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驚天動地地呼嘯,悶雷一般的巨響在冗長的大理石臺階的盡頭一聲接一聲的迸發,厚重的鑲金大門在撞擊聲中痛苦的呻吟着,扭曲着,最終的一擊到來了,門閂在一瞬間四分五裂,於是鋼鐵的洪流撞開變形的門扉,擁擠着向前衝鋒,幾十杆鋒銳的長槍在門後組成一片槍林,但是在那洶涌而入的鐵流面前,他們顯得那樣脆弱……
一片火海在槍陣之中無情的延燒,高溫讓身經百戰的勇士也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號,瞬即與他們手中的長槍一起化爲火焰中的餘燼,一隊重裝步兵舉着厚重的盾牌踩過焦黑碳化,支離破碎的包金大門,在他們身後,則是無盡的人流。
長長的遍佈藝術品的走廊也被納入了血腥的戰場。血漿從被砍殺的武士身上迸飛,染污牆壁上精美的畫卷,火焰包裹住犧牲者的身體,同時將胡桃木的門扉變成焦糊的碎屑,長槍在吼叫聲中刺穿一個個的軀體,將他們釘在遍佈着精美黃金飾紋的牆壁之上,佔領者迅捷而輕快地向前推進,按部就班地掃蕩每一條走廊和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充滿了四處的,大聲叫喊着衝上來拼命的騎士,還是穿着華麗的肥碩貴族,可憐兮兮的侍女或者其他的什麼存在,在他們面前,都只是血肉的囊袋。
邁過碎石、跨過血泊,鋼鐵的人流在向着一個方向前進,劈開一道道華麗的門扉,斬落一顆顆守衛騎士的頭顱,所有無法抵抗者都在哭喊中供述出這樣的一個消息,“勝利就在眼前,就在三道迴廊,五扇門扉和兩道拱門之後!”
在那已經不多的防衛的後面,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近衛騎士在朝殿的角落之中組成了稀疏的防線,拱衛住那身着華服的王,但金絲織造的華麗服裝,也掩蓋不住身軀的顫抖,鑲嵌璀鑽的王冠的光輝,也無法遮蔽面孔的死灰,未來已經註定,他們無路可退。
曾經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無神的大張着雙眼,看着近衛騎士身上的鐵甲在他面前堆疊成爲冷硬的而稀疏的屏障,卻似乎完全沒有那種身臨絕境的真實感受……
太快了,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簡直如同在夢中一般……事實上這位國王陛下腦中的某個角落裡,依然飄蕩着寢宮香軟的牀鋪上,那位美麗的伯爵夫人豔治而淫靡的氣息——那不過是一個多沙漏之前的事情,當三座城市接連失守的可怕噩耗將他從被窩中拖出來,然後在他接受事實的這短短的時間裡敵人已經攻到了皇城之下,而等到他想起應該應對圍城的敵人時,他們已經攻破了城市,攻破了皇宮……
這是夢嗎?這是夢嗎?這一定是一場因爲沒有蓋好被褥,或者在那迷人的軀體上耗費了太多的體力而導致的一場噩夢吧……一國之尊用力的握緊拳頭,修飾精美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的嫩肉,用一陣陣的疼痛提示着事實的殘酷,但是他仍舊無法將眼前的一切跟自己的經歷連接。
敵人來的實在是太快了,就算他自己的車駕想要穿過那重重地防護,從外城進入內城區,再進入到壁壘森嚴的皇宮城堡之中,都不可能有這麼迅速……匪夷所思的速度讓癱坐在皇位上的至尊完全無法理解,無法揣測,沒有人能夠告訴他敵人是誰,從何而來,目的又是什麼……那些平日裡歌功頌德的屬下,諂媚拍馬的佞臣,明爭暗鬥的貴族,爭搶功勞的將領……沒有人能夠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他們同樣處於頭暈腦脹的迷茫之中,他們只能無奈的顫抖着,將一個個可怕的消息遞送給自己,然後這些白癡的傢伙就只能萎縮在牆邊的角落裡,不住發抖、不斷詛咒、甚至不住的哭泣!
