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

再說若胭帶着初夏往存壽堂去,初夏看到不遠處的霽景軒又想起一件事,道,“上午奴婢聽到小丫頭嚼舌頭,說是見到大爺一臉怒氣的回去霽景軒去,沒多久就聽到裡面傳來大奶奶的哭聲,奴婢沒有多問,制止了小丫頭,不許亂說。”

若胭點點頭,稱讚初夏做的對,心裡也忍不住好奇,印象中雲懿鈞是個謙謙君子,始終端着一臉儒和的笑容,舉止大方得體,和何氏也是雙進雙出、夫唱婦隨的楷模,不知出了什麼事也讓他失了儀態,生這樣大氣?只是閒事還是少過問的好,人家夫妻倆的事,總不與自己相干。

到了存壽堂,和祥郡主正在沉默的喝茶,祝嬤嬤陪坐着,神色略帶嚴肅,看上去像是正說着一件大事,見若胭進來,兩人都有些微詫,若胭只疑是自己該去半緣庵卻未去之事,不作他想,只因碧姍不在,深覺遺憾,打定主意多呆一會等等她,先是爲早上沒有來請安請罪,又道,“因準備好的《法華經》不小心灑了墨汁,須得重新抄寫,兒媳想着明天再去,特來向母親請示。”

和祥郡主笑道,“曉萱和初夏早上已經說了,你昨天睡眠欠安,似有風寒之兆,我也沒有怪你,好好的又跑來請什麼罪?去半緣庵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行,這是你的孝心,我沒有不許的。”

得了這話,若胭鬆口氣,又閒談了幾句,問問和祥郡主的安康和侯爺的情況,和祥郡主只說都安好,侯爺的大軍已經到達邊城,正在佈署攻防之類,“一封書信,來回便是好些時日,也不知現在如何了,是否已經開戰,勝負怎樣。”

若胭微笑道,“母親寬懷,父親不知征戰多少,什麼樣的敵人沒遇到過,小小北蠻不足畏懼。”

和祥郡主輕笑,“你說的對,你父親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朝廷盼的緊……”

“朝廷關心戰事勝負,我們一家子更掛念的是父親的身體,邊塞苦寒,又時值嚴冬,父親一心爲國,恐無暇自身飢寒。”若胭輕聲道,垂眸想了想,道,“不如我們快馬寄些禦寒之物過去,貂皮大氅不便於行動,父親心繫戰事,估計少有閒暇,就是寄去了也不會穿戴,不如做些輕便貼身又暖和的,不拘巡城還是陣前,都能護住胸口,自然全身暖融融的,總勝過那些冷硬盔甲。”

和祥郡主出神的看了她好一陣子,才笑道,“難爲你想的妥帖周到,真是個好孩子,不枉侯爺疼你。”

得了這番誇獎,若胭倒有些不好意思,訕訕而笑,就繼續陪着說話,這時就見碧姍走進來,向衆人行過禮後就安靜的站在和祥郡主身後,若胭等的就是她,幾句之後,話題從侯爺身上又回到她去半緣庵,若胭就話裡話外的表示,明天依舊是自己一個人去,並不需要雲懿霆陪同,和祥郡主只當是昨天一臉花斑引出的羞澀,正提着心怕兩人過分親暱招致家醜,也不多問,點頭道好,說是隨她心意。

從存壽堂出來,初夏道,“三奶奶既是打定了主意明天不要三爺同行,奴婢便定要跟在三奶奶身邊,只叫曉萱自己去梅府一趟便是,或者讓麥冬、迎春她們去也可。”

若胭道,“去梅府的事須得你才行,曉萱畢竟不知往日事由,梅府那邊說出些什麼來,她連怎麼還嘴都不知,再者,和晟寶莊那邊,你不去,誰說得清,歸雁的笄禮也沒幾天了,這事耽擱不得。”

“那三奶奶……”初夏猶豫。

若胭笑道,“這個你放心,不需你操心,也不需我思量,我只要說了不須三爺去,他必定要曉蓉和曉蓮同行的,有她們倆在身邊,安全的很,這樣也好,正合我意。”

見若胭俱已打算妥當,初夏便不再堅持,兩人一路靜行走了一段,隱約見不遠處一紫影輕盈而過,定睛一看,卻是雲歸雪披一件紫錦長披風快步往西,後面還跟着兩個丫頭,看方向是往三房去。

若胭與雲歸雪相互看不順眼,這時相距亦遠,便沒有主動招呼的打算,偏其中一個丫頭回頭一望,看見若胭,對雲歸雪說了句什麼,雲歸雪聽了,猛地停住腳步朝若胭看過來,儘管看不真切,若胭仍感覺到兩道目光中含着滿滿的怒意,心下苦笑,這丫頭許是還記恨着昨天的事呢,罷了,我終究大她兩歲,又擔着嫂嫂的身份,何必與她計較這個,既然她都看見自己,少不得打個招呼,便不緊不慢的上前,淡然笑道,“七妹妹這是往哪裡去?”

