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雲瀾而言,與其把希望寄託在那些還沒有出校門學生身上,倒不如多等一兩天,看看音司局那邊的消息。
“早晚都是要經歷的,提前感受也未必不是好事。”景木倒是沒有云瀾那麼消極,換了一個角度看問題。“你先做好準備,那些樂醫系的學生估計要交給你指揮。”
“指揮?”雲瀾有些不能理解,她現在忙的兩腳不着地,哪有那個閒工夫去做那些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
“你畢竟是我們現在這邊樂階最高的樂醫,樂醫界的等級觀念,比較有利於帶領和安排。”雖然會有隨隊的老師跟着,但是真正的指揮人員,還需要從軍部這邊調遣。
雲瀾是現在樂階最高的樂醫,也經歷過那麼多的曲折磨練,作爲指揮樂醫的人選,倒不失爲是一個好的選擇。
看着雲瀾半低着頭,慢慢的皺起眉心,景木側過頭,問:“怎麼,你不願意?”
“我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性子應該不適合這樣的任務。”雲瀾坦言。
“其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麻煩,只是你們年齡相仿,如果你能夠身先士卒,所帶動的積極效應會翻幾倍。”景木現在也是沒有辦法,音司局沒有一天沒有迴應,他就要盡力做好一天的打算。
雲瀾回想起白天紛亂的情景,緩緩點點頭。
飛行器一架接着一架的停落,又一架接着一架起飛。不斷有人樂醫和醫生被送進來,又不斷有傷員被送走。
巷子交縱相交,因爲一半處於貧民區,街道不僅破爛髒亂,而且狹小陰暗,來來往往的人不斷踩在凹凸不平的街面之上,凌亂的腳步夾雜着匆匆的身影。
剛接手這羣學生軍不久,她就將她們分成若干個隊伍,由老樂醫帶領,去一家一戶的上門查詢,如果有浮躁跡象的獸人,都會留有一位學生進行音沐。
同時,爲了保證這些學生的安全,每個人都會有一名軍人跟着身邊保護她們。
雲瀾自己隊伍裡,除了她和一名經驗豐富的張樂醫之外,還有其他12個學生。
一個整隊裡,所有人的通訊器都相通,每當她們音沐完成,就可以通過通訊器繼續和大部隊集合。
這樣一來,在相對而言較爲充足人手的情況下,雲瀾進行了地毯式的排除和音沐,希望能從根本上解除暴動人數不斷增加的現象。
一行人在前半段在平民區還好,無論隊裡的學生是平民還是大小姐,都會服從命令,迅速的進行音沐,隨後迅速的集合。
這種情況雲瀾自然樂見其成,只是,還沒有等雲瀾鬆了口氣,到了貧民區,一羣人的表情就變了……
惡臭陣陣,鼠蟻亂竄,偶爾還撲上來穿着打扮髒兮兮的醉鬼,被護衛的士兵眼疾手快的扔了出去。
軍校的教育畢竟比其他一些學校要出色的多,但是即使這樣,一羣姑娘也有慌亂的尖叫什麼的,被雲瀾一眼掃過來後,才繼續一片安靜。
就在他們踏入貧民區半個小時後,雲瀾和自己隊裡的人,遇到了今天第十個暴動的人員。
她站在一旁,不遠不近的看到。
兩個軍人強制控制着已經化爲獸型的人,眼睛依舊生生化爲兩口岩漿,彷彿多一秒就會噴涌出來,十指的指甲已經脫落,蜿蜒着流出鮮血。
雲瀾精神力比手快,琴還沒有架起來,精神力已經滲進了他的身體血脈中。
幾秒鐘後,雲瀾將手放了下來,琴和弓都垂在了身側。
地上那人,從內臟到血脈,都已經被暴動毀壞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爲數不多的最後生命力,似乎都想留最後爆體的那一刻……別說現在根本壓制不住血脈的暴動,即使壓制住了,他身體的損耗也代表着他活不了幾個小時。
她向上面辛苦壓制着的軍人搖搖頭,對面兩人似是已經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嘆了一口氣,示意雲瀾將學生帶走。
然後拿起身側的的槍支,對着身下壓制的不能動彈的獸人腦袋瞄準……
就在此時,“住手!”有人高聲喝止。
所有人的視線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扎着一個馬尾辮,圓圓的臉上掛着難以置信。
雲瀾沒有開口,等待這個女孩的下文。
“這是第幾個了?你們怎麼可以如此踐踏生命,他們雖然暴動級別高,但是不救怎麼知道不能救呢?我們現在應該盡我們的努力拖住他的情況,防止惡化,然後等待高階樂醫的到來,你們現在……和草芥人命沒有什麼兩樣!”
很義正言辭的指責,雲瀾若是再年輕個幾歲,說不定還會欣賞這樣的性格。
但是現在,無畏和搗亂很多時候劃等號。
“爆體的特徵都白學了嗎?如果你是我的學生,我絕對讓你回爐重造。”張樂醫嗤笑了一聲,倒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絕對礙眼。
這麼多年,張樂醫見多了這樣的新人,衝動總走在自己職業前面,平白的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雲瀾乾脆沒有理會她,和張樂醫一對視,同時點頭,命令着停下腳步的人繼續前行。
只有那個女生呆立在原地,沒有跟上隊伍,而是走上前去,想要去阻止軍人。
跟着雲瀾走的人只有堪堪不到一半,剩下的學生走了幾步,看着地上的人,面露同情,似是很支持女生的觀點,但是卻也敬畏雲瀾的名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雲瀾深吸一口氣,朝着一旁原本護衛的軍人說:“給我把她們拉走!”
