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辰宇對嶽嫵歆曾經的遭遇感到萬分的痛惜,若是他能早幾年出生,或許就能早些認識她,而她也就不用受到這麼大的傷害了,因爲他一定會保護她的,哪怕要他付出他的命!
想至此,君辰宇的目光也變得灼熱起來,他剛要令士兵打開城門,卻又停住,在城頭上來回走了幾圈,把樑仁叫上前來小聲吩咐了幾句,樑仁邊聽邊點頭,轉身下了城牆,令士兵打開城門。
嶽嫵歆此時正焦急的等在城門口,不知城中之人有沒有猜到自己詩中的意思,都過了這麼久了,爲何不見人來?天色已經向晚,如果今夜無法進城,她和寶兒就只得露宿城外了。
正猜想間,城門忽然打開,但見樑仁大步迎將出來,嶽嫵歆大喜,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禮道:“草民吳明見過將軍,我是城中李員外家的親戚,只因僥倖得了個秀才之名,識得幾個字,斗膽接受李員外之聘,教員外家公子詩書,因爲來到此處天色已晚,進不得城,才稱是將軍的親戚,還望將軍見諒!”
樑仁聽了嶽嫵歆如此一說,略有遲疑,道:“李員外?
“正是,就是您的妻弟李生李員外啊?”嶽嫵歆搶先道。
“噢,原來如此,先生既然不是外人,就請先到寒舍歇息,我自去請員外前來相敘!”
嶽嫵歆施禮道:“如此有勞將軍了!”
於是,樑仁帶了嶽嫵歆和寶兒去了自家宅子,丁燦則早就跑去給君辰宇送信。到得樑府,樑仁命家人收拾客房,安排下嶽嫵歆,又命人端了飯菜來,招待主僕二人。
嶽嫵歆真是餓了,坐下就吃,寶兒卻遲疑着,久久不肯動筷,嶽嫵歆詫異道:“寶兒,你怎麼不吃啊?早就過了飯點兒了,我都快餓死了,怎麼你不餓嗎?”
寶兒訕訕一笑,道:“先生,您怎麼如此放心啊?就不怕這飯菜有毒,或有什麼不妥?”
嶽嫵歆聞言,瞪了寶兒一眼,道:“如果樑將軍想害我們,剛剛放我們進城時,他大可一刀一個先宰了我們,何必如此費事?所以這飯菜一定沒事。再有,即便有事,你我又能如何?左右他不過是爲了探聽我們的口風,斷不會加害我等,否則也不會放我們進城了,還不如亂箭齊發來的省事!”
聽了嶽嫵歆講得有理,寶兒終於放下心來,開始用飯。嶽嫵歆看着寶兒年輕的面龐,眸子裡已經有些城府了,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寶兒已經有了很強的防範意識。她突然發覺,寶兒跟隨自己已經不短的日子了,她對寶兒居然一無所知!她不由暗暗責怪自己的大意,自己千算萬算,卻忘記自己身邊的人才是最危險的人,好在她平時總打發寶兒守在門外,並不要她貼身侍奉,是以寶兒對她的身份也未曾識別出來。
嶽嫵歆心中越發得對寶兒警惕起來,她之所以帶封藏頭詩給樑仁,就是怕一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若是寫明實情,只怕自己非但進不了城,反會被自己身邊的人殺死!
想到此,嶽嫵歆不由得渾身一顫,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頤的寶兒,突然問道:“寶兒,你會不會武功?”
“什麼?”寶兒正吃的來勁,被嶽嫵歆這麼一問,登時愣住了,食物卡在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他立刻咳嗽起來,等喝了幾口水後,他纔好了些,繼而回答道:“只會一點點,勉強自保!”
嶽嫵歆的眼眸深了些,卻笑笑道:“很好,若是遇到危險,你儘可保護自己,不用管我,因爲我也只會一點點武功,能自保已經不錯,救人就費力了!”
寶兒聞言,眼眸也深了不少,他聽出嶽嫵歆的意思來,如果遇到危險,她救不了他,他必須靠自己才行,而且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兩人不再說話,一起安靜的把飯吃完,這時有家丁來請嶽嫵歆到堂前回話,嶽嫵歆應了,帶着寶兒去了前面大堂。
一走進樑仁正房的門口,嶽嫵歆就看到一位少年公子一身藍布衣衫,挺身而立,俊秀的面容一如從前,水汪汪的大眼看到嶽嫵歆時,目光帶了很大的驚喜,卻壓抑着激動的心情,給嶽嫵歆拱手施禮道:“吳先生有禮了,學生李密,是李生李員外的長子,特來接先生回府!”
嶽嫵歆心中明白,知道他已經知道她和樑仁在城門口談話的內容,忙扶了那李公子,微笑道:“李公子不用多禮,你父親來信我已盡知,看到
公子芝蘭玉樹,一表人才,吳某甚感欣慰,你的詩書已經不弱,我受你父親所託,不過是到你府上做個交流,並不一定就做得了你的老師,公子若在詩文上有何疑問,咱們倒是多切磋切磋甚好。”
李公子恭敬的道:“學生不敢,吳先生在湘南久有大名,豈是我等小輩可以望其項背的,還請先生不要嫌棄學生愚鈍,費心教授!”
