,冷眼看着他:“是你自己交待,還是我來審你?”
戚瑾彷彿終於接受了這一切,苦澀以對:“我什麼都沒做,能交待什麼?盤盤真的不信我,直接殺了我就是。”
華陽笑:“放心,今日我也沒打算讓你活着離開,理由我都想好了,你對我意圖不軌,被我用匕首刺傷。這樣,你猜可有誰會要求我替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