年輕人總以爲世界都是圍繞着他們意志轉動的,因爲經歷的太少,所以太過無知
在敬畏的生命面前,她不是在踐踏,而是在守護。
第二天。
“所以說,你們給我的答案就是現在不幹了,想回去了?”雲瀾氣急反笑,看着眼前一羣人低頭說着原因,支支吾吾詞不達意。
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原因,她走到女生面前,說:“你叫顧蓮是吧。”
“是。”一副完全不知道錯在哪裡的摸樣。
“你以爲你現在在什麼地方?”雲瀾冷笑一聲,“軍校出生的你,到底有沒有學過軍令如山!我說一你做二,一不如你意,你就要罷醫回去?”
顧蓮一僵,僵直着脖子沒有說話。
“你看起來很有意見?”雲瀾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問。
“是的,我很有意見,我們是樂醫,不是儈子手!”
單單昨天一天,這位年輕的指揮默認安樂死的就不下3個人,整片東區,雖然暴動的人數已經漸漸壓制了下來,但是之前就開始暴動的人,死亡率幾乎呈直線上升。
雖然被拉開沒有親眼看見死亡的人,但是,夜裡,她們依舊會被留在腦海裡那些猙獰的面孔所驚醒。
雖然她也知道即使拖下去,那些人最終也擺脫不了一個死字。
只是年輕指揮的表情太過平淡,平淡到讓她害怕,她害怕自己會成爲下一個面對死亡麻木不仁的人。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雲瀾“騰”的從座椅之上站了起來。
她一把抓着顧蓮的領子,半拖着她往窗臺走去。顧蓮步重心不穩,履踉蹌的跟着雲瀾向前衝了幾步,差點一頭撞在了玻璃窗上。
外面,軍部的人正在進行短暫的儀式,告別在這裡死去的軍人的遺體。
他們以莊嚴的國旗爲被,靜靜的躺在那裡,表情安詳,卻令人莫名的感到心酸。
“這是被暴動的人重傷後,來不及醫治就失去生命的人。爆體的前兆你總學過,不需要我再重複了吧,原本他們是讓我不要告訴你們的……”雲瀾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眼中卻慢慢的爬上了諷刺——
“你以爲,你多拖一秒就能出現奇蹟?你以爲,你成全了自己的惻隱之心之後無關大局?你以爲,我們都是麻木冷冰冰的機器嗎?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外面!”
“他們在用生命守護着你,你將他們置於何地?”
一連串的質問後,雲瀾似乎並不打算停止:“正是因爲要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我們才更要直面那些必需面對的死亡,想要守護你們想要的,首先你們要學會捨棄那些必須要捨棄的。!”
一羣還沒有踏出校門,對未來抱有很大的憧憬的學生們呆滯了。
這和她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給你們半天的考慮時間,要留的可以繼續留下,想走的打給報告後,我可以讓你們走,但是我奉勸那些依舊要離開的人,你可以考慮除卻樂醫的其他職業。”
說完,雲瀾拂袖而去,留下一行人,寂靜無聲。
雲瀾從門裡面出來,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側眼便看到景木倚在走廊之上,半低着頭,走廊上微弱的燈光投了下來,景木表情隱在帽檐的看不清楚。
看見雲瀾出來,他直起身體,和雲瀾並肩一起走。
雲瀾看着景木不說話,也沒有說什麼,兩人走到樓道的時候,景木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我以爲,你對他們的死並沒有觸動。”
從雲瀾大一進團開始,她始終沒有參與過軍部的送葬儀式,他一直認爲是雲瀾性子清冷的原因,但是剛剛雲瀾的那番話,那異於平常的語氣……
“我只是不害怕死亡,但是並不代表我不討厭。”雲瀾的語氣已經從剛剛的激動恢復了平靜,像是想到什麼,她輕笑了一聲,“剛剛那小丫頭,和我當年一樣,自以爲是,膽小弱懦……不下重藥,根本蛻變不了。”
若是重回以前,他倒是希望雲瀾不要這麼快蛻變。
雲瀾跟着他,在一個月之間經歷逃亡,求生,殺戮……
心智在短時間內被迫成熟,但是那樣留下的後遺症,卻經過了整整三年,才勉強纔算得上恢復了大半了。
心理雖是是這麼想,但是面上,他有些好笑的揉揉雲瀾的頭髮:“你的年齡和她們沒有差多少,叫什麼人家小丫頭。”
雲瀾難得撇撇嘴,不去爭辯。
她實際年齡絕對不比景木小就是了。
似是想到什麼,景木說:“雲濤剛剛到了,現在在會客室……”
“你怎麼不早說?”雲瀾連忙打斷景木的話,轉過身,朝會客室的方向走去,因爲步伐看起來很快,看起來竟像是在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