雲歸雪原是站着不動等若胭走近,如今若胭先開了口,她倒是將臉一揚,傲然輕哼,“我去哪裡,卻與三嫂無關。”說罷,扭頭就走。

才擡步,又回首補上一句,“三嫂好本事,才進門就哄着上上下下一家子圍着你轉,別人都容不下了。”

好意招呼,卻被人劈頭嘲諷,若胭哪裡受得了,當即就沉了臉,怒道,“七妹妹愛去哪裡,自然與我無關,我不過隨口一句,何曾真心想知道?七妹妹卻該把話說清楚了,我有什麼本事?又容不下誰來?”

雲歸雪見她動怒,也嚇了一跳,愣瞪住她,靜了好一陣子,才道,“我三哥原來再混帳……”

“住嘴!”不等她說下去,若胭厲聲喝止,“混帳兩個字也是你能說的嗎?七妹妹,你須知三爺是你兄長,容不得你胡言亂語,說話用詞還是謹慎些好。”

雲歸雪啞口無言,愣愣的看着她,突然扭頭就跑了,兩個丫頭怯怯的連看也不看若胭一眼,也撒腿跟上去。

若胭望着雲歸雪的背影,心裡難受的想哭,慢慢鬆開拳頭,其實剛纔自己恨不得打雲歸雪一耳光,雲懿霆好是不好,那兩個傷人的字也不是誰都能說的,初夏輕聲道,“三奶奶很是維護三爺。”

回到瑾之,若胭連房也不回,徑直去了書房,既然說了藉口,總要趕緊圓上,研墨鋪紙,挽袖就寫《法華經》,初夏侍立一側,細細的調墨,扭臉見雲懿霆進來,便悄然退出。

若胭慣寫行楷,今天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學着經書上寫小楷,先幾行字倒是有模有樣、規規矩矩的,越寫越走樣,竟是不倫不類的,連自己也看不下去,頹然一嘆,將筆撂下,悶聲道,“都說字如其人,點橫豎鉤都是品性、抑揚頓挫盡顯風骨,初夏,你瞧我這字,都是些什麼品性和風骨?”

身後傳來輕輕一笑,“你學別人的品性和風骨做什麼,何不寫你的行楷?”

若胭聞聲一驚,猛地回頭,只見雲懿霆笑容燦爛,眸光流轉如霞,不由的晃了晃心神,轉臉卻又輕哼一聲,掉頭不理他,雲懿霆見她使性子,更覺得可愛,索性將她抱了,自己坐下,柔聲道,“可是還在生我的氣?”

若胭扭着腰背對他,悶悶的道,“我有什麼可生氣的,三爺愛去哪裡便去哪裡,愛何時回來便何時回來,本不該我逾越多事的,是我自己不知高低,託三爺的福,過得錦衣玉食的日子,還要癡心妄想,如今也長了記性,往後再不會……”

“若胭!”雲懿霆沉聲打斷,強行扳過她的身體,眉心緊蹙,嘴脣緊抿,整張面容都繃住,目光深如幽潭不見底,若胭看他一眼,不由得顫了一下,身體本能的後縮,雲懿霆意識到自己嚇住她,緩和了表情,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卻被若胭畏縮的避開,略一遲疑,也就縮回了手,難得的沒有強行親近,溫柔一笑,“說的話都酸成這般,還說不生氣?”

若胭咬牙不語,耳根卻悄然變色。

雲懿霆只靜靜的抱了她片刻,這才道,“你還記得孟綵衣嗎?”

這個名字可說是刻在若胭心裡了,怎麼會不記得,只是許久不曾想起,有些蒙塵,此刻聽他說出,反而有些突兀,愕然看他,緩緩點頭。

雲懿霆道,“那麼,可還記得那日在瑾之門口,她曾提到的一個人?”

若胭又點點頭,緊接着心就被猛地提起來,脫口而出,“陳煜?他要爲孟綵衣報仇嗎?”

雲懿霆詫然而笑,“不,他是我的朋友。”

若胭聽的瞠目結舌,就算我再笨,也聽得出孟綵衣當時那句話的意思,陳煜即便不是孟綵衣的夫君或親人,也絕對不是普通關係,爺,你都殺了孟綵衣,人家還能跟你做朋友?缺心眼呢!

