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眯眼看了看菱紗格子窗,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估計離天亮還早,才睡了幾個安穩覺啊?舊夢已去,又添新的夢魘!還讓不讓人活了?
寧春草負氣躺在牀上,拽過被子矇住頭。她就不信了,一個夢而已,真能逼死她不成?
不知翻騰了多久,牀上才寧靜下來。
臘月的風很冷,空氣裡夾雜着寒雪欲來的味道。
寧春草摸了摸臉,臉上溼漉漉的不知是淚,還是雪沫子被吹到了臉上,她四下一看,自己正站在歸雁樓的頂層,空蕩蕩的樓上,哪裡有李布的身影?他不來,約自己來做什麼?
猛的有腳步聲,往她身後急奔而來。
她依舊來不及回頭,就被大力向前推去。齊腰高的欄杆攔不住她,她一頭栽下歸雁樓。
猛然間墜落的感覺,撲面而來的兵冷空氣讓人根本透不過氣來。
她腳一蹬,猛的睜開眼睛。
看着孔雀藍的紗帳,精緻的鏤空銅香爐,幽幽的安神香,溫暖舒適的大牀。
沒有寒風撲面,沒有急速墜落……
“這是夢,只是夢,都過去了,都結束了……”寧春草捂着胸口,低聲對自己說道。
她又陷入不敢閉目的痛苦之中。她怕一閉上眼睛,自己又會回到歸雁樓上,又會被人猛的推下歸雁樓,摔死。
有人說,死過一次的人,會格外眷戀活着的時光。
寧春草覺得這話說的真對。當她從歸雁樓上被人推下去,再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再也不要那麼窩囊的死!不惜一切也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爲什麼?爲什麼她已經改變了陪嫁李家,改變了楊氏女突然出現在產房,楊氏女的孩子頂替了姐姐孩子的命運,卻仍舊擺脫不了這噩夢?
天還沒亮,她抱着膝蓋坐了起來。
心中隱隱覺得,這夢不簡單。倘若先前的噩夢,是在指引她找到楊氏女的話,那如今的夢,又是在指引什麼?
寧春草覺得自己應該再去一趟延慶觀,再見一見玄陽子道長。
或許能從他那裡尋到答案。
天不亮,她也不敢再睡,翻身起牀,盤算着用罷早飯,就要設法出府。
可顯然她太過樂觀。
睿王府不是寧家,她想溜出睿王府,可沒有那麼容易。
“世子爺沒回來,沒有世子爺的吩咐,寧姨娘您不能出府。”丫鬟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
“世子從來沒說過,要限制我的出入啊?”寧春草拽過丫鬟的手,藉着廣袖遮擋,將妝奩中最漂亮的金簪塞入丫鬟手中。
丫鬟偷偷看了看金簪,想退回去,面上卻又又不捨,糾結老半天,才低聲附耳道:“不是世子爺不叫您出去,乃是晏側妃吩咐了人。”
丫鬟說完,立即站直了身子,將簪子在袖中揣好。
寧春草眉頭皺的更深,這晏側妃竟然還沒有死心,以爲如此她就會向她妥協麼?
寧春草謝過丫鬟,轉身又回了正房。
世子爺那般陰晴不定的脾氣,倘若知道她投靠了晏側妃,還會給她留活路不成?他們爭鬥,何必牽涉一個誰都不敢得罪的她?
寧春草無奈,幸而世子爺房中,筆墨紙硯俱全,且都是上品。書架上的書冊琳琅滿目。桌案上還放着一家古琴,琴更是精品。
寧春草打定注意,絕不像晏側妃示好,大不了,她等世子爺回來,放低了姿態去求他就是。
練了一會兒字,以圖靜心。
手腕累了就翻一會兒書,眼睛倦了,就去撫琴。
一日光陰,一晃而過。
可莫說世子爺人了,就連世子爺的消息,都沒傳回院中一句來。
“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來?”寧春草忍不住問道。
丫鬟連連搖頭,“姨娘您都不知道,婢子們怎麼可能知道?世子爺常常宿在外頭,連晏側妃都沒辦法。”
寧春草扶額,有點頭痛即將到來的夜晚。
晌午,她不過坐着打個盹兒的功夫,就又到了歸雁樓頂上,被人一把推下了歸雁樓。
那種猛然間下墜的感覺,真是讓人心口壓抑,呼吸不暢。
再來上那麼幾次,她真怕自己就這麼一閉眼,再也醒不過來。
她一直等,用罷了晚飯也不肯去睡。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通知世子爺麼?府裡的事情不是一向瞞不過世子爺的眼睛的麼?”寧春草拉着收了她金簪的丫鬟問道。
那丫鬟左後看看,壓低了聲音,“那是世子爺想知道。”
寧春草還要問,丫鬟卻忙不迭的甩開她的手跑了。
漫漫長夜,原本是卸去一身疲憊的休息時光。如今對寧春草來說,卻好似受刑一般。心中驚懼,甚至看到那張寬敞舒適的大牀,心頭都開始發毛。
她自認不是膽小的人,但死過一次,誰也不想年起輕輕,好不容易活過來,再去送死。
她上牀前先拜過各路神仙,還從妝奩裡尋了一個雕着佛像的手串握在手中,這才闔目上牀。
陰寒的風撲面吹來,寧春草舉目四望,太過熟悉的歸雁樓。李布曾不止一次帶她來過,他說,歸雁樓是李家位置最高的地方,可以將整個李家的景色盡收眼底。
李布也曾不止一次在歸雁樓上,握着她的手,飽含深情的看她,“春草,看不見你,我就滿心是你,你說,我是不是中了你的相思毒?”
那時的她,笑的像個傻子。
忽而有人往她背後猛的一推,她踉蹌的向欄杆撞去。
勢頭太猛,她一頭栽下欄杆,身體猛然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