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中,她最看好的就是寧玉婠,聰慧,機敏,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幾分強硬,她一直覺得寧玉婠的性子更像她。
卻不曾想,這最是看好的女兒,卻最早離她而去。讓她嚐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慼苦楚。
“孃親……”寧玉嫣張了張嘴,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往往只有旁人安慰她的份兒,她卻不會安慰人。
若是二姐姐,一定能說出一堆哄母親寬心的話吧?
可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陪着母親一起掉眼淚,“我也想念二姐姐。”
“夫人,夫人!”外頭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
這不是聖上從宮中賞賜的丫鬟,怕她們不習慣,她們近身伺候的,仍舊是寧家原來那些丫鬟們。
“瞧瞧,這規矩學的什麼呀?比宮裡頭來的丫鬟,真是差得遠了!”寧玉嫣連忙去抹臉上的淚痕,“主子正說着話,就這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來?誰教你的規矩,叫她去領板子!”
寧夫人擺手叫寧玉嫣別說話,“什麼事,這麼着急?”
丫鬟紅着臉,連忙解釋,“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送來……送來了……”
“那快去接,皇后娘娘的賞賜,咱們得隆重接纔是,擺香爐了沒有?擺香案了沒有?”寧玉嫣立時起身,焦急問道。
丫鬟氣喘,說話氣喘吁吁,這會兒才吸了口氣,說道:“不是東西,皇后娘娘送來了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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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嫣一愣。
寧夫人也愕然起身,“什麼孩子?”
宮裡帶孩子來的宮人正等在花廳裡。
兩個孩子在奶孃的看護下,正打鬧嬉戲,跟着寧春草住了這麼一段時間,兩個孩子的性子,被養的活躍了不少。
雖是在陌生的環境下,兩個人一點兒不見膽怯,倒是玩鬧的十分開懷。
就連有些孱弱的寧念,如今也好似結實了些許。
寧懷一把竟未能將他推到,倒惹得他咯咯的笑。
寧夫人急匆匆奔來,瞧見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小孩兒,眼眶立時就是一熱。
“哪……哪個……哪個是……”她嘴脣哆嗦了幾哆嗦,都沒能完整的將一句話給說出來。
“寧念是二小姐的孩子。”宮人笑着指了指正咯咯笑的寧念。
寧懷好奇,也順着寧唸的視線回頭,正看見立在門口,雙目含淚的寧夫人。
寧夫人跌得撞撞朝前走了兩步,彎身蹲下,“寧念?姓寧啊……寧念,好名字,好名字……念兒,到外祖母,哦不,到祖母這裡來!”
姓了寧了,便是他們寧家的骨血了。是玉婠給她留下的念想啊!寧念,念……
待寧夫人看過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又玩鬧累了,在奶孃懷中睡去的時候。宮女才避開孩子,同寧夫人坐下來說話。
“瞧您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宮女笑道。
寧夫人點了點頭,“謝皇后娘娘恩典,我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還能見到玉婠的孩子!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李家那般……娘娘還能惦記着,將玉婠的孩子給抱回來,我這心裡……”
她拍着心口,似乎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
宮女連連點頭,“娘娘知道如今您身邊沒個孩子,定然不熱鬧,也知道您定會想念寧二小姐,這才叫奴婢帶着孩子來看望您。果然都叫娘娘說中了,您喜歡這孩子。”
寧夫人一聽,卻是變了臉色,“什麼意思?只是帶來讓我看看?不……不留下來麼?”
宮女看着寧夫人有些愕然的表情,擡手掩口,輕笑了笑,“奴婢不敢瞞您,聖上的意思是,這孩子已經姓了寧了,理當叫寧家養着,當寧家的子嗣養也好,當個家生子養也好,都是寧家的事兒。”
寧夫人連連點頭,“是,是,玉婠的孩子,就是寧家的孩子,我怎捨得叫他當個家生子養?”
“可娘娘說,兄弟兩個,如今養在一處,也養慣了的,分開了不好。不管爹孃做過什麼,孩子總是無辜的。”宮女垂眸笑着說道。
這便是怕她會苛待楊氏女的兒子,取名寧懷的那個了。
寧夫人想起那個小小卻更健壯些的寧懷,原本舒展的眉頭都不由微微蹙緊。
他是楊氏女的兒子,隱約可從他稚嫩的小臉兒上,看出楊氏女的模樣來。寧夫人知道,這是內心的感情作祟,她原本與楊氏女也就有過一面之緣,還是遠遠的望了一眼,她根本想不起來楊氏女是何模樣。
可看到這楊氏女的孩子,她心中便有些彆扭不喜。
若不是這孩子的母親,若不是楊氏女,她的女兒玉婠怎會被李家嫌棄?怎會被李家利用致死?怎會死在她自己妹妹的手中?