“孟綵衣貌美,陳煜心怡已久,不過,陳煜並非不分是非之人,他亦深知孟綵衣其人不正,結仇甚多,就算不死在我手裡,也必死於他人之手,他不可能保護周全,孟綵衣自己亦知仇人太多,才依附太子,以求安身。”

雲懿霆緩緩道來,“不過,陳煜這些年因爲維護孟綵衣,到底得罪了不少人,孟綵衣雖死,卻有人將昔日舊賬算在了他的身上,昨日得到消息,有人意欲追殺他,正好路過京郊,我便急着趕過去截下了。”

原來是這樣的緣故,若胭聽罷默默無語,前生也看過不少武俠小說,可那畢竟只是故事,如今真人真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當初旁觀雲懿霆與孟綵衣廝殺的泰然心情再不復存,怎麼想都覺得害怕,再看眼前這個人,就覺得心都揪的疼痛,情不自禁的張開雙臂抱住他,埋首在他頸邊,低聲道,“三爺,我怕你有危險。”

溫軟滿懷,又聽這句關切之語,雲懿霆笑得春花盛放,細細柔柔的將她吻了好一陣,才笑道,“你只要不生氣,我便好得很。”

這就是戲言了,若胭羞赧的蹭了蹭,纏繞心口的陰霾一掃而盡,轉臉就是雲開日出,小女人的心果真簡單的很,幾句話就哄得柔情盪漾。

這時就聽外面傳來歡快的輕笑聲,也不知什麼事這麼高興,若胭探首往外看,雲懿霆索性喚曉蓉進來,曉蓉站在門口,端着個碟子,笑道,“主子,三奶奶,嚐嚐曉蔓和奴婢做的點心。”

若胭聽了,歡喜的推開雲懿霆,差點沒連蹦帶跳就出門去了,點心很精緻,是仿照上次從慶和齋拿回來的芙蓉糕做的,咬一口在嘴裡,脣齒留香,香氣比慶和齋做的更濃郁些,味道也略甜些,連贊“好吃”,喜得曉蓉笑眯了眼,若胭回頭看雲懿霆依舊坐着不動,便拈了一塊進屋去遞給他,笑道,“三爺嚐嚐,味道不錯。”

雲懿霆偏着頭看她,笑得甚是邪魅,也不伸手來接,卻張開了嘴,然後朝她眨眼,若胭傻眼了,怔怔的看他,臉騰的通紅,然後紅着臉喂他,雲懿霆卻沒有真的吃,見她湊近了,展顏一笑,伸臂就將她摟住,順手將點心接過來,又送到她嘴邊。

若胭只覺得臉燒得火辣辣的燙,慌忙去看曉蓉,那丫頭倒是有眼色,見若胭進屋,早轉身躲開了,若胭見門口沒人,才略放心,兩人打打鬧鬧,一起將點心吃了。

雲懿霆見她吃完還有滋有味的用粉紅的小舌頭舔了舔脣角,笑道,“你既喜歡,就讓曉蓉多做些。”

若胭高興的點頭,兩人又玩鬧了一陣,若胭就掙扎了出去找曉蓉,只不見人影,麥冬道,“曉蓉去了六小姐那邊。”若胭便知道她定是去找曉蔓了。

天擦黑時,曉蓉纔回來,道,“奴婢剛纔和曉蔓又想了個新花樣,將花汁與果子一併加到點心裡……”

若胭心道,那不就是果脯餡糕點麼?只道,“你只管做你的花樣,我沒有不許的。”

到了次日,一早起來,若胭就喚了初夏和曉萱進來,吩咐兩人拿了金釵去趟梅家,兩人應了,捧着盒子退下,只等兩人下去,若胭猶豫再三,向雲懿霆說起今天還要去半緣庵,一夜未歸的心結雖是解開了,靈兒和巧兒之事仍需有個結果纔是,再說昨天都已經再次和和祥郡主說明,豈能三番兩次失言?雲懿霆也知她昨天說去未去,今天再去也不足爲奇,當下就道,“都依你就是,用過早膳,我們便去。”

若胭少不得又說不必他去,雲懿霆凝眉看她,若胭便思忖着怎麼解釋,這時曉蓮在門口稟道,“主子,齊王來信。”

雲懿霆示意她遞進信來,拆開看過,略一沉吟,向若胭道,“午時我要去一趟趙二那邊,便讓曉蓮和曉蓉陪你去吧。”

如此正合我意!若胭心口一跳,剛要鬆口氣,卻又提起了心,“三爺去找齊王,是否有危險?”

“嗯?”雲懿霆挑了挑眉,笑道,“看來我昨天還是不該與你解釋那些,倒叫你一直擔心了,若胭,你只需讓自己快快活活的即可,其他的我都會處理好,不會有任何危險。”

若胭雖然仍不放心,也知道自己不必要再說什麼,在沒有自己之前,雲懿霆也活得好好的,他必是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他自己,我說多了,倒顯得不信任他了,只道,“有曉蓮一人陪着就行,曉萱今兒也不在,曉蓉就在家吧,她不是還想着做點心嘛,說不準曉蔓一會就把她叫走了。”雲懿霆想了想,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