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時光倒回到三年前或者五年前,那時候假如你我認識,我真想不顧一切地和你一起走。”我懶懶地趴在瞿溪的胸口,氣若游絲地把字一個一個吐進他的耳朵裡。
“傻瓜。”他笑得那麼孩子氣,用手輕輕地勾了下我的鼻子。
“此生能遇到就好了,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一個全新的伊北站在我的面前。”他說。
“希望等你回來的時候,不要變成犀利哥。”我笑着調侃道。
他忍不住“噗嗤”樂了,轉過來使勁地撓我的癢癢。我們都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與甜蜜,也就是這一晚,我們像是彼此真正去了彼此的心裡走一走,溝通都變得前所未有的順暢。
這樣的相遇纔開始有了一些美好的意味,不像從前,總是有着些許的彆扭隔閡在二人的中間。而我從中收穫的最大的感想,就是身爲一個身處陽光下的女人所擁有的,那種可以肆意而爲的幸福。
和誰在一起舒服就和誰在一起,不再被物質或金錢所奴役,更不會被那種不透明、無法公開的關係所奴役。
瞿溪的出現,像是在我的人生裡開了一扇很小的天窗,告訴我原來我的世界如此小,我的格局如此逼仄,我原來所認爲的那些想法,竟然如此幼稚。
他走了,帶着他的夢想和他的愛心去了遙遠的西藏,據說每一個文藝青年都有一個進藏的夢想。而他的夢想,比常人更寬廣一些。他要把他的知識和魅力,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他有生之年的那些經歷,一一地灌輸給藏族自治區裡那些遙望未知的孩子們,他們的臉上還掛着高原紅,他們常年穿着藏袍和藏羚羊嬉戲,他們愛他們所在的那個地方,以無比虔誠的心敬仰着他們心裡的佛。
瞿溪說,那是一塊聖潔的國土,可以讓心靈得到徹底的淨化。瞿溪說去了那裡,他會每個月給我寫一封信,告訴我他在那裡的生活。瞿溪說他不會忘記我,就算意外邂逅了美麗的藏族姑娘。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了。他說他要坐着火車去拉薩,像歌裡唱的那樣。這句話把我逗笑了。
已經三四月份的北京,天氣依然冷,我穿了件橘黃色的風衣,在寒風裡瑟瑟發抖地望着他,踮起腳在他的脣上輕吻了一下。他穿着款式很土的風雪衣,配着一條卡其色的褲子和一雙土灰色的運動鞋,整個人土成了渣,卻顯出一種別樣的憨來。
我就這樣送走了瞿溪,送走了我這幾年以來生命裡唯一透進來的一縷陽光。他改變了我,把我從陰暗的井底拖曳到了陽光明媚的春天裡。可是他走了,因爲他是浪子,他只屬於遠方。
而我,也要重新踏上我選擇的路,退回到最初的起點,一點一點重新再來。
這一天,馬蓉蓉把我叫進了辦公室裡,她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兒嚴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我。我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候着她的吩咐。
“不錯,現在不化妝了,穿着也素淨了,美得很安靜,不像以前,太飛揚跋扈,一看就令人生厭。”她肆意地品評着我,褒貶不一的言論讓我哭笑不得。
“嗯,我在改了。”我很誠心地說道。
“伊北,你坐下。關於工作上的事情,我想和你溝通一下。”她徐徐地開口,每逢她的語氣低沉起來,我的心就本能地抖起來。
她是我人生裡第一個讓我心服口服的女人,不僅僅因爲她當年對我變相的栽培,更因爲這個女人,她根本沒有外表做武器,卻也可以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有事業有家庭,雙贏,根本不需要臉蛋。
“你來了也有一段時間了,你自己對你自己的工作表現自我評價一下。”她說完,推了推眼鏡,雙手撐着她那一張四四方方、規規矩矩的臉問我道,語氣不是特別的善意。
“設計水平還停留在前幾年,作品的滲透力不是很強,色彩搭配過於死板,不瞭解現在的潮流趨勢,設計不出新意,客戶要求返工的次數比較多……”我認真地思考起來,自己一條一條地剖析自己,突然驚覺原來自己這麼遜,頓時臉頰就燙了起來。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存在這些問題。陳沖進來比你晚,而且是大學剛畢業的應屆生。來,你過來看看他的作品。”馬蓉蓉招了下手,把電腦的方向轉到了我這邊。
