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昕聽見墨淑嬪這話,心中苦澀無比,眼神也有些虛浮,最終停留在了墨淑嬪的一雙眸子上,她的眼睛讓蔣昕平靜下來,蔣昕還是輕輕一笑,一如往常明媚的笑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蔣昕的目光又看向了地面,緩緩言道。
“或許這並不是件壞事呢,太后娘娘召見!”蔣昕一字一頓。
墨淑嬪卻很不解,她不明白爲什麼太后娘娘召見會讓蔣昕如此不安,但還是很溫柔的言道“興許是太后娘娘擔心你的身子,想傳召你去問問吧,又興許是太后娘娘悶了,想找個人聊聊家常,正好就想起你了呢。”
蔣昕卻搖搖頭,她知道墨淑嬪不能理解她的不安,因爲許多嬪妃爭寵之時只想着皇上,卻沒有像她這樣將很久以前的事情都去問了傾芸,更何況,也只有她一人可以問傾芸而已。
事情問了個透徹,也想了個明白,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明白太后娘娘的厲害之處,自然也就明白太后此番召見,大概的意圖了。那日皇上對外說是染了風寒,身子又虛,才暈過去的,這大冷天的染上風寒很正常,更何況蔣昕本就清瘦,身子的確是虛。太后不會對那事起疑,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后不過就是想試探她,探探蔣昕的底細,在暗中挑撥離間一番,讓蔣昕也心甘情願的去當她的炮灰而已。
蔣昕又是一笑,卻有了絲絲的淒涼,言道“若是這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必定認你做乾孃,若是出了意外,你得擔上替這孩子報仇的一份責任。”墨淑嬪這次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責怪蔣昕講了不吉利的話,只是這是事實。
而蔣昕如今跟她說這樣的話,聽見太后傳召後又是那樣的反應,墨淑嬪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麼,蔣昕的意思是,太后纔是宮中最後的贏家,她纔是隔山觀虎鬥的漁人得利,但是墨淑嬪不明白,爲什麼太后要害皇嗣,她可是太后,皇上的母后,儘管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現在木已成舟,她也一直對皇上極好,怎會做這樣的事情。
蔣昕看着墨淑嬪的似懂非懂的神色,輕嘆一聲,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門口,接過了青偌手上的大氅,披在了身上,只回頭看了墨淑嬪一眼,輕聲言道“等我。”便轉身走了出去,漸漸沒在了那雪影裡。而倚在門口的墨淑嬪,看着蔣昕的背影,合攏了雙手,虔誠的言道“蒼天,我只希望她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被發現,也只希望太后娘娘並非那樣的人,畢竟,宮中宮人,無不是對太后娘娘欽佩之際,佩服太后的大度,以及對皇上的疼愛絕不輸親生兒子。”
蔣昕在雪地裡,十指雖緊緊握着了手爐,可是還是冰冷的,她總感覺,在這深宮之中,猶如在冰窖之中,很冷很冷,只有身邊那些人才能給少許的溫暖,但她不能逃離這個金絲編的籠子,因爲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啊,只能在這深宮之中漸漸迷失自我,失去自我,從最低處爬向那最高的榮耀。
看着越來越近的慈寧宮,看着那輝煌的牌匾,蔣昕突然有些迷茫,何苦呢,若不是心有算計,若不是野心太大,當今皇上對太后如此之好,這樣輝煌的宮殿,這樣華貴的服飾,她爲何還不滿足,難道就因爲她的兒子沒當上皇上?
蔣昕輕笑一聲,這世間的世人就是不懂滿足,卻不想這樣會失去更多,蔣昕承認,她現在心如明鏡,卻不能保證,以後也能心如明鏡。
慈寧宮宮門口的宮人顯然是收到了上頭的旨意的,直接就放了蔣昕進去,蔣昕進了院裡,便將手爐與大氅都交予了青偌,青偌便給了身後的小宮女,蔣昕撣了撣袖子上的白雪,便邁步走進了殿裡。
裡頭生着爐子,就是蔣昕剛剛脫了大氅都絲毫不覺着冷,反倒很是溫暖,而太后娘娘此時,正倚在貴妃椅上,斂着眼閉目養神,小指與無名指上的護甲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一旁的紫檀木桌,發出的輕輕響聲,敲進了蔣昕的心裡,讓她更加的不安。
不知爲何,太后這般的平靜,她就越是感到危險,這年近半百的女人風韻依存,如白玉一般細膩的肌膚,一看就知道是經過上好的馬奶與花瓣的滋潤的,一頭烏髮挑不出半根銀髮,反倒烏黑無比,猶如絲滑的黑色緞帶,讓蔣昕都自愧不如,這太后娘娘如今都如此風韻,更不用提二八年華時有多美了。
蔣昕走到貴妃椅前,緩緩行禮,福身頜首言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
聽見蔣昕的聲音,那椅上的女人總算是有了些動作,那芊芊玉手緩緩搭在了太陽穴上,輕輕的揉着,卻沒有睜開眼,只是用有些慵懶的聲音言了一句“嗯,平身,秋艾,去搬張椅子來給翎貴姬坐。”
蔣昕也只是淡淡一笑,無論太后有沒有看見,她都是很客氣的,又是一福身,言道“謝太后娘娘。”那名喚秋艾的宮女搬來椅子以後,也只是看着蔣昕微笑着點了點頭,那眼底裡哪有半分笑意,如同她的主子一樣罷了,果然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鬟,只不過這面上的工夫還是得做足了的。
