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說孃親和爹爹要是知道我們回來這裡,會不會氣死呀?”走在後面的蘇沐兒有點興奮的道。走在前面的,是蘇沐的二哥蘇摯,此時蘇摯的臉上卻滿是不屑,“哼,你還怕爹孃知道會氣死呀,看來你良心還沒被狗吃光嘛!”
“別這麼說嘛!”蘇沐抗議,“沐兒可是最孝順的女兒了!”
“要是讓爹孃知道了你在來時,又在蜀道上放了一把火,看你這份孝心能保得住你多久!”
蘇沐兒聞言,卻毫不介意,似乎更是承認了的,只是無心的笑了笑,接下了後面她二哥的話,“我回來這裡有事嘛,而且我早已過了及笄之歲,天南地北,我愛去哪就去哪,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沐兒!”前面的男子忽然止步,後面的蘇沐兒一時停不下來,正好撞在她二哥的背上,“你做什麼?”蘇沐皺着鼻子,“早知道不帶你回來了!”
“你看前面!”
黑夜之中,褒城大街上荒涼無度,清寒早早降臨蜀地,將這一帶襯托得更是蕭索。
蘇沐兒訕然,“前面能有什麼,小時候咱們不也經常在這裡來去,也沒什麼……那是什麼?”蘇沐的話,在前方飄忽過來的幾道人影怔住,瞪着一雙明眸,詢問着身邊的蘇摯。
蘇摯沒有回答蘇沐的問題,只是驀然一個輕移,在蘇沐還未及反應過來的時候,拉進了一處街道的轉角。
恍惚街道,幽幽光亮在盡處閃現,是刀鋒的清寒凜冽之光,寒煞人心。一羣人,皆都凶煞,追至蘇沐兩人剛纔站立的地方,只聽得一句懷疑,“剛纔明明有見到人影在這邊……”轉瞬之間,一羣人又向前奔跑而去。
黑暗籠罩處,緩緩走出那兩兄妹,各自都鄭重的看着那剛纔那羣人走去的方向。
“原來不是來追我們的!”蘇沐忽然驚歎,“嚇我一跳。”轉頭看着蘇摯,卻是一臉陰沉的默然,蘇沐不解,“二哥,你怎麼了?”
提刀夜行,事有蹺蹊!從八年前那場大火開始,什麼時候蜀中成了這等雞鳴狗盜的地方了?蘇摯心中的疑慮,是始終消除不去。轉過身雙手環胸,卻是一付好遐以待的模樣,“要不是你在蜀道上放火,會把附近村民惹怒,一路追趕到褒城來?”
蘇沐吐了吐舌頭,裝着愣朝前面走去。
蘇摯卻始終沒能如蘇沐一般輕鬆,回首又是深沉的望着剛纔那些人走去的方向,眉間緊蹙不已。
一家酒肆,坐落在褒城偏僻處,不同於一般生意人,主人竟然門面竟然選在巷角處,不正大街,不對客源,生意平時自然冷清了些許,加上現在深夜,更是清寒蕭瑟。
兄妹兩人轉悠着進到這家酒肆。
酒肆內只有一個衣衫略顯寒摻之人,一臉的鬍渣,倒叫旁人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只是雙眼中,卻有着莫名的明亮,深不見底。一旁,是酒家年老的掌櫃,正撐着腮在櫃檯上打着酣。
蘇摯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卻正好與店中唯一的客人人對面而坐。蘇沐兒卻跑到那櫃檯邊上,用力敲了一下臺面,將那熟睡中的掌櫃給驚醒,一下腿軟,竟然從櫃檯上滑了下去,惹得蘇沐捧腹大笑。
“姑,姑娘,你就別捉弄我小老兒了!”掌櫃被這一嚇,頓時清醒,老眼睜大了的看着蘇沐,言語中略帶責備的意思。蘇沐取笑了一陣,卻好似十分熟悉似的,扮着鬼臉與那掌櫃的打着哈,倒也將那寂寞老人惹笑了起來,剛纔的驚嚇,也早拋諸腦後。起身爲新來的客人抱來酒後,那老朽又回到剛纔的地方,繼續撐腮而睡。
“沒想到這個買酒的老人家居然還在,真是好!”蘇沐十分雀躍的端起那老朽送來的酒,細細品嚐着這蜀中的酒獨有的味道。“連酒的味道都還一樣!”
“你好吵!”蘇摯將酒送至脣邊,不忘叮囑,“我來這裡是有正事要查,不過我卻一直很好奇,你爲什麼非得一路跟着我回來。”
蘇沐雙手捧着陶碗,埋頭飲酒,聽到蘇摯的這話後,滿不然的道:“我也有正事呀,我要來這裡看看,咱們家門前那棵桃樹開花了沒!”
