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的身影或許慢了一些,但是卻更加安全。隨着一個短促的密語,一道閃耀着七色光澤的牆壁已經憑空出現,將向他翻涌而至的溶液阻擋在半空之中,繼而消弭於無形,然後,他的身影微微閃爍,光影的聚合之間便已經將自己置身於那至少有幾升爆散開的液體能夠籠罩的範圍之外,一棟建築的屋檐之上。
這是星空法則給予他的能力之一,次元躍。一種類似於傳送術,卻又遠遠簡單的多的短距離空間移動。
那綠色的液體不出意料是帶有毒性和腐蝕性的……地面的凍土在一瞬間就已經變成爲一種腐朽而柔軟的泥漿,不住的翻滾而起的泡沫看上去就像是古老的沼澤,但那可怕的溶液造成的效果並沒就此終結……滾滾的綠色煙霧在向着四周彌散,那些沾染到了一點點綠色霧氣的幾個士兵,也在嘶吼聲中滾倒在地。
甚至不需要去吸入,只是沾染到那水汽的皮膚便在一瞬間便乾癟了下去!變黑,變幹,彷彿數月無雨的大地一般遍佈裂紋,蒸騰出濃濃的綠色煙霧,簡直像是術士記憶中濃硫酸潑濺在有機物上的感覺,但是卻更快,更致命。而且那些向外飄散的煙霧,除了暗淡一些之外,看來似乎和之前的一無二致。
康斯坦丁嘆息了一聲,徐徐的微風便從他的袍腳捲起,這微風吹過他腳下的廣場時,已經變成了翻卷着泥土的灰色龍捲,四五個造風術的效果合攏在一起,掀起了更加強烈的氣流回旋,將周圍所有的綠色煙氣通通捲上高空,而在那裡,燃燒的火焰匯聚進龍捲之中,將所有的毒物焚燒殆盡。
可是溫德爾將軍畢竟還是沒能完全躲開那恐怖的鋪天蓋地的毒物。
他身上這件全身鎧雖然是那種全包裹形式,畢竟不能保護到人類的全部——至少將軍沒有佩戴頭盔,而且他那橫粗的體型也讓原本防護周全的全身鎧在上臂和大腿部分稍微透露出了一些無法遮蓋的部分……儘管他後退的極爲迅速,康斯坦丁隨手揮出的虹光法牆也給他提供了遮蔽,但是他畢竟是那幾大股毒液的目標。而且,不能飛也不能瞬間移動的他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內完全脫離那些毒氣的範圍。
這位將軍寬厚的身體緩緩的半跪於地,不正常的青灰色從飽經風霜的褐色面孔下面透漏出來,隨着大口的喘息。他全身的肌肉在不住的輕微顫抖,而雙眼之中的瞳孔,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翳膜般,不正常的灰白起來。
“麻煩……”
兜帽下的眉頭緊緊地皺起,康斯坦丁注意到了他身體上微微流竄的一股灰氣……顯然那些人體毒氣罐還並不只是擁有毒液的功能,其上竟然還附帶了詛咒……而且還是相當強烈的詛咒!
兩個三神神殿的牧師在下一刻衝了上來,禱詞中白光繽紛閃爍,但是從那在將軍身體周圍不斷流溢的光澤,康斯坦丁判斷他們兩個的力量恐怕很難解決這個問題——詛咒是一門屬於亡靈魔法系統卻又獨立於亡靈魔法之外的黑暗藝術,形式往往多種多樣,大多數時候,它們是藉助了神力來進行發揮……尤其是多半情況下,每個施咒者都有着自己的方式,有一句魔法界的俗語,便是有多少種邪惡的瘋子,那麼詛咒就有多少種表現形式。
因此想要破解詛咒,要麼依靠一位神祗的力量緩慢而又不斷的將之驅離,要麼就只能夠尋找釋放詛咒的人,才能將之驅散。
幸好神術還可以緩解詛咒的發動時間。
術士擡起頭,冷漠地抿着嘴脣。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之中閃閃光。然後下一個瞬間,他的身影已經跨越了幾百尺的距離,到達了城牆上的一羣士兵之中。雙腳踏上城牆時,他已經輕輕揮手,於是一大片黑色的鋒刃無聲地從他身體周圍的空氣中迸發出來!
準確的說,這裡只有三柄劍刃型的力場,但是在康斯坦丁手中操控時,這些利刃的速度以及奇詭的運動軌跡,讓它們看上去簡直像是一片片在空中綻開的弧月……伴隨着這黑色的光澤,兩個站立的士兵踉蹌後退……然後,大片的血液濺起在空中。
只是那血液在落在地面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腐臭的深綠色!
康斯坦丁眯起眼睛,注意到一大把被撒到空中的透明的顆粒,將城牆的大塊青條石切割出幾呎深度劃痕的魔鄧肯之劍在空氣中劃出了一大片爆裂的閃光,和爲數不多的血液……一個魔文瞬間被點亮,一層暗灰色的霧氣從四面八方旋轉着顯現,以那片地方爲核心形成漩渦。勉強托住那掃動而來的黑色劍光。
“不愧是價值三十萬金幣的人物……我們無意與您作對,康納裡維斯子爵,所以,能否請您放過我們這些靠賣命來賺取一些小錢的可憐傭兵呢?”