樑仁在一旁見兩人只管客氣起來,豪爽的一笑道:“好了,我看你們二人倒是很有師徒的緣分,不用自謙了,李公子,你儘管接吳先生回去,我就不便久留了!”
李公子忙又給樑仁施禮,謝他放自己的老師進城,又招呼嶽嫵歆和寶兒隨他出門回府,嶽嫵歆當下辭別的樑仁,帶着寶兒跟隨李公子出去,外面早已備好了馬車,李公子帶了嶽嫵歆走到前面的車前,寶兒很盡職的扶着吳明上車,李公子也順勢抓住寶兒的手上了同一輛車,寶兒便跟在車輛的後面,隨着大家一起向前。
大約走了一刻鐘,一行人在一座高大的建築面前停下,很顯然這裡的住家一定非富則貴,光看這氣勢不凡的房子,就知道其家世顯赫,定是新鎮城中的大戶。
嶽嫵歆和李公子一前一後下了車,李公子很熱情的將嶽嫵歆向裡面讓,嶽嫵歆面帶微笑,走在李公子一側,寶兒緊緊跟在她的後面。上臺階時,李公子似乎腳下一歪,身子一時站立不穩,忽然就向嶽嫵歆撲過去,寶兒在後面看的真切,來不及多想,忙立刻上前,將嶽嫵歆扶住,還順勢拉了李公子一把,兩人這纔沒有摔倒在當地。
李公子忙向嶽嫵歆道歉,嶽嫵歆擺手寬容的一笑道:“一點意外,小事一樁,公子不用掛在心上!”
李公子這才鬆了口氣,腳步一慢,將兩人讓到前面,他則落在後面,等嶽嫵歆和寶兒驚覺李公子沒跟上來時,他們意外的發現,那位李公子突然變了臉,溫文爾雅的樣子早已不見蹤影,而是冷冽的道:“來人,將他們拿下!”
很快,李公子身邊的家丁便從腰中抽出大刀,將嶽嫵歆和寶兒包圍起來。
嶽嫵歆詫異道:“李公子,你在幹什麼?這樣的玩笑可開不得!”
那李公子冷冷一笑道:“誰和你開玩笑,吳明,你老實告訴本公子,到這新鎮幹什麼來了?若是講了實話,本公子會考慮留你一命,不然,我立刻將你們宰了,運回南越大營,讓高湛看看,他自以爲瞞天過海妙計被揭的下場!”
嶽嫵歆聞言大驚道:“公子冤枉啊,我何曾認識過什麼高湛,更沒有進過南越大營,我是受你父親之邀,纔不辭辛苦,不顧征戰之亂,來到新鎮,教授你詩書的!”
李公子仰天一笑道:“別自欺欺人了,剛剛我試過你侍從的手,大拇指和食指上老繭甚厚,分明是久握刀槍所致,一個普通的侍從,即便會些武藝,遠沒有練到他手掌上那般情景!還有,我故意摔倒,撞了你,你的侍從本能的上前扶你,他身手矯健,行動迅速,沒有十年八年功夫,豈會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不要跟我說,你的侍從就是武藝超羣,這話騙騙沒長腦子的人還行,你一個窮酸秀才,自己就快要吃不上飯了,還有錢豢養打手?吳明你也太大膽了,居然敢獨身進入新鎮,不管你來的什麼目的,總之,有我在,你不會得逞的!”
旁邊的寶兒這才明白,爲何李公子上車時會握他的手,原來是察看他會不會功夫!剛剛臺階上崴了腳也是故意行爲,更是爲了探明他到底會不會武藝!
這下,他們徹底露底了,一切都是自己不小心的結果,他沒有想到這個李公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少年老成,心思如此縝密,將他們試探出來了。
當下,寶兒就要欺身而上,他想抓住李公子,做個人質,他則和吳明先生逃出新鎮,回到大營中。
誰知,嶽嫵歆的行動,比他的更快,只見她迅速從腰間拽出一把匕首,牢牢的抵住李公子的脖子,冷聲說道:“公子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明,長大了只怕是我南越的大患,不如今天就殺了你,以免除後患!”
李公子人小,志氣卻高,他一時不防,被嶽嫵歆挾制,臉上並不改色,而是大聲對站在一旁不敢動的家人門道:“你們還都愣着幹什麼?快來抓住敵人,要是讓他們跑了,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到時候,不但是你們,只怕李家也難逃其咎,必然會受到皇上懲罰!”
幾個家丁聽了,果然膽子大了些,嘴裡吆喝着便衝上來,被寶兒一拳一個,盡數打倒在地,他大聲道:“先生,你帶了姓李的先走,我在後面斷後!”
那李公子冷笑道:“你們以爲你們還走得了嗎?我李府怕南越逆賊攻進城中,屠殺百姓,早已經都在自家院子裡做了些準
備,你們擡頭看,能走不能走!”
順着那李公子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高大的院牆頂上,已經佈滿了弓箭,只要一聲令下,嶽嫵歆和寶兒就會被射成刺蝟!