拜這些愚蠢的,早就應該落入地獄的白癡所賜,他甚至沒有逃走的時間,城市上空布展開來的反傳送法陣沒來得及發揮任何作用就變成了敵人的幫兇,等到所有人意識到必須撤退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都無法離開了——甚至專門留給國王陛下使用的通往城外的密道也已經在第一時間坍塌,所以這位至尊只能選擇被聖騎士們簇擁着來到這座大殿——這裡擁有着一層簡單的反傳送法陣的籠罩,是城堡中唯一能夠勉強作爲防守地的所在。
國王無力的擡起眼皮,凌亂的喧囂,慘烈的嘶嚎和金屬的撞擊以及那沉重紛雜的腳步已經在聽覺中變得越來越大,那些可怕的敵人恐怕已經攻到了距離這裡不到兩條迴廊的所在。但是他心中還保有那麼一絲的希望。希望某個法師,或者某些英勇的騎士能夠橫空出世,力敵千人,像是那些史詩之中勇者一樣力挽狂瀾……不,只要他能夠拯救自己離開這個四處充溢着血腥氣味的地方就好了,只要能夠保證自己的性命,他可以付出一切條件……
不管是公侯還是領土,只要是自己能夠拿得出來的,什麼都可以……
事實上還是有更加簡單的辦法的,只要自己說出那個禁忌的字眼兒,只要說出來,那就簡單了,敵人不會爲難自己,因爲他們需要自己來彰顯他們的功績,同時輕而易舉的用可怕的宣揚讓自己所有的土地放棄抵抗——事實上他們之所以做出這個突襲,本來的目的也應該就是如此。
可是,可是自己怎麼能夠說的出來……勇者之神在上……這可不僅僅是一個空洞的祈禱……那位神祗,就在自己的頭頂上,用威嚴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這樣簡單就屈服了,那麼自己的靈魂——國王晃了晃沉重的頭顱,不敢想象那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不……我還有機會!一切不會就此結束的……我還有神祗的保佑!”
國王咬緊了自己的牙齒,將所有的一切,都堵在那正凝立在所有護衛的中心,不斷的低聲頌唱着咒文的四個祭祀身上。
‘乒梆’!
被沉重的鐵栓閂住的大門在猛烈的撞擊中碰上了兩邊的牆壁,發出震耳的巨響在大殿中迴盪。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靜止了,一雙雙包含着恐懼與緊張的眼睛盯住那個方向,他們看到了那著名的,糾纏在龍族頭顱上的扭曲的十字。世代的仇敵似乎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夙願,終於讓那地龍騎士的大旗在哈蘭因的宮殿之中飄揚……
“保護陛下!”
此時殘存在這裡的,自然是對於皇帝最爲忠勇的騎士,同樣也是具有最強力量的存在,發出吼叫的騎士揮動了長劍,劍身上迸發的光焰在一瞬間延長,於是門扉後面長長的甬道就成爲了一片血腥的場地,那一道魔力賦予長劍的閃光無堅不摧,它劃過至少三排舉着重盾的士兵,將防護的武器,鎧甲連同那其中包裹的敵人的身體一起均勻的切成了兩半。
然後又是一道,兩道,這強力的劍芒僅僅在一瞬間就已經造成了接近五十人的殺傷……雖然受限於突襲和走廊的狹窄,但這仍舊是一個驚人的數值……
可惜的是這個驚人的效果只讓廳堂之中的人振奮了那麼一瞬間而已——劃破空氣的恐怖嗖嗖聲響起了,那些閃爍着光澤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彷彿獠牙一般的弧形軌跡。沒入人類的身體中,帶出噗噗的令人牙酸胃痛的可怕摩擦聲。
是的,弧形——箭矢那瑩藍的微弱光澤在燈光暗淡的廳堂之中拉出清晰地軌跡,即使幾個騎士已經各自閃避到了射擊的死角,那些箭矢仍舊彷彿活物一般在空中變向,釘上他們的身體。牆壁的遮蔽此時反而成爲了一種不利的條件,讓他們掉以輕心,而且難以閃避……四名強大的騎士在一瞬間同時發出一聲悶哼,他們向後躍開的動作變成了伏跪於地,堅固的盔甲完全沒有起到防護的作用,而一種可怕的刺痛,瞬間便已經奪取了他們殘餘的力量。
“導向毒箭!”剩餘的幾個騎士尖聲咒罵。尖利的聲音卻掩飾不住心中的驚恐,這樣的箭矢對於一名武者來說根本就是無法防禦的存在,對方在遠方撥動弓弦,自己就只能窮於應付,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咒罵聲隨即便被兵刃的撞擊聲取代……短暫的失神讓他們付出了可怕的代價——一團黑影從通道之中衝出,纖長的大劍在一瞬間便掠過了兩人的身體,於是他們也和之前的敵人一樣被分屍兩片,而另外的兩名騎士的死亡在瞬息之後便到來了,黑影化作高大的,全身被甲的騎士,而劍光卻絲毫不停的掠過對手的脖頸,於是沖天的殷紅之中,大殿之中的血腥氣味頓時更加燻人欲嘔。
拱衛着國王的騎士們一陣譁然……那八名騎士都是他們之中能力最爲出衆的人物,尤其擁有着魔法劍的四個,都是戰鬥力極爲強悍的精銳,但卻在這短短的一刻便喪失了生命。
“法師在幹嗎?”心中的怯懦轉化成爲一點憤怒,國王的聲音似乎回覆了一點威嚴,他想起人類通常不會有那樣的速度和力量,也想起從剛纔開始,無疑就是身後那三個魔法師們最適合大展身手的機會,可是他們從剛纔開始便悄無聲息——他們是背叛了自己嗎?他們已經準備投向對方了吧?畢竟魔法師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存在,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忠誠可言。