蘇沐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對面桌子上那個人的神情,不自然的怔了一下。
蘇摯瞥了她一眼,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相信她的話,也不打算能從她嘴裡聽到她此行的真實目的,更重要的是他也沒興趣知道。
“十年前那場大火,該開的花,早開了!”蘇摯淡淡的說了一句,毫不費力的戳破了蘇沐的謊言,也不再去看蘇沐稍紅的臉色。
蘇沐無形的扯了個鬼臉,低聲咕噥,“不拆穿我會死呀!”
對面,那個客人緩緩走到蘇沐身後,燈光遮影,蘇沐大驚,蘇摯卻開口了,“閣下有興趣?”端了端手上的碗,意邀同坐。
那個人乾笑了一聲,不似外表那般邋遢,聲音卻是溫潤着的,“長夜漫漫,獨飲確實是件苦事,閣下若不介意,借拼一杯何妨?”
蘇摯作了個請的手勢,那人隨後坐在蘇沐的對面,也不生分,徑自拿起酒罈,卻是朝着蘇沐碗內倒去,“姑娘的碗內早見底了,又如何喝得呢?”
蘇沐臉又是一紅,不滿的回了一句,“我喜歡!”
蘇摯與那人都同樣的不問姓名而坐,卻是難得的一見投緣,天南地北,無所不聊,遠至邊關西域,近至蜀中特有,竟然無一不知。如此一來,卻是苦壞了蘇沐,一向嘰喳的她,對一切好奇事物皆有興趣,只是這兩人說話的方式,看似歡愉,卻同樣的心不在焉,倒教蘇沐好無趣。
只能偶爾起起身,扯扯那店家的鬍子,偶爾又回到桌子邊上,插不上一句嘴。只是那個人,卻是比她哥哥還要照顧於她,一旦她將碗內的酒喝乾,便會隨意的爲她再斟一碗,不消半夜,蘇沐早不勝酒力,趴在桌上酣睡了去。
“姑娘,姑娘。”那個男子輕聲喚着,但蘇沐卻絲毫沒有反應,輕闔的雙眸,難睜一開。
蘇摯飲下一碗酒,輕輕的道:“你真好大的膽子呀,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將我妹妹灌醉,真,……省了我不少事呀!”說到最後,蘇摯竟然扯出了一抹壞笑。
那個男子溫溫的一笑,扯開了另一個話題,“爲什麼突然間,想要回來漢中查那麼舊了的事呢?”
“因爲,這些年在外,我發現當年突然的那場禍,來源並不簡單。”蘇摯眼光如炬,“我娘以及我爹,似乎都不想去真正的徹查一下這件事,但是我卻按捺不下,與其永遠過着莫名其妙被人追殺的日子,不如瞞着他們徹底清查一下。”望着那個人,“但是,雖然我的爹孃不多說什麼,不過這些年來,我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卻蟄伏於你最想去的那個地方!”
蘇摯的話酒此停頓,彷彿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那個男子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師傅那邊,並不允許我們過問朝堂的事,你又怎麼說?”那個剎那間,也似蘇摯一般,神色驟然明亮了起來。
“我和你不一樣,朝堂之事只要不牽扯到我,我不會多加過問。”蘇摯將碗中的酒,澆向外邊,沒有意思再飲下去,復言道:“但是,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只是江左一脈,是絕不允許你染指朝堂,你該有這個覺悟。”蘇摯想起了剛纔在大街上追趕的羣提刀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師傅應該是到處遣人追查你的下落,看樣子,他老人家,是真的動氣了!”
“我明白,但是那個朝堂,卻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那男子怔怔的言道,卻又問:“你呢?還有,……蘇沐呢?”
“我會往江左去一趟,順便與師傅請個安,爾後回返西域。至於沐兒嘛……”蘇摯略顯得有些遲疑,“恐怕她想去的地方,是京城帝都!”
“你是不放心她的安全?”
蘇摯點了點頭,“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爹孃那邊,如有可能,他們希望我們一輩子,都不要踏足那片地方!”
那男子聽到蘇摯的這一番話,忽然側首看着蘇沐的睡顏,對這個永遠笑靨如花的女子,忽然產生了一絲不捨的感覺。然而,蘇摯卻搖了搖頭,道:“沐兒之前一直說要去一趟帝都,雖然她不肯說是爲了什麼事,但是能讓她真正掛心的,肯定也是很認真的事。”
“那你放心吧,我會暗中保護好她的!”那個男子承諾道:“而你的事,就算動用江南那邊的勢力,我也會幫你查清楚。只是師傅那邊,我就靠你了!”
“沒問題!”
碰杯,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