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玉帶紛飛暖意融融
杜汀蘭還未弄清楚事情緣由,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老頭,她下意識地朝尹子策看去,這在那老者眼中,更是增添幾分確信。老者從最開始的探究到現在的肯定,那小眼睛快眯成了一條縫,就怕杜汀蘭沒弄懂:“你還不知道吧?在你昏睡期間,你的情郎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你。也不枉你拋棄家人,與他相好一場。”
睜大了眼睛,懵懂地看着兩人,情郎?私奔?是在說他們嗎?可是他們根本就,張嘴就說道:“老先生,我們…..”
老者擺着手,百般理解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小丫頭,咱們萬聖民風開放,要說有了心儀之人,兩情相悅了,也可告知父母,着人提親下聘便是,怎地你家人竟然要這樣橫加阻攔!你說說,你來自何處,我替你說教去!”
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擔心更加混亂,尹子策便道:“老先生,沈姑娘她剛醒來,您先讓她歇息會吧。餘下的事情,我自然會解釋清楚的。”
原本是一件極爲簡單的事件,怎麼偏生來了這麼個怪老頭呢?老者瞪了眼尹子策,道:“真是膩歪,還容不得我多說幾句嗎?我可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呢!”
話雖如此,腳步倒也朝門外走了,臨行前回頭一望,道:“小丫頭,巧的很啊,你跟我同姓呢!”
杜汀蘭微微致意,尹子策確信無人再來打擾,便道:“沈姑娘,自你病後,一直昏睡不醒,幸得沈老先生相救,只是……”
怎麼啓齒呢?事關女子名節,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然眼前女子雖然看似柔弱,倔強的性子他是早就領教過了,烈性女子,視名節重過生命。他如何開口呢?
杜汀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再看那老者尋味顏色,已經猜測幾分,及至說出那翻話,已然明白**分。橫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便微笑道:“我能得幸被救,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再沒有棄之的道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有違,還是當初將軍規勸我的話呢。跟這些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麼呢?將軍有話,不妨直說,沈蘭,受得住。”
她用了姨娘的姓氏。到軍營不過寥寥數日,竟然也會發生這樣的變故,這樣的話,汴都那邊,杜府裡的人,都以爲她死了吧!別的尚可,唯獨放心不下綠影,還有江嬤嬤,也不知她身子好些了沒?
她這樣一說,尹子策便將事情娓娓道來。從他們入山洞,到她發燒昏睡,到沈老先生相救,再到一同來到老人家的府邸。後他相守到她醒來爲止,其中隱晦地說明爲替她施針,不得已寬衣解帶之事,末了,道:“沈姑娘,我並非有心。但終歸是侵犯了姑娘,如若姑娘不嫌棄,我,願意對姑娘負責。”
那時迫不得已,她性命攸關,他不得不遵照沈老先生要求,父親在世時教導他,男兒應頂天立地,所以即使是那樣的時候,這決定也並不倉促,誰讓她出現的時機,剛好是他打聽到昔日紅顏喪命之日呢?心裡唯一的一點牽絆沒了,他既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也不能不承擔起責任來。待到查實她的家世,稟報母親,想來,母親該是會高興的吧!
杜汀蘭整個人傻了,雖然朦朦朧朧的,她感覺到有人除去她的外衫,但總以爲是婢女,眼下忽然告訴她,一個她接觸不到十次的人,竟然要對她許以相守諾言,怎麼聽都覺得荒唐。怪不得那沈老先生眼神古怪說話更是前言不搭後語,感情還有這麼一出呢?
嫁人麼?女子一生圖的就是有個好的倚靠,但是……
她搖搖頭,道:“將軍可否先出去,我心裡亂的很,想好好睡一覺。”
“嗯。”尹子策掩上門,如此重要的大事,的確是要好好想一想,女兒家害羞,也急不來。此事雖然急切,但並非是他不甘願,但是他對於人家姑娘家而言,未必見得就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
杜汀蘭打量着奢華的居室,突然的靜謐讓她有些無所適從,甚至覺得冷清。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醒來的時候,世界已經變了樣子。肩頭的痛楚傳來,她輕輕摩挲着那白紗布,只是蹭破了一點皮,有些許疼痛,只是指尖觸及到肩頭的胎記,眼睛有些腫脹。
她幾次逃生,輾轉至此,一生少許的年華,步步荊棘,身邊沒有幾個真心的人,過去總覺得留下來,備受父親的重視,有嫡姐庶姐的關懷,還有祖母的關照,就是對她最大的補償,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然而現在她終於明白,姨娘不過是父親的一個妾侍,她有什麼資格要求父親會姨娘的孤單死去愧疚?有什麼理由要求父親爲此對她做出補償?
是她高估了自己,因爲從小缺失一個溫暖的家庭,所以那麼迫切地想要融入那個氛圍,豈知對於他人而言,她是不合適的存在,是不應該出現的累贅,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還好,老天沒有完全地忘記她,至少沒有收回她的性命。而他,先不說他是否趁人之危,但僅憑着他幾次三番救了她的命,在絕處沒有丟下她,就該是個好男子。再看他在軍中表現,正是家國好兒郎。
杜府她是回不去了,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吧!
這樣也好,沒了她這個眼中釘,綠影她們這些奴僕,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那邊的人也就不會再怎麼樣了,就讓她在這漠漠的黃沙裡,度過簡單的一生吧!
已經沒什麼遺憾的了,年後她就十三歲,也是到定親的年紀了。嫁給這樣的男子,總比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要強得多。
思及此,杜汀蘭心中豁然開朗,人也精神了許多。
而此時的尹子策身在何處呢?他從廂房出來後,隱匿在黑暗深處,待到深夜靜謐時分,悄悄穿過灌木叢,入後花園,再到牆根處。白日裡趁人不注意,他早已經觀察過,此處地勢最爲逼仄,但也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初來當日他就已經飛鴿傳書,但是現在軍營那邊還杳無信息,尹子策不得不提防。
府邸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只有他自己出手了,可當他翻過牆根躍落地面時,赫然見到距離一尺開外的地方,幾名秀氣的小童並排站着,其中一人問道:“公子是要不辭而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