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聽聞問話,卻不作答,只那麼靜默的站着。眼眸也不擡,嘴脣微動,卻聽不到聲音。
“她又在念什麼咒?”景珏靠近寧春草,小聲問道,並渾身戒備。
寧春草微微搖了搖頭,眯眼看向巫女的嘴脣,過了片刻,她才說道:“是祝禱咒,也是福咒,祝福平安順遂之意的。”
“嗯?”景珏眉梢微挑,“她會這麼好心?”
寧春草輕笑一聲,“當然不是祝福你。”
景珏輕嗤,“爺也不稀罕她祝福!”
“是祝福我。”寧春草接着說道。
景珏這下有些愕然的愣住,很有些想打嘴的衝動,“你也不需要。”
巫女恰在此時擡起頭來,雙手舉國頭頂,膝蓋一彎,跪了下來。
她彎身,跪伏在地,姿態虔誠至極。
就連外頭隨她而來的黑衣衆人,也都忽而跪地,雙手舉過頭,伏拜下來。
寧春草霍然起身,瞪着巫女道:“你這是做什麼,你起來!”
巫女卻不吱聲,更不起身,再拜下去。
“我叫你起來!你聽到沒有?你拜我作甚?”寧春草微微皺眉。
見巫女不聽,她立時躍向一側,躲開她的跪拜。
巫女卻跟着轉過身,繼續拜了第三拜。
三拜過後,巫女才笑嘻嘻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小人巫祝,參見聖女!”
寧春草冷哼,“什麼聖女?莫名其妙!”
巫女卻笑嘻嘻的,“您承不承認都沒關係,我們都知道您是聖女就行了。日後我等都聽從聖女安排差遣,聖女之命,莫敢不從。”
有逼人死的,有逼人婚嫁的,有逼人拿錢的,如今,竟還有逼着人做聖女的?
寧春草鬱悶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你就叫我做你們的聖女,更要聽我的安排?那我叫你們死,你們死不死?”
“死——”異口同聲,震耳欲聾的一聲死,迴盪在郡王府的上空。
那一羣黑衣人連個猶豫都不曾有,倒是叫寧春草下了一跳。
“瘋了吧,這是?”寧春草拍着心口道,“先前聽說巴蜀的巫教邪門兒得很,這哪裡是邪門兒呀?這簡直走火入魔呀!”
景珏微微眯眼,“你叫她聖女,想要她爲你們做什麼?”
這纔是關鍵吧?
寧春草聞言也連連點頭,“你想叫我做什麼?”
巫女連忙搖頭,指天發誓道:“只求聖女接受我等,承認我等是聖女的信徒,就已經足夠。當然若是聖女肯爲我醫治,自然更好。聖女若是不肯,必是我心不誠。他日聖女看到我誠心之時,我病自然能除。”
巫女這話說的誠懇,臉上也沒有絲毫詭詐的表情。
聽得寧春草愣愣的,“治病?你有病不找大夫,找我?”
巫女輕笑,“我這病,除了聖女,無人可醫。”
“什麼病?我就能治?我連醫書都沒看過幾本。”寧春草冷哼道。
巫女臉上倒是從容淡定,透着不慌不忙,“我知道您能治,您就一定能治,不着急。”
“我若是不肯爲你醫治呢?”寧春草挑眉反問,頗有些故意激怒她的意思。
巫女卻笑道:“小人適才已經說了,聖女不肯爲小人醫治,一定是我心不誠。不怪聖女,是小人過錯。”
寧春草無奈扶額,“這年頭什麼事兒都有,今年尤其多!你們走,我不要見你們,你們不是聽我的吩咐麼?現下就走!”
那一衆黑衣人倒也不曾猶豫,立時就列隊整齊的向外行去。
巫女頷首道:“懇請聖女叫小人留下,伺候聖女。”
“不要不要,我纔不要你伺候,你也走,走得遠遠的!”寧春草擺手。
“等等。”景珏卻是開口道,“你還沒說,是誰放你出來的?”
寧春草也看向巫女,巫女先前可是一直被關押着呢,且她的鈴鐺還在寧春草手裡,她是怎麼出來的?
“叫郡王爺知道,乃是睿王爺放了我來。”巫女頷首,“睿王爺聽聞寧姑娘乃是我巫教聖女,便同意我歸附寧姑娘。”
“你胡說,我爹怎麼沒告訴我?”景珏皺眉,又覺得此事不簡單。
寧春草也露出狐疑神色,睿王爺怎麼會突然放了巫女,還答應她這般條件,甚至都不事先詢問一下自己的意見?
