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瀾依舊記得,那次火車之上,景木瀕臨暴動邊緣之時,理智卻依舊好的出奇。
這段時間的學習,她好歹明白了,能自己生生壓制住暴動的人,其意志力幾乎是強大底到了一種不能想象的地步。
而現在,景木自我意識皆無,從側面來說,也說明了景木的暴動程度,已經強到使他的意志力徹底崩散了。
而且蘇晨的臉色已經說明了,景木應該等不了那所謂的樂醫到來。
她能夠發脾氣、索求回報、甚至是打一頓對方來出氣……但是前世20幾年的教育已經深刻入骨。
她不能見死不救。
雖然,能不能救還是未知數。
大概是從哪裡順來的風琴,不像軍特製的那架一樣簡單樸素,雲瀾手上這架,上面有着精緻繁複的雕花,邊角處,一隻簽名式的蝴蝶翅膀展翅欲飛,上面鐫刻着一個特殊的符號。
雲瀾的指尖按了幾個音,音質好的出乎她的意料。
不難看出,這是一把高質量的,私人的琴。
身上的傷口說重不重,擦了藥後冰涼一片,但是風琴的邊角碰到傷口,依舊實打實的讓她倒抽涼氣。
雲瀾抱了幾次都沒有抱穩風琴,正當皺着眉頭的時候,蘇晨遞過來一張椅子,雲瀾看過去時,上面還細緻的放上了靠墊。
她看了一眼對面已經醒過來,掙扎着要站起來的雪狼,也沒有再逞能,坐下去,將琴擺穩。
將所有的琴鍵都熟悉了一遍,雲瀾看着那邊的慘狀,淡淡的開口:“那不是你們團長麼……這麼關着沒有關係嗎?”而且還是傷痕累累的情況下,凝固的血漬撒了一地,那和她身上的皮外傷不同,前右肢上的白色毛髮都被鮮血浸透了,即使壓制下去了,失血過多的話,似乎也不好吧。
“是團長自己要求的。”蘇晨不忍再看那邊,說實話雖然知道雲瀾曾經在團裡壓制住了3級的暴動,但是景木的戰鬥力和那位新秀比起來,高的太多。
所以,成功是否,他一點底都沒有。
但是他還是看着雲瀾,向前兩次來的樂醫一樣,認真誠懇的說:“拜託了……”
雲瀾冷哼了一聲,救人是一回事,但是討厭人又是另一回事,現在看到後方這羣人,她都覺得礙眼,尤其是惹她一身傷的參與者還在其內。“我說,不相干的人可以出去嗎?”
蘇晨無動於衷:“爲了保證你的安全,我認爲我們還是呆在這比較好。”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扭頭對後邊全備武裝的一羣人下命令:“5隊的人全體撤下。”
雷翔看着雲瀾的臉色,動作乾淨利索的將手一揮:“5隊,跟我撤!”
“景團長還有多長時間醒?”該走的人都走完,雲瀾問道。
藥物壓制暴動時,獸人連獸性意識都是模糊的,更邊說是人性意識了,此時音沐根本沒有用處,所以藥物一般是用來拖延時間等待樂醫時使用的。但即使這樣,這藥物的價格也是極其昂貴的……
蘇晨看了一下通訊器的時間:“按理說,還有半個小時,但是老大他……”
不能按常理推斷麼?
雲瀾頓了一下,沒有再理會,右手一揮而下,從第一個音一溜串的直接掃到最後一個音。
“噌--”
試音結束。
像是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四周沉寂的似乎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胸腔的心臟迅速的跳動着,一下下的撞擊着,宛如時間的倒計時。
雪狼終於停止了無用功式的掙扎,它半趴在地上,側過頭似是在冷冷的注視着這邊,碩大的瞳孔裡,血色一點點的濃郁。
有低聲的狼嚎從他的喉嚨裡斷斷續續的溢出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連貫,越來越高昂。
突然,聲音瞬間一拔高。
所有人的神經隨之一繃緊,瞳孔猛的收縮起來。
只見它後腿着地,突然間竄了起來,如同閃電一般,從密室的那頭出現在人們視線之前!
“砰!”
狠狠的撞擊在了護欄之上,又被狠狠的反彈回去,所有人似乎都聽到了,那彷彿裂骨的咔咔聲!
