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一陣無話,末了輕嘆一聲,“世子爺這般爲寧姑娘操心,寧姑娘卻全然不知……您爲什麼不叫她知道呢?”
景珏輕笑着搖了搖頭,“我爲她做過的事情很少,傷害她的時候卻很多,如今能瞞着她爲她做點兒什麼,這感覺挺好。她是個傻的,對她好一點兒,她都會放在心裡,念念不忘,若是叫她知道,還不知要感動成什麼樣呢?”
隨從連連點頭,“那更應該叫她知道呀……”
“呸,”景珏立時又道,“誰說爺是爲她?爺打死李布,是活該他倒黴,那麼不經打,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爺被人彈劾,是爺自己做的事兒,一人做事一人當,同她有什麼關係?怎麼就叫爲她做了這些事?說出來不嫌寒顫?不嫌矯情?”
隨從聞言,目瞪口呆,世子爺啊,到底是誰在矯情啊?
寧春草自然不曉得這些,她次日一早就被丫鬟喚醒,迷迷糊糊的被套上衣服,梳妝打扮好,塞進了馬車裡。
天不過剛矇矇亮,馬車就停在了寧家的外頭,寧家的大門被咚咚的敲響。
寧春草這會兒還有些混混沌沌,似醒非醒呢。
寧家門房上前開門,聽聞來人報了睿王世子的名號,很是懵了一懵。原以爲寧家沒了蘇姨娘,更沒了寧三小姐,他們同睿王府,同睿王世子就再沒有關係,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不曾想,今日竟還能見到睿王世子身邊的人?
“發什麼呆?快開門,叫睿王世子的車架進去呀?”叫門的隨從吩咐道。
那門房一面叫人快跑進去,回稟主子知道,一面去開能容車馬同行的側門。
世子府的車架在二門外停穩的時候,寧夫人已經帶着些寧家人候在二門處了。
寧春草被世子府的丫鬟攙扶下來。
寧家人瞪眼瞧清楚她,皆是大吃一驚。
寧玉嫣更是尖叫一聲,立時就要撲上來。結果被寧夫人死死拉住,纔沒能上前。
“你們回去吧。”寧春草吩咐道。
世子府的丫鬟隨從瞧見寧家人這般態度,一時並不敢走,萬一叫寧春草受了傷害,他們回去如何同世子爺交代?
寧春草卻是笑了笑,“你們放心,他們不會傷我,也傷不了我。只管放心回去吧。”
景珏是說話算數的人,寧春草相信他答應了送自己回來,就一定會同下人們交代清楚,不會臨時變卦。
果然世子府的丫鬟隨從猶豫片刻,都安安靜靜的爬上馬車,調轉車頭,不發一語的離開了寧家。
瞧見寧春草身邊人都離開之後,寧玉嫣才甩開寧夫人的手,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寧春草你這個喪了良心的,你……你不是人!你怎麼那麼狠心!你竟然,竟然親手殺了二姐姐……你……虧我還聽二姐姐的話,替你隱瞞,你就是個妖女!你……”
她邊說邊哭,哭聲大的罵出口的話卻越發含混不清,泯沒在哭聲裡了。
“好了,進去說話吧。”寧春草面無表情的說道。
寧夫人還未點頭,寧玉嫣就跳起來,張開雙臂,擋在門口,“你休想!你害死了二姐姐,如今又回來幹什麼?你還想害死誰?你也姓寧,要將寧家人都害死了才甘心麼?”
寧玉嫣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好不狼狽,如今雙眼紅通通的,鼻頭也紅紅的,倒是真傷心至極。
她素來同寧玉婠關係好,肯聽寧玉婠的話,寧玉婠死訊傳來之時,她幾乎哭暈過去,當時就揚言要殺了寧春草爲二姐姐報仇。
後來被寧夫人又是叮囑,又是恐嚇一番,纔不再說這話了。今日再見到寧春草,無疑又受了刺激。
“你知道我是妖女,還不在我面前收斂一點?免得惹怒了我,叫我現在就對你動手?”寧春草冷下臉來,看着寧玉嫣說道。
寧玉嫣聞言,一時嚇得僵住,面色蒼白的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也不曾想到,寧春草竟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承認自己是妖女,還這般恐嚇她。
寧夫人連忙上前一步,拉住寧玉嫣的手,將她拽到一旁,“你少說兩句,你姐姐難得回來一趟!”
