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廳,華麗的音沐
長着娃娃臉的少女坐在高臺上,茫然失措的看着周圍,指尖下的黑白鍵早已亂了原本的陣腳,彈奏出的音符和她本人一樣,凌亂而茫然。
方形的高臺周圍,四處梯子如同花瓣一樣綻開。
圍着高臺,呈環形排列的座位一排就是幾十列,整整一千個座位上,此時正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
他們或坐或站着,起鬨似的的將拇指倒豎,喊着:“下去!下去!……”
有幾個好事者甚至衝到臺上,伸手將玉曉抓下來,準備攆出門去。坐下叫好聲轟然一片,另外幾個從座位上站起來,躍躍欲試。
安靜肅穆的音沐銀廳,瞬間熱鬧的像是要將天花板都要給掀翻了。
角落處坐着的兩人則非常淡然的看着這一幕。
“蘇煙所說的精彩不會是指這個吧?”韓華揉了揉自己金色的頭髮,深覺得自己應該又一次上了小魔女的當,白白浪費那麼多時間。
“我是你拉來的。”柏毅飛斜了韓華一眼,言外之意就是--你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可是蘇煙說和你有關,我自然就把你拉來了。我還以爲是你看上的人呢。怎麼,感情臺上那位你也不認識?”韓華挑着眉調侃道。
柏毅飛皺着眉想了想,看着倒是挺眼熟……只是,“不是大一新生嗎?我怎麼可能會認識。”
“說的也是……也不知道怎麼得罪小魔女了,嬌滴滴的學妹就被整成這樣了。”韓華做憐香惜玉狀。
“我怎麼聽着,你心情似乎很愉悅呢--”柏毅飛毫不留情的揭開事實。
“可惜上面那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然我倒是不介意英雄救美一回。”韓華唱作俱佳的說,似是看到什麼意外的事情,他驚訝了一聲 ,隨後勾起一抹笑。”咦?……我說柏毅飛,說不定,好戲才纔剛剛上演呢。”
柏毅飛順着韓華的視線看去。
被推開的大門前,少女身着一襲白色的樂醫系制服,長髮如潑墨似的披在後肩,她用墨色的雙瞳冷冷的掃了一圈現場,完全無視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
她看了玉曉周圍那團人,擡起腿,走了過去。
看着那種若無旁人的氣場,那種即使笑着,眼中也沒有裝下任何事物的淡漠神情,柏毅飛心底不禁涌上一個名字。
雲瀾。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沉默,嘈雜如同剛剛如同潮水般涌起,又如同潮水般降下。
沒多久,大廳裡已經寂靜的只聽得到少女軍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塔、塔、塔、塔……”
一步一步,不緩不急。
雲瀾走到玉曉前面,轉頭冷冷掃了幾人一眼,說:“放開!”
明明不是特別出色的樣貌,一雙黑瞳卻清冷的奪目。
一時間,幾個大男生都被唬住了,呆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雲瀾乘機伸手扯過玉曉,冷哼一聲,料定了大庭廣衆之下他們也不敢動手,用力推開擋住去路的一人,也不理會那人變化着的神色,拉着玉曉的手向高臺走去。
玉曉一直震驚的看着雲瀾,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雲瀾將食放在脣中間,對着玉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隨後很淡定的將一旁的擴音器微微調了調,直到調到自己身高相適應的高度後,這纔開口。
介於女人和少女之間的聲音,清脆中帶着些成熟。
“我原本以爲,這樣漂亮可愛的姑娘,在座的各位作爲男人,會以禮相待。”翻譯過來就是,你們大男人老抓着一個姑娘家不放,丟不丟份!
雲瀾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給堵了回去。
一羣冷靜下來的男生,想起自己剛剛的做法,饒是臉皮再厚也不禁紅了紅。
的確,因爲是抱着很大的期望而來,不料看到對方卻是這種水準,落差一大,加上剛剛的氣氛推進,失態到有些過了。
“我知道,你們很好奇爲什麼像我朋友這種水準的人會在這裡。”雲瀾看着臺下黑壓壓的人羣,揚起臉突然笑了起來,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聲音透出寒意:“我比你們更好奇,爲什麼會有人明明知道我們倆水平墊底的情況下,還極力邀請我們參加這種形式的音沐,甚至不惜隱瞞事實,謊稱是每個樂醫系學生的義務。”
雲瀾頓了頓,笑意慢慢收斂,視線環視了周圍一圈:“我很好奇,你爲什麼這樣做呢,蘇煙學姐。”
在場一片譁然。
蘇煙,柏毅飛的緋聞女友,世家大小姐一名。
以美豔的外貌和狠辣的手段同時聞名與華天,據說,三年來,被她整退學的人用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被人冠以“小魔女”的外號。
韓華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臺上氣質獨特的女生,瞭然的笑了笑:“我說呢,能讓小魔女親自動手的,肯定得與衆不同些纔是,感情正主是這位。我說……除了長相之外,柏毅飛你的眼光不錯啊。”
“你不把我繞進去很難過麼?”
韓華閒閒的說:“你心知肚明,小魔女動手整的,哪個和你沒關係?”
柏毅飛一僵,大約是想起了什麼,握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她太任性了,我去找她!”
等等,韓華連忙拉住對方,眼神瞟向臺上:“好戲纔剛剛開演呢,你這個當事人……”溜走了不是不好玩了麼?
雲瀾沒有等到蘇煙本人現身,也不着急,臉上神情淡然。
“不是每個天之驕女都有踐踏別人的權利,也不是每個卑微的人,都像你們想象之中那麼的卑微。”她伸出纖纖手指,將袖口的扣子解開,一點點挽到肘部,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將右手抱在胸前,鞠了一躬,說“下面,由我——雲瀾,爲在座的各位進行音沐。”
少女個子不高,長髮隨着半躬着的身體滑落在半空中,擋住了那張恬靜卻意外堅毅的臉。
全場再次一片譁然!
這樣的場合,還敢再彈奏的,不是腦子壞了的就是真正有實力的,可是臺上那位怎麼看都不像腦子出了問題的啊?
難道……
雲瀾坐在鋼琴旁的椅子之上,上身挺立,慢慢擡起手。感覺到肘、前臂、手呈同一水平線上,雲瀾閉上眼,放空思維,試圖將假象中的“精神”附加在音樂上,上身略向前傾,指尖觸碰第一個按鍵……
美麗的少女有着最美麗的裙襬……
畫面還沒展開,緊接着的是機械的音節,機械的彈奏……
機械的完成這曲以活潑靈動出名的《致愛麗絲》。
雲瀾真正開始接觸音樂時,是因爲鋼琴。
這首《致愛麗絲》,從5歲起就練起的鋼琴五級曲目,形象單純技巧淺顯,初學者必學的曲目之一。
那時候,鋼琴作爲強壓的一項學習,搶去了雲瀾大部分的幼時時間。機械的學習,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指法,噩夢似的一遍遍在幼小的自己腦海上演……
直到後來雲瀾懂事後喜歡上小提琴,並且深深爲之吸引後,《致愛麗絲》仍舊是雲瀾彈奏的最沒有感情的一首,所以,一直這麼多年來,它只能稱爲最熟悉的,不能稱爲最拿手的。
雲瀾從凳子上站起來,掌心裡都是汗水。
說實話,她也在賭,賭她之前所猜想的一切認知是正確的,換個認知的話,她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樂音?
她挺直着背站了起來,感受到後背的衣服已經緊緊貼在身上,她走到鋼琴前面,臺下是一片寂靜。
按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單手抱在胸前,行了一個禮。
然後,她聽見,掌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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