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封了口的壺,任憑腹中無數情緒在翻滾,卻無法找到可以傾瀉的出口。我所在計較和所要表達的,根本不是僅僅侷限於女人的小心眼這麼簡單的事情上,但是具體我想要說什麼,坦白說我自己現在也還不知道,我只是隱隱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對勁,但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根本原因是什麼,我自己還未弄清楚。
人在尚無法完全判定自己心病的病竈在哪裡的時候,那種感覺是最煎熬的。就像一個整天腹痛卻查不明病因的病人,那種疼痛都是真實的,可是問題的根源在哪兒卻偏偏還不明白,於是只能任這種疼痛肆意妄爲地下去,終有一天會到達一個爆發的邊緣。而往往到了爆發的那一刻,也是因爲最初的潰瘍已經癌變,一切產生了由量變到質變的不可逆轉的結局。
在我的心越來越痛苦的這個過程裡,龍川的好消息接連不斷地傳來。事實證明,林可欣這個女人的確是有過人的手段,又或者他們的合作着實有着太深的默契。
總之,在林可欣到來之後,龍川的資產開始呈現井噴式增長的趨勢,短短數月,他不單單註冊成立了多家公司,而且開始把投資的方向從期貨轉爲炒樓,一開始他只是炒樓盤,後來就直接把目光瞄向了炒寫字樓。
品嚐到暴發戶的喜悅的龍川,每一次見到我開口閉口所談的都是投資和收益,即便我們擁抱在一起,也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半點甜蜜。
他依然對我出奇地好,大牌衣服,化妝品,包包,珠寶……變着花樣爲我買這買那,又說要把當初爲我買的那間已經裝修好的公寓對外出租,他重新購置一棟別墅作爲我們的愛巢。
我對這一切只是笑笑,心裡卻生不出半點的歡喜。曾幾何時我愛錢如命,那時候我恨不能有朝一日像現在一樣衣櫃裡被各種各樣琳琅滿目的世界名牌堆滿,每天都可以變着花樣地穿着各種不同款式的衣服、拎着不同款式的包包招搖過市;可是如今隨着歲月的沉澱,我對物質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渴求,龍川送給我的一切都被我束之高閣。
我還是踏踏實實地上我的班,經營我的公司,穿自己花錢買來的中檔品牌衣服,開自己剛剛買來的二手尚酷。自己賺來的一切,讓我感覺特別地踏實。
我和龍川之間已經沒有了爭吵的慾望,很多時候就算是在一起也只不過是例行公事。我分不清自己如今究竟算不算是愛他,到底還愛不愛他,他是否又真的愛我。
每每夜晚思索起這些的時候,我都夜夜不成眠。後來,卓文君再一次來到中國,特地輾轉了好幾座城市過來見我一面。
這一次見面,我們聊了很久很久,也自然而然的,向他吐露了我和龍川現在的困惑。
“這是一個由窮到富的過程,沒有人面對巨大的財富能夠淡定,更何況財富意味着在社會上的地位,意味着男人的成功。伊北,其實你也不必過於擔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造化,順其自然便是。”無論我描述得多麼焦急,卓文君依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他那種平和的心態真是讓我羨慕,我真的很想知道,一個人究竟是歷經了什麼,才能練就如此波瀾不驚的氣度。
“您就從來沒有這種對財富的狂熱嗎?”我不禁詫異地問道。
他搖了搖頭,他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剛剛起家的時候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四個字,莫忘初衷。事到如今,我當年寫下的那四個字依然掛在我的辦公室裡。我記得我剛剛起家的時候,那時候慾望很小,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能夠滿足溫飽,能夠讓我的家人都幸福安康,這個願望在我起家的那一年我就做到了。所以後來所得到的這些東西,都是歲月額外的賜予。因此每多得到一樣,我就會額外地珍惜。一切都是來之不易啊。”
他的話讓我不禁對比起了龍川,我心裡的疑惑頓時減輕了幾分。龍川和卓文君在剛剛起步的時候所渴望的就不一樣,龍川渴望的是一步登天,所以他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求成功的捷徑以獲得驚人的資本累積,但是因爲得來得太過輕易,所以他根本不會珍惜,無論他得到多少都無法滿足他的慾望,所以他日復一日地對物質的追逐中早已迷失了自我,可是他並不自知。
再反觀卓文君,他從一開始想要的就很少,所以他對物質的追求始終保持在自己能夠掌控的範疇,他一直保持穩中求勝的風格,二十餘年未曾變過,所以他的資產是呈階梯式向上增長的,每一分都讓他格外珍視。到了如今,他早已過了爲生計發愁的年紀,他謹記自己的本心,從未忘記自己的初衷,所以他的心態一直平和,人生也一路平穩。
“我還要和他走下去嗎?我覺得我們已經漸漸沒有共同語言了,他要的和我要的根本不一樣。可是他很愛我,他說他不會允許我離開他。”我困惑地問道。
這段感情到了現在,已經漸漸讓我感覺到負累。可是,我想所有女人都不會甘心放棄一個各方面都卓越的男人。畢竟誰不渴望愛情開花結果,誰願意在風平浪靜中就放棄一切?