她一面說,一面偷偷瞪了寧玉嫣一眼。
寧玉嫣吸吸鼻子,垂頭不再說話。
寧春草這才邁步,進了二門。
來到廳堂之中,寧夫人屏退衆人。
寧春草剛坐下,寧玉嫣就死死的盯着她,雖然未再開口謾罵,但她的眼神也滿是恨意。
寧春草輕嘆一聲,“母親可相信,是我害了二姐姐?”
寧夫人聞言,微微一愣。
寧玉嫣卻立時跳了起來,指着她的鼻子尖叫道:“你還敢說不是?李家派來的人都已經說了,親眼看見你拿着刀,割斷……割斷了二姐姐的脖子,二姐姐死狀……死狀慘不忍睹……你這個畜生!”
寧玉嫣又向前撲去。
寧夫人呵斥一聲,“若是不能安安生生坐着,你就給我滾回房間去!”
“娘,您……”
“閉嘴!”寧夫人猛拍了下桌子。
寧玉嫣這才安靜下來,將哭泣和謾罵都憋回了肚子,委委屈屈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雙眼之中,盡是對寧春草的控訴。
“你的意思是?”寧夫人皺眉,轉向寧春草。
“李家很奇怪,二姐姐臨走前,同我說了一些話。最重要的是,叮囑我將她的孩子接走。她擔心楊氏女會容不下她的孩子。”寧春草緩緩說道。
“她都同你說了什麼?”寧夫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眯眼看向寧春草。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母親不要問,我說了,對您,對寧家都沒有好處,待到水落石出的時候,母親自然就會明白,這件事,自始至終,我和二姐姐都是被人利用,是旁人手中的棋子。”
寧夫人微微頷首,眉頭緊皺。
“二姐姐交代我帶走她的孩子,可如今我有什麼辦法從李家接走她的孩子呢?那孩子畢竟是姓李的。”寧春草嘆了口氣,“可我也覺得二姐姐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那楊氏女,只怕真的是容不下二姐姐的孩子。且李家如今在做的事,只怕對二姐姐的孩子也沒有好處,若是能將他接回來……”
“李家人怎麼會叫我們將他家的嫡子接回來?楊氏女如今還能容不下二姐姐的孩子?”寧玉嫣叫道,“你和睿王世子,一個比一個……哼!”
寧春草聞言有些詫異,怎麼將世子爺也扯進來了?
“是啊,若是李布還在,或許寧家去鬧一鬧,還能將玉婠的孩子要回來,可如今……李布都不在了,我們若是去要孩子,只怕李家人會跟我們拼命呀?”寧夫人也嘆氣說道。
寧春草聞言一震,“你們說什麼?誰?誰不在了?”
“李布!李布不在了!”寧玉嫣跳起來說道,“你裝什麼糊塗?你是從世子府來的,你會不知道?睿王世子爲了你,活生生將李布給打死了!”
寧春草耳畔忽然嗡的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怔怔的看着寧玉嫣在她面前,嘴巴一開一合,看着寧夫人在一旁搖頭嘆息,可耳朵裡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李布死了?死在了景珏手中?
“什麼時候?”寧春草忽而開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
寧玉嫣不滿自己被打斷,但見寧春草臉白的像鬼一般,十分駭人,便不由自主的道出了李布被打死的時間。
寧春草一陣恍惚,是了,就是她被巫女關在那小屋裡,她忽而做夢夢到自己又上了歸雁樓,夢中看到自己其實是被李布推下歸雁樓的時候。
她還奇怪自己爲什麼會做那個夢,爲什麼會在哪個時候突然明白過來,突然看清了真相。
原來那個時候,就是李布死的時候。
李布死在景珏手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