這一切的錯,雖不是楊氏女造就,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今叫楊氏女的兒子同玉婠的孩子養在一處,且一切吃穿用度都同玉婠的孩子一樣?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宮女看了看她糾結的表情,輕笑道:“夫人您別爲難,娘娘說了,您若是喜歡寧念,便常常會叫人帶寧念來探望您,陪陪您。”
“都留下。”寧夫人皺眉開口,“我心中雖有不平,但總不至於去跟一個無辜的孩子計較,他的母親父親不論做了什麼,他卻又什麼錯?兩個孩子如今都已經姓了寧了,便都是我寧家的孩子,生兒不如養兒親,我便養着他又如何?”
春草能同意麼?寧夫人有些擔憂的看着那宮女。
宮女衣着不凡,想來應當是主子身邊比較得力的高階宮女吧?也不知她能做得這主不能?
宮女笑了笑,“您即有此心,真是您寬容仁愛,奴婢定將夫人的心意表於娘娘,這事兒呀,奴婢可做不得主,唯有讓娘娘做主纔好。”
寧夫人愣了一愣,剛纔那話,難道不是暗示她,若是兩個孩子都能接受,便可叫孩子住在寧家的意思麼?
宮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心思,笑着說道:“娘娘很喜歡兩個孩子,常常親自帶在身邊。只是夫人也知道,聖上如今正年輕氣盛,有時不是那麼有耐心,孩子吵鬧之時,聖上不甚歡喜。”
宮女言盡於此。
寧夫人連連點頭,已然明白過來。
原來是聖上不想叫這兩個孩子留在宮裡了,這就好,這就有機會將孩子留在寧家。
兒子已經長大,女兒們也已都出嫁。自己離抱孫子還遠,寧家寂寞,她覺得自打玉嫣出嫁以後,她好似就老的特別快。
如今若是家中能忽而添了兩個孩子,看着玉婠的孩子,就像看着當初的玉婠一樣,不單能叫寧家更熱鬧,也叫自己這心裡得了慰藉。
“那就拜託姑娘了!”寧夫人握了握宮女的手,順勢塞進她手中一張銀票子。
宮女彷彿被灼燙了一般,連忙將銀票退回去,連連搖頭,“夫人,您可不是旁人,您乃是皇后娘娘的母親,奴婢怎敢要您的好處?您且放心吧,該說的話,奴婢都會說的,您可莫要折煞了奴婢!”
說完,她匆匆告退,帶着奶孃和兩個熟睡的孩子,離開了聖上賜下的寬敞寧府。
“夫人臉上的笑容好似都多了!”寧夫人身邊的老媽媽笑着上前,躬身說道。
寧夫人擡腳邁出門檻,看着寬敞富麗的院落,輕嘆一聲,“這院子,這景緻,如今這生活,是原先最最期盼,可卻只敢在夢裡看一看的。如今倒是日日都能看見了,只是院子寬敞了,這心裡頭好似更空了,若是能有個小輩兒,日日環繞膝頭,那該多有趣兒?”
老媽媽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兩個都是二小姐的孩子呢。”
寧夫人聞言一愣,忽而重重的點頭,長嘆一聲,“你說的對,當初我還勸過玉婠,如今怎麼自己倒是犯了迷糊?”
老媽媽頷首不語。
寧夫人卻兀自十分激動,不由搓着雙手道:“可不是兩個都是玉婠的孩子麼?玉婠乃是主母,就算是從楊氏肚子裡爬出來的又怎樣?依舊得管玉婠叫母親!那便還是玉婠的孩子呀!寧家如今能有今日,靠的是誰?是春草!春草不也管我叫母親麼?我怎的會在這會兒這件事兒上犯了糊塗?”
寧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急急向前追了兩步,想到那宮女定然已經上了馬車走遠。
她又停下步子,嘆息一聲。
“夫人別急,日後還有機會,娘娘不是說,要常常叫這兩個孩子來探望您,您對孩子一樣好,娘娘會看到的。”老媽媽勸慰道。
寧夫人這才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又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