一把沉悶而帶着一點怪異的語調響起——高大的影子在彌散的石粉中現身,一個散發着微光的球形護罩將他護持在其中,那是個純粹防禦性的四階法術,歐提路克魔封法球,能夠防禦外界大部分的魔法攻擊。但缺點是無法自如行動和攻擊——對方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毫無敵意的態度。
不過術士沒有什麼興趣談判。
“認識我的話,就不應該在我的地盤上搞風雨,另外,我並不認爲你之前的作爲,沒有對我表現出惡意……”
康斯坦丁冷冷的開口道,隨着他的聲音,灰綠色的解離術下一刻已經將那個防禦破壞得點滴不剩,然後是一道刺目的閃電纏上那個黑袍的法師,其中蘊含的力量轟的一聲將他直接打飛,直到撞進了一架牀弩中才勉強卸去了動能,但那價值不菲的守城工具,此時已經成爲了一堆折斷的木料……
“有人出價五百個金幣,讓我們減緩這一路菲尼克斯帝國的援軍的行進速度,當然如果殺死主帥或者是造成大規模傷亡,這個酬勞可以提高十倍。不過看來我們的運氣不好……提供情報的人隱瞞了有關於你的部分。直到你出現的時候才注意到。”高大的法師緩緩地從一堆碎片之中爬起身體,隨着艱難的嗆咳,他的聲音中帶出一絲的無奈:“但是既然拿了別人的錢,自然就要完成委託。做這一行,只能如此。至於說那個詛咒,那並不是完全受到我們控制的……只能怪那幾個施法材料的位置和您過於接近了。當然,如果會被那樣簡單的詛咒殺死,那麼您也就沒有理由成爲康納裡維斯的大敵之一了。”
術士挑了挑眉毛。
每一個發音都很標準,雖然組合起來的時候,在轉折的地方失於靈動,而緩慢不均的語調以及微微的喘息聲,讓這聲音聽上去充滿了奇妙的異族風格。但是不可否認的,這是那種流利嫺熟得讓大多數並不居住於大城市中的人也感到羨慕的帝國通用語。七分標準的海頓東城區發音。
這裡面讓人感到奇異的問題是,這語言與發言者外貌的不協調感——足足比康斯坦丁還要高除了一尺有餘,寬了一半的巨大體形,從肌肉和骨骼的完美曲線中,不難看得出這軀體中蘊涵的人類難以企及的力量和敏捷……那一襲簡陋的黑袍之下,可以看見明顯的覆蓋着全身的棕色毛髮,兜帽的陰影中高聳的雙耳,狹長的嘴,一個狗一樣的尖尖的吻,卻又瘦長了許多的頭顱,都在明確無誤的標示出他的身份,一隻狐人。
如果不是這種強健的血脈,那一記閃電恐怕也會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但現在也不見得就好到那裡,嫋嫋的青煙從他的身體上緩緩冒出來,甚至包括口腔之中都不例外。但令術士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即使受到了一記閃電的影響,他那野獸一般的黃褐色眼珠之中,似乎依舊透露出穩重而智慧的光澤……隱隱的帶着一個法師獨有的傲慢。
這是個有趣的傢伙——應該說,在康斯坦丁曾經接觸過的人之中,這樣力量並不強大,卻不卑不亢的傢伙並不多見……說出自己的底線,恰到好處的表達出了一層敬畏,卻又沒有什麼諂媚的成分。並且又提供出了一些令對手感興趣的情報。讓自己擁有了那麼一點存活的希望。
“那麼你們是什麼人?哦……應該說是什麼?”
“如您所見,是荒原之子……接受了一個不合能力任務的倒黴傢伙……”狐人法師咳嗽了兩聲,做出一個優雅的法師禮節,坦然的將周圍戒備起來的城衛軍的嘈雜視爲無物,然後並不等待術士再一次發問,便繼續開始解說下去:“雖然獸皇陛下與康納裡維斯公爵結成了契約,但是泰坦利亞也並非是所有人都喜歡直接參戰的……諸如長牙,獠牙和高烈這樣的部落自然是樂此不疲,不過諸如我們黠靈和銳爪這樣的小部落對於現在的生活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不滿。因此我們只是以個人的名義,偶爾接受一些委託,作爲荒原之子的存在。”
“聽起來,這所謂的荒原之子與傭兵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別啊……”術士微微一笑,對方看似輕鬆的表情下面,實際上應該隱藏着不斷的轉動着的無數念頭吧——他正在想方設法的將自己的注意力,引導向可以留下他生命的方向。
不過他身體周圍那流動的黑色霧氣纔是非常可怕的東西……那其中隱隱的透出了無數的,細微的黑色線條,向着周圍延伸開去,通往這個城市之中每一個角落。其中的兩條,就聯繫在那兩個剛剛倒斃在地面上的人類身上。
因此,康斯坦丁稍微揮了揮手,在心靈之語中命令周圍的十幾個士兵退下去。
“準確的說,是差別不大……不同的是他們是參戰的士兵,但是我們只是受僱傭的傭兵而已……與你們的正規士兵和傭兵之間的關係完全類似。”狐人毫不在意的應承道:“暗殺、偷襲、收買、分化、在敵方城市中散佈謠言、在敵軍途徑的水源中下毒、在被佔領的村莊中散佈瘟瘦,攪亂談判一一所有好的壞的。光明正大的或者黑暗卑劣的、符合道德的或者背信棄義的招數……我們都做。啊,雖然並不值得驕傲,不過本人完成任務的記錄,到目前爲止還是完美的。”
“包括這一次?”