我細細地端詳着他所設計的海報,的確,內容、排版、色彩搭配、圖案選擇,樣樣皆在我之上。
“比我設計的好,概念也突出,很符合客戶的要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但還是誠懇地評價道。
馬蓉蓉又把電腦挪了回去,她再次推了推眼鏡,一臉凝重地對我說:“你很早以前就跟過我了,也是我帶過的人被我罵的最慘的一個。我罵你不是因爲你有多笨,而是你這張臉讓我不舒服。做設計的女孩子,沒有幾個像你長得這麼豔麗的。我也跟你說過,臉長得太好不是好事,會讓你想偷懶,想走捷徑,果然,你最後還是一腳踏入了迷途。當然,這都是題外話。我現在對你說這些,不僅是因爲我是你的老闆,更多是因爲我是過來人。”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皺着眉頭又看了看我,似乎還是不滿意地搖了搖頭,她說:“你這張倆太招人了,你看看公司的那些男同事,有事沒事就往你們部門門口晃。我不喜歡我的女員工太招搖,明天,不,晚上去把你的頭髮剪掉,剪成我這樣,或者比我的更短,不用弄什麼花裡胡哨的造型,就最簡單的那種。”
“啊?”我完全沒料到她會挑剔起我的長髮來,要知道我這個人長髮情結嚴重,從小到大就沒有剪過短髮,我不敢想象馬蓉蓉那一頭中規中矩的短髮安到我腦門上會有什麼樣的效果,我覺得我會想死。
“啊什麼啊,還想繼續在這裡上班,就給我把頭髮剪掉,整天背後甩着那一頭黑乎乎的東西不嫌累贅嗎?”她不耐煩地說道,緊接着,又咳嗽了一聲,然後說:“明天把這事兒辦了啊。另外,你現在出去,把陳沖給我叫進來。”
我早就習慣了她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辦公風格了,我乖乖地退了出去,把陳沖叫了進來。先科普一下陳沖的模樣,90後,板寸頭,個頭一米八一的樣子,身材瘦長瘦長的,臉有點兒鞋拔子臉,但是整體看起來比較陽光,也算帥氣,單從相貌來看不是特別出衆,整體一搭配還是不錯的。他和瞿溪一樣是山東人,僅因爲如此,我對他蠻有好感。誰讓我,打心眼裡喜歡山東漢子的爲人處世風格呢。
我一叫,陳沖就尾隨着我進來了,跟在我背後笑眯眯地小聲問我是什麼事,我聳了聳肩表示我也不知情。我們一前一後走進馬蓉蓉的辦公室裡,各自找了張椅子坐在了馬蓉蓉的面前。
“明天開始,陳沖暫時作爲設計組的組長,伊北的設計基礎還可以,但是目前能力還不行。陳沖,以後伊北就靠你多幫她提升了。另外我後期還會招人,現在有幾個項目還在談,一旦談完,我們都得運作起來。伊北,你再不提升你的能力,你就危險了。”馬蓉蓉完全不留情面地在剛剛畢業的陳沖面前訓斥我,並且還讓他的職位居於我之上。
我當時真的冷汗冒了出來,心裡有一絲絲的委屈飄過,也有一絲絲的泄氣,但更多的,是技不如人帶來的那種濃濃的危機感。我有一種預感,如果我的能力再上不去,以馬蓉蓉的個性,分分鐘能讓我走人。
陳沖大感意外,他比我晚進來,又見我經常性地被馬蓉蓉叫到辦公室,平時有什麼事情馬蓉蓉也是習慣性地先知會我,所以他一直以來對我很是尊重,他大概沒想到,馬蓉蓉會在我們之間如此安排。
“馬總,這……這不太合適吧?伊北比我的資歷高,還是……”這個剛出校門的孩子還是實誠的很,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什麼資歷不資歷的,在我這裡,只憑能力說話。誰能力好,誰就晉升。陳沖你要是停步不前,被其他人趕上,我也說撤就撤了。我這裡業務有,項目有,缺的就是人才。該怎麼做,你們心裡清楚。好了,出去吧。”馬蓉蓉訓完,又直接讓我們滾蛋了。
陳沖剛出校門,還沒有學會職場人的那些彎彎繞繞,一出來就對我說對不起,又說要請我吃飯,我笑了笑,很真誠地說:“我的設計水平的確不如你,以後希望你多教我,真的。”
換做從前,我絕對說不出這種話。如果幾年前是現在這樣的情形,我想我肯定當場撂了馬蓉蓉的桌子然後和陳沖大吵一架,接着拎着包囂張地炒了她的魷魚。
馬蓉蓉說得對,從前的我,因爲太看重自己的美,總覺得因爲有這張臉就應該被這個世界所優待,所以一路走來囂張跋扈,做事情不計後果。
“忘了這張臉……”,回去的路上,我的腦海裡這句話一直不斷縈繞在我的腦海裡。我想了許久,終於心裡下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