“來人,將巫女拿下!”景珏吩咐着,並起身向外行去,“你在家裡等着,我去問問我爹!”
寧春草點頭,景珏飛身出門。
有人鉗住巫女要帶下去,寧春草看着巫女隱含笑意,從容淡定的表情,不由心中驚奇。
她揮揮手,叫人都退下,衝巫女招收道:“來來,你坐下,我看你似乎是知情的樣子,你來告訴我,你這究竟賣的是什麼關子?”
巫女連連搖頭,“聖女誤會小人,小人所說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聖女。”
寧春草皺眉,“我不管聖女是個什麼東西,你就告訴我,你如何說服睿王爺放了你出來?”
巫女嘖嘖道:“東西?嘖,聖女大人,您這麼說自己真的合適麼?哦,說服睿王爺,這倒是簡單,我告訴他,若是你身邊沒有強大的勢力,叫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二皇子遲早要奪了您去做鳳儀天下的皇后。如此,郡王爺自然不肯。郡王爺和當今聖上爭執起來,這朝堂還是難以穩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巫女說完,眼含笑意的看着寧春草。
寧春草眉頭皺的緊緊的,眯眼看着巫女。
“原來你倒是爲我好的?”
巫女連連點頭,“自然是爲聖女好,當然,能效力於聖女,也是我等的榮耀,我等願永遠追隨聖女。”
寧春草擺擺手,“行了行了,想來真是奇怪,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突然有人追着要效力於我,追隨於我,還真讓人接受不能。”
巫女笑了笑,“聖女顯出大能來,日後願意追隨聖女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慢慢就習慣了。”
“還慢慢習慣?”寧春草哼了一聲,“我纔不要習慣,來人,快將這瘋子帶下去,休要讓她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巫女搖頭直笑,“您如今尚不知道被人追隨追捧的好處,但到您用得着的時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說着話,被郡王府的下人給押了下去。
她倒是老老實實的,一點兒都沒反抗,好似篤定了自己仍舊會被放出來一般,順從的被押走。
景珏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連晌午飯都未在府上用,從前晌出去,一直到日落黃昏的時候,才一身疲累回到府上。
回到府上便問寧春草道:“巫女走了麼?”
寧春草搖頭,“在府上看押着。”
他聞言,倒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頗有些慶幸的意味。
寧春草不明其意。
景珏微微蹙眉解釋道:“姜伯毅和巫女所說都沒有錯,二皇……呃,聖上對當日的異象也很看重,必然不會輕易放開你,他那人……唉,有備無患吧。”
更多的話,景珏卻是沒有細說。
巫女說服了睿王爺,如今看來景珏又被睿王爺說服了。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只要景珏覺得是對她好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對她好。她沒有理由不信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他。
景珏倒是很快提及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爲了岔開話題,“今日我去了天牢。”
寧春草嗯了一聲,擡起頭來,“去看景瑢麼?”
景珏怔了一怔,緩緩點頭,“是,去看景瑢。”
說完這句,他卻是抿了脣,半晌都未在開口。
寧春草不明其意,“景瑢怎麼了?”
景珏垂眸專注的看着寧春草,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叫寧春草不自覺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景瑢說,他想見你。”景珏終於開口。
這話倒是叫寧春草很是愣了一愣,“見我?我同他很熟麼?”
說完,她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頭。那裡曾被景瑢一劍貫穿,縱然現在傷口已經在巫咒中完全好了,甚是連個疤都沒有留下。但是那種清晰的疼痛感,她卻不能忘記,當時心中的惱怒更是記憶猶新。
“我見他做什麼!”寧春草冷哼一聲。
景珏輕嘆着,微微低頭,“再過幾日,他和燕王就要被處死了。”
寧春草微微皺眉,燕王謀反,景瑢也參與謀反之中,更是行刺三皇子之人。怎麼論罪,也當誅殺的,他死不是理所應當麼?
“燕王和他的兒子們皆要賜死,其餘親眷流放,女眷或賣爲僕,或送爲官妓。日後再沒有燕王了。”景珏輕緩說道。
寧春草面無表情的點頭,做事之時就當想到失敗的後果。燕王府有今日,都是自己做出來的,要說,十年前懲罰就當降臨,叫他們躲過了十年,如今懲罰才臨到頭上,也是夠走運的了。
“春草,你真的不去見見景瑢麼?”景珏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