嶽嫵歆臉色一暗,恨恨的道:“姓李的,算你狠,今日,我吳某算是載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關這位小兄弟的事情,你只要放了她,我立刻繳械縛綁。”
寶兒一聽登時着急起來,他大聲道:“吳先生,不可輕易言敗啊,我們脅迫着這個賊子,殺出城去,只要留的性命,定會捲土重來!”
嶽嫵歆衝寶兒安慰的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來新鎮這條路充滿了危險和艱難,可是沒有想到一來就給識破了,看來是我吳明命不及啊!我在公主和太子面前已經誇下海口,如今無功而返,面子向哪裡擱?又有何臉面回去交差?”
說完,嶽嫵歆壓了壓匕首,惡狠狠的對那李公子道:“今日,我吳明技不如人,被困於此,但是與身邊這位兄弟無關,一切責任有我一人來承擔,李公子,你放他走,吳某悉聽尊便!”
“先生,不可!”寶兒大聲道,丟了吳明先生,他回去,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寶兒,你一定要回到大營,告訴公主,是我吳明無能,今生無緣和她結爲秦晉之好,來生定然會爲她等候!寶兒,快走!”
嶽嫵歆說完,用匕首使勁壓了壓那李公子的脖子,厲聲道:“李公子,還不放寶兒走,你想玉石俱焚嗎?”
那李公子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聲對家人道:“讓出一條道路,放這個人離開!”
衆人依言,嘩啦向兩旁一分,中間出現一條不寬的路來,嶽嫵歆用焦慮又期盼的眼神看着寶兒,見他還木呆呆的站着,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大聲道:“寶兒,走,求你!”
寶兒慢慢向後退去,一步,一步,好似那腿有千斤之重,他眼神複雜的看着嶽嫵歆,留露出不甘的痛苦和對嶽嫵歆難以施救的自責。
最後,他終於退到門口,嶽嫵歆大吼:“寶兒,快走!”那聲音中分明含了決絕的味道,寶兒知道,若自己不走,就辜負了吳明先生對自己的捨命相互,他立刻騰身而起,徑直躍出了大門口,身影一晃,隱進黑暗裡。
這邊,嶽嫵歆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口中卻大聲道:“吳某今日不成功便成仁,你受死吧!”說着手中的匕首劃過一道寒光,徑直向那李公子刺去,那李公子向一旁一躲,躲開了嶽嫵歆的這一刺,嶽嫵歆當下倒轉匕首,對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進去,鮮紅的血立刻涌了出來,嶽嫵歆的口中也瀝出一縷鮮血,她漲紅了臉,這使的她那張醜陋的臉更顯猙獰。
那李公子嚇了一跳,忙俯身查看她的傷勢,接着起身對衆人道:“吳明已然自殺,本公子敬她一身傲骨,肝膽忠烈,將她擡進廂房,更換衣物,好好安葬了吧!”
說完,那李公子轉身進了裡面的房子,這時隱身在另一處房頂上的寶兒,悲憤的看着不遠處院中的一切,只覺得心痛如絞,禁不住流下一顆熱淚,他使勁抹了一把臉,這才起身徑自離去。
等被人擡到廂房後,那李公子把衆人都打發出去,對着躺着嶽嫵歆道:“姐姐,人都走了,別裝了,快起來吧!”
嶽嫵歆聞言,吐出口中的鮮血,翻身坐起,衝着那李公子道:“星辰,你瞧我的樣子如何?”
卻原來,那李公子正是君辰宇所扮,他在城牆上認出嶽嫵歆後,便和樑仁定下了這條計謀,他假扮李公子來接嶽嫵歆,想辦法把嶽嫵歆和寶兒隔開,兩人在車上用紙筆把把彼此的情況一說,嶽嫵歆告訴了君辰宇自己的打算,君辰宇表示同意,於是兩人便上演了這樣一處慘烈又感人的大劇。嶽嫵歆的匕首並沒有刺進去,而是扎進胸口用布捆在身上的血袋中,那血袋是嶽嫵歆在軍營中殺羊時,她用羊尿泡預先準備的,因爲不知道她做甚麼用,廚房裡的人也沒有在意她要幹什麼,對於這個計劃,嶽嫵歆最佩服自己的就是想了一夜想好的自殺時情景。而她口中流出的血,是她咬破舌頭才流出來,讓整個事件更加逼真了!
但願寶兒能快速潛出新鎮,到南越大營中稟告“實情”,她相信有樑仁的關照,寶兒一定可以順利出城的。
想到此,嶽嫵歆不由咧嘴一笑,君辰宇此時見嶽嫵歆咧嘴露出滿口鮮血的白牙,只覺得背後直冒涼氣,他不語,伸手從桌上取了菱花鏡,遞給嶽嫵歆,嶽嫵歆疑惑的拿過來一照,登時嚇了她一跳,想不到自己的樣子這般嚇人,她忙對君辰宇道:“星辰,你趕緊去準備,我要洗澡,因爲女扮男裝,我已經一個月沒有洗澡了,身上臭死了!”
星臣卻含了眼淚,一行行滾落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