卓文君微微一笑,他說:“我還是那四個字,順其自然。”
“能說得明白一些嗎?”我不由得再次問道,我越來越對他心悅誠服,虔誠地像個學生。
他轉動了手中的茶盅,他說:“你現在還沒有離開他的決心,你心裡還有他,儘管你不認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但是你不能否認他的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這時候放棄這段感情,別說是你,就是我是你我也做不到啊。”
我見他彷彿識破了我的心,不由得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但是一段好的感情,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姿態,心在感情的範疇裡可以相連,但是在其他方面一定不要捆綁。安然地做好自己,餘下的一切交給時間。究竟最終能不能在一起,就看時間的安排了。你說,這是不是叫做順其自然?”他淺淺一笑,再次替我倒上了一杯茶。
我被他的話給逗笑了。是啊,順其自然四個字聽上去悲觀,實則寓意着無窮的哲理。在望不清前路、又無法後退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安然地做好自己,然後其餘的一切都順其自然。
卓文君的確是我心靈的治癒師,每每和他交談之後,我都會感覺心情空前的放鬆。至少他以前輩的經驗肯定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我現在這樣的做法是對的,我不能因爲龍川放棄我的事業,更不能因爲他而放棄我的一切。
在龍川的資產實現井噴式增長的同時,跟在身邊的伊南也得到了不少的好處。一年後,龍川已經把他所有的公司合併成爲一家集團,並且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把我們當地最高的那座寫字樓給買了下來。在這個過程裡,他一直在不斷地融資,他說計劃在三年內讓集團上市,實現他心裡的最終目標,把他所擁有的企業變成我們當地的龍頭企業。
龍川的融資計劃也波及到了我家,當伊南告訴我要把家裡剛剛分到的那三百平米的房子全部賣掉跟着龍川一起玩投資的時候,我本能地極力制止了。
爲此,伊南和我大吵了一架。伊南說我的思想還停留在小商人的侷限思維裡,根本不懂資本市場是一個怎樣的概念,也根本不懂什麼才叫做真正地做生意。
我說他跟龍川一樣,已經被金錢的慾望給衝昏了頭腦了。他十分不屑,他說他受夠了捱餓受窮的苦了,直到跟着龍川混,他才明白了什麼叫做成功的滋味。
我明白,日日跟着龍川廝混的伊南,已經成功被潛移默化成了一個資本的賭徒。賭徒爲了金錢,都可以不計一切代價的。
我萬般無奈,給龍川打去了電話,龍川很快就來我家了。
我家的客廳裡,我,我爸,我媽,伊南,龍川,還有在一邊玩積木的念念六個人靜靜地坐着。
“龍川,你勸勸伊南,讓他打消他的念頭。我們家大半輩子好不容易分到了這些房子,我不能讓他這麼冒險。”我率先開了口,我覺得龍川是我的愛人,他於情於理都會站在我這一邊。
我忽視了一點,龍川不僅僅是我的愛人,他同時也是一個商人,商人在考慮利益的時候是不會計較情感的得失的。
“現在形勢一片大好,伊南如果這時候入股,等我的集團一旦上市,他擁有的可不僅僅是三百平米的房產了。”龍川娓娓道來,“如果他現在從我手裡購買股份,等於他就是我集團的原始股東之一,不單單每年年末可以拿到股利分紅,而且我可以保證如果三年後我們集團沒有成功上市ipo,我會全額把本金退還給他。另外,如果他投資的話,我以他準姐夫的名義再送他100萬股,算是我這個做姐夫的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