“包括。”狐人狡黠的微笑道:“那位主帥大人即使活着,也恐怕需要四到六個月的時間才能夠完全康復……所以我已經算是制約了這一支援軍的行動。”
“那麼要恭喜你了,雖然說那麼一點點的佣金,確實不值得恭喜什麼……”
“是啊,他們給的佣金確實不多,不過幸好,我們荒原之子都還擁有着隨意接受任務的自由……”
“那麼好吧,作爲我順利的收復卡萊城沿線的助力,這條件如何?你這荒野之子能夠做到嗎?”盯着這頭言談舉止的確很有意思的獸人,康斯坦丁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所有人難以聽到的聲音便在對方的心中響起:“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讓三支鳳凰只剩下兩隻。”
這個提議之中蘊含的意義,讓狐人的面孔上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黃褐色的瞳孔中閃爍着一點不能置信的光澤,不過很快,他便輕輕的揮了揮手。讓那些黑線連接在遠方的點緩緩向他聚攏,而他本人,則繼續深深地彎腰,作出了一個優雅的法師的禮節。
“聽起來很有趣,我同意了……”
……
“他當然會同意……”
“直接將五千士兵的指揮權交到他手中,然後你這個帝國名將就此安安心心的跑回克蘭菲爾德來睡覺?我不得不說,你可真是膽大包天……我的老朋友……”面對着那個深陷在枕頭中的粗壯麪孔上,膚色透漏着可笑青灰色的笑容,黑衣的中年人伸出一隻手,微微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雖然說讓他直接面對獅鷲確實是我的主意,但是你不覺得應該有些什麼東西可以制衡他一下嗎?如果他就此試圖……”
“我看不出他有那樣的野心……否則的話,他完全不需要依靠這點兵權,以他的力量,以及那些掌握在手中的士兵,佔領上一兩個數萬人口的大城市並不會耗費太多的時間。五千簡單訓練的士兵……只要他想要,以他的力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儘管臉色依舊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病態的青色……不過躺在牀上的人似乎依舊擁有着十足的中氣,他哈哈的笑着,從身邊的小桌上面拿下一瓶紅酒。
“我不是在說這個!據我所知,那個小鬼雖然言行之中非常謹慎,但是有的時候……在他確定了某些事情之後,他是非常喜歡冒險的!”中年人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似乎是被對方那種沒心沒肺激怒了。
“涉及到他的時候,你的話多的完全不符合那個密探頭子的身份哪……怎麼,還沒有放棄你那個古怪的念頭嗎?”用彷彿小型狼牙棒一般的手指捏碎陶罐纖細的瓶口,粗壯的病人一口將其中的液體倒進了自己的喉嚨,然後他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不少:“以他的能力,就算冒險,也不過就是損失一些士兵罷了,不過以他跟我的那些交流來看,我不認爲他會出現多麼大的失敗……放心吧,說到個人的力量和黑暗中的事情,我不如你,不過如果是領兵打仗,我的老朋友,你不會比得上我的。”
“但願如此,不過我不喜歡你這種用國家利益開玩笑的態度。”黑衣的中年人哼了一聲,緩緩站起身。
“那麼我們打個賭吧?用卡萊城沿線作爲邊界……一個月之內,他必然能夠收服卡萊城沿線所有的城市,五十金幣,向哥頓河防線每多一哩的土地,你多加一個帝國金幣如何?”
“不幹……我的津貼有限,有可能就此破產的事情我不做……”
“不是說了是一個月之內嗎?那可是卡萊城啊,有七千多守軍的,你不考慮考慮?”
“不要……”
……
卡萊城並非是有名的大城,但不可否認的,它依照是菲尼克斯境內少有的一座險要的城堡,藉助着達利爾山脈這條高山的餘波,這座被建築在一千呎高的谷口上的城堡,地勢正好卡住了利特行省進入德爾單行省的咽喉位置。即使是獅鷲騎士,對於這種建立在山腰的險要城堡也沒有太多的優勢。
他們的空騎士和那些古怪的飛行船或者可以爲攻城提供一些優勢,但是對於山壁間開鑿出來的城牆建築卻無法造成更多的威脅,那些厚實的岩層已經經歷了幾百個春秋的侵蝕,即使是從天而降的火油也無法將它們燒蝕出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