蔣昕才落座,秋艾就從身後的小宮女手裡端來兩杯茶,分別放在了桌上的蔣昕那邊與太后那邊。
太后這才睜開眼睛,隔着隔着熱茶發出的氤氳的水汽,讓蔣昕看不清她的臉,更看不清她的心,只聽見女人親切的聲音緩緩言道”那日宴會上,翎貴姬突然暈倒,倒是把哀家和皇上都驚到了,也算是過了幾日,特意找你來問問,身子可有大好了,怎得這般不小心,竟染上了風寒。”
這言語如墨淑嬪一樣,都是滿滿的關切,卻不似那般情深意重,蔣昕也只是微微一笑,似是有些歉意的言道”多謝太后娘娘關心,驚了太后娘娘鳳體,真是臣妾的過失,不過幸好臣妾身子已經大好,沒過病氣給娘娘,否則臣妾可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太后卻是輕輕一笑,鍍金的護甲輕輕掠過瓷杯,奏出一聲輕巧的敲擊聲很是悅耳,漸漸淡了笑顏緩緩言道”你這孩子,倒是言重了,不過身子大好了就好,哀家雖喜得清淨,但卻很是希望能有個乖巧的能經常來陪哀家聊聊家常,也只希望,你可別嫌棄了哀家這把老骨頭。”
蔣昕卻不懂太后的意思,太后絕不會只是單純來找她聊家常,太后也不會有多喜歡她,這點,蔣昕很清楚,卻不知道太后要自己多來陪陪她是什麼意思?唯一的解釋便是,太后想借蔣昕經常來她這慈寧宮的樣子來離間後宮嬪妃,或許,還可以使宜琰對自己起疑,一個嬪妃,卻經常出入慈寧宮,說好聽點,是孝順太后,說難聽點,也就是討好獻媚罷了。
蔣昕雖心上這麼想着,可嘴上是必須得答應的,這又是莞爾一笑,那白皙的手輕輕的搭在桌上,倒顯得隨意平和不少,緩緩的言道“太后這可是拿臣妾打趣兒了
,太后不怕才臣妾叨擾,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嫌棄,再說了,太后娘娘還是風韻依存呢,絲毫看不出來是一國太后,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個年輕的皇后呢。”眼底裡也盡是對長輩的敬愛與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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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很滿意蔣昕的態度,許多嬪妃都會說這話,可是那臉上的隨意敷衍卻是看得真切的,她們可是不會審時度勢,以爲她這個太后便是在後宮一點分量也沒有,可蔣昕不僅說了這話,臉上也盡是對長輩的尊敬與無意中流露出的欽佩。
在後宮衆人的眼裡,太后是什麼形象太后可是清楚得很,她端莊賢淑,德興端正,是後宮女子的楷模,就算是多麼年長,多麼有閱歷的宮人,也絕不會懷疑她的端莊,反而更加敬重於她一視同仁,無論得寵不得寵,無論親疏,就連對宜琰也是極好的,這麼多年來了,一直都是全心全意的爲宜琰着想。
更別說這些嬪妃了,進宮不過半年,想知道什麼只能從手底下的宮人嘴中撬出來了,這些人心中對她的尊敬,可並非是一朝一夕的,這些嬪妃自然也是深信不疑了,太后是斷斷沒有想到蔣昕居然知道那樣多,還是僅僅是靠自己推理出來的,試問,若是真心待宜琰,怎會十幾年的光陰裡,連一句重話都不曾對宜琰說過,就算是犯了錯,也頂多就是柔聲細語幾句,而對自己的兒子卻是打罵皆有,無非就是懂得,玉不琢,不成器罷了。
別人的兒子做錯了事情,關她何事,她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做錯,她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比他人優秀些。
太后沒有半點懷疑蔣昕眼底的敬重,或許是因爲運籌帷幄,不屑於真假了吧,倒也是,無論這些嬪妃對她客氣與否,真心與否,不必她動手,也不必她挑撥,只需要放些水,睜隻眼閉隻眼,不管她們,這場風波就會軒然而起,風浪大作,再加上她的人在其中做些導火線什麼的,那可就是血腥味兒一觸即發。
而宜琰能怎麼樣,歷朝後宮之中都是這樣,無非只能承認自己的嬪妃太過狡詐,讓自己沒有一個子嗣罷了,呵,到時候,雲親王那樣風流成性,皇上又沒有皇嗣,只能立皇太弟,若是宜琰活得太長,無論對誰都不好,所以,不立皇太弟,沒關係,等宜琰死了,雲親王又這般無用,皇位怎麼也是越親王的。
就是因爲這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才往往疏忽了最小的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如此的話,蔣昕便只能裝傻了,裝成一個沒什麼心機,卻很是喜歡出風頭的嬪妃,蔣昕又是微微的一笑,似是有些試探,畏畏縮縮的輕聲言道“太后娘娘,您照顧皇上那麼多年,臣妾想請教請教您,皇上有哪些喜好,哪些避諱,也省的臣妾做錯了什麼觸怒了皇上。”
太后聽見蔣昕這話,嘴角的笑意更深幾分,這便是了,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進宮沒多久,懂什麼,不過就是想出出風頭,好的聖心罷了。
太后扶着秋艾,坐了起來,將手搭在了蔣昕的手上,輕輕握住,看着蔣昕的眼睛,溫柔的笑言道“這是該好好問問,你倒也是個心細的,哀家便叮囑你幾句,皇上最聞不得那蘭花的,一靠近便就會起紅疹子,春日也不遠了,你可得小心些,還有,皇上不喜那油膩的食物,喜歡清淡些的,糕點的話,千萬不要太甜,哀家可是清楚得很,皇上最討厭甜食了,從小就不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