很好,就趁現在。
雲瀾深吸一口氣,顧不得身上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十指伸縮一下,貼上了琴鍵。
閉上眼,將所有的思緒全部都放空,雲瀾的腦海裡是白茫茫的一片。
音起。
【叢林裡,到處都是陌生的景物。
天漸漸暗下,路的盡頭漸漸消失在荒野,你擡頭看去,那是一片重疊的陌生的森林。
光線一點點的收斂,你擡頭仰望,最後一絲光線從深林中消失,大片大片的黑暗襲來,席捲了你視線裡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也不見了。
整個世界似乎就剩下了你一個人。
黑暗中,你跌跌撞撞的走着,沒有方向,一步步的,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但是,找不到出口,
慢慢的,你走不動了,你坐在黑暗裡,慢慢的抱住了自己。
你突然想起,路邊的大樹總是古木參天,陽光不能投射出半分,有大片大片的陰影落下。
你一個人坐在那裡,靜靜看人來人往,看着別人在奔跑嬉鬧,看着別人大哭大笑。
你像一個局外人一樣,他們的世界喧鬧的似乎是一個夢境,你只是靜靜的佇立在這裡,猶豫着不敢上前……
你在害怕。
你在孤獨……】
雲瀾的指尖依舊在不停的跳躍,腦海裡純白色的霧狀體,慢慢的慢慢的開始起伏,慢慢的,慢慢的,頻率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腦像是突然席捲出一陣飆風,有白色霧狀體順着音符,一點點的擴撒。
半透明的,雲瀾的腦海中像是劈開了兩部分。
一部分音樂場景依舊在繼續,小男孩坐在樹底下,目光孤獨而空洞。
一部分像是看見了現實中的所有場景,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悲傷,開始舒展開了冷硬的五官,開始收起了眼中的桀驁……開始慢慢的沉入音樂裡。
雪狼慢慢的停止了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撞擊,身上鮮血淋漓,卻依舊立在原地,看着她,血色的瞳仁裡黑紅交織一片。
雲瀾的指尖突然一躍,節奏開始加快。
【風起了,你聞到了夜來香的味道,擡起頭,有一隻螢火蟲落在了你的眼前。
微小的,平時你不屑一顧的光亮。
它輕搖着翅膀,慢慢的飛了起來,風掠過樹梢,你聽見了樹枝沙沙作響。
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朝着那一點細微的光亮,一步步的跟上。
腳下的路依舊磕磕碰碰,依舊起伏不平,每次你狠狠的摔在地上,都會慢慢的爬起來。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但是你的眼睛越來越明亮。
你聞到了陽光的味道,你聽見了別人奔跑嬉鬧,聽見了別人大哭大鬧。
然後。
你看到有一束光落在你的手上。】
音落。
《songs?from?a?secret?garden》中文翻譯秘密花園,曾在世界廣爲流傳,雲瀾大學的時候曾和談鋼琴的師兄合作過。獲得過學校音樂節的第一名。
因爲這曲子太過憂傷,被兩人改編過。
雲瀾認爲,每個人都要找到,你所向往的那一道光。
雲瀾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碩大的黑色雙瞳,他就那樣靜靜的看着自己,身上血跡斑斑,卻似是毫無所覺。
雲瀾感覺自己像是要陷了進去,猛的反應過來,連忙抽回自己的視線,撇開頭。
然後她聽到一聲轟然巨響,像是什麼倒地的聲音,等候在門外的軍醫魚貫而入。
蘇晨看着雲瀾,複雜的說:“整整一夜,老大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雲瀾感覺到腦袋像是放空了一樣,太陽穴突突的跳着,她擺擺手,不想說話。忍着疼痛將風琴遞給了一旁的蘇晨,打開一旁人試圖過來攙扶的手,有些不穩的站起來。
緩了幾秒鐘,她看着蘇晨,劉海被汗水濡溼,臉色慘白但是面無表情:“請問,我可以回去了嗎?”
這一次,是蘇晨親自送的雲瀾。
他看了雲瀾幾次,似是有話想說,挑了幾次話頭,雲瀾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開始放亮的天空,沒有答話,也沒有反應。
後視鏡中,容貌並不起眼的少女,裹着毯子,目光空洞,似是沒有回過神來。
蘇晨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對方也不過十□歲的年齡,縱使天賦再高,先是“綁架”受傷,後又是看到滿場血腥,最後還耗盡精神力進行壓制……
縱使有再多的藉口,也不能抹殺他這次處理不當,給對方的傷害。
他揉了揉太陽穴,這筆債,也不知道怎麼還才還纔會讓對方舒坦些。
當然,首先開刀的就是5隊……
剩下的,是不是讓老大自己動手?
去醫院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皮外傷。
蘇晨趁雲瀾檢查的空隙,買來了一套女式的衣服,雲瀾看着自己身上已經不忍目睹的睡衣,默默的接了過去。
女醫生似乎對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感慨頗多,囑咐着注意事項時,囑咐着囑咐着就會扭過頭將蘇晨數落一遍,類似於“樂醫居然傷到手了”“你是死人嗎?怎麼照顧人的”……
甚至還私底詢問雲瀾要不要報警。
雲瀾其實很想點頭答要報警,如果他們敢衝進軍部逮人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音樂,我掛文案上了。
這首歌,你們應該聽的很多,但是卻不知道原來是這個名字……
毫不誇張的說,我曾經幾次聽哭。
希望,每個看文的妹紙都能走出孤單……
感謝【wsy】的深水魚雷,你的一個雷生生的把我砸到首頁上……彪悍。
感謝【酒心巧克力的夏天】【非非】的地雷。
摸摸,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