惱怒的國王轉過視線,然後便注意到那些魔法師的異樣——他們三個人都在不住的揮動着手臂,在空中畫出一連串雜亂無章的符號,口中低沉的誦咒聲也越來越高亢,可是在他們手中,原本應該聚攏起來的無堅不摧的力量現在似乎根本就沒有呼應他們……偶爾的一兩道閃光聚集在他們的手中,卻在眨眼之間就消散了。
於是國王的目光再次被他們的視線引向門扉的方向。
長長的走廊中,一個灰色的身影緩緩的踱過,踏過地面上被血液沾染的石質地面,發出有點粘稠的啪啪撞擊聲。
兵刃的撞擊聲,無處可去的貴族的哭號和騎士們的吶喊早已混成了一片,但這個人那似乎並不大的腳步聲並沒有被這聲響掩蓋,依然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每一下腳步響起的節奏都一樣,都沉重無比,彷彿這個人帶着千軍萬馬而來,把每一步都踩在了每個人的心坎上。
這個人的個子並不高,但是當他穿過長廊,空曠的大殿似乎又已經被他一個人就塞滿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他的身上,所有人的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所有人都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那個看起來甚至有些單薄的身影,那個平凡而有些蒼白的面孔上,和煦的笑容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可怕,就像是一隻九頭十爪的猛獸,正雄踞在自己的面前,舔舐着飢餓的脣角。
忠勇的騎士們在後退,並非他們願意的,但那個人身周似乎籠罩着什麼,而國王向後退了一步,然後笨拙的被寶座前的臺階絆倒,地面上柔軟的地毯現在讓他感覺像是冰塊兒一般的堅硬。他完全無法想象,走出來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他有多大?二十歲,不,應該還更小一些?可是……
“停手吧,科普蘭陛下,到了這個程度,戰鬥已經是毫無意義的了……”
年輕人停下腳步,說出一番似乎是侵略者最終應該使用的開場白,這本來應該激起一番咒罵的反面角色的話卻並沒有引起任何的聲討——說這些話的那個人語氣平淡,但是這種平淡帶給人的威懾和震撼遠比任何狂猛兇暴更強烈,更深入。那遠不是呲牙亮爪的威脅恐嚇,而是獅子面對老鼠時表現出的平靜從容。
“很抱歉讓陛下您受到了一些驚嚇,但是我相信在場的諸位,必然是受到了一些宵小之徒地矇騙……纔會與我們爲敵。”
國王陛下的腦筋已經徹底的眩暈了,他不明白麪前這個年輕人究竟是在打着什麼主意……作爲侵略者,他即使沒有殺死自己的打算,不是也應該猖狂的大笑,命令手下將自己關押起來,甚至瘋狂的叫囂“愚蠢的傢伙們,幸福的日子到此爲止,你們將墮入地獄的深淵,一輩子像狗一樣地爲我們工作!”這樣的話嗎?
“我……”國王張了張嘴,準備試探一下這個人真正的目的,他看得出來這個人並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一切似乎都還有迴旋的餘地……
不過他的話卻並沒有說出來,因爲整個大殿之中的光影忽然產生了一些變化。
似乎是從外面映過天窗的日光變得明亮了,整個大殿之中所有的顏色都鮮明起來,然後,一道道金色的波紋在空中出現,凡是被這波紋經過的地方都變成了一種奇異的淡金顏色,原本嘈雜的聲音也停止了,甚至他四周飄散的孢子固定在了空中,整個世界被一層奇異的光輝給籠罩了。
緊接着,這光輝強化成了可怕的強烈光芒,那光輝色澤金紅,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隨着這光輝的擴展,場景彷彿某種巨大的幻覺一般,周圍的空間已經變成了一片紅的世界。此時周圍那些原本漆黑的濃霧似乎都在燃燒!而周圍的所有的物體似乎已經消失不見!在這一片猩紅的世界中,出現了一座虛幻的,閃耀着柔和金色光芒的大門。那雕刻着無數精美紋飾的門扉開啓之處,揮灑出瞭如水般的柔和金光,在門扉前輔就了一條金色的階梯,一直延伸到衆人的面前。
在熊熊的聖焰中,隱隱可見許多高大而又威嚴的身影。隨後嘹亮的聖歌響徹空間每一個角落!
一個身影從那巨大的光門之中跨步而出,拾階而下,逐漸清晰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的一件普通的白色亞麻罩袍,可是看着他罩袍下流露出的那不住流轉的金色光芒所覆蓋的鎧甲,以及在他背後高揚舒展的,一雙由聖光凝聚而成潔白羽翼,以及形於外的威嚴氣勢,所有人都可以在第一時間瞭解他的身份。
當他的身影終於明晰的如同常人。那一片金紅的光芒也緩緩的散開,一切彷彿幻象一般的終結了……只有那個身影站在國王的面前,面對着凝視着他的年輕人,以柔和、悅耳而又充滿了不容違逆的聲音道:“住手,用神能對付普通人,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行爲,是在違反神祗們指定的,對於這個位面保護的規則……”
“位面的規則?哈,什麼時候,人類之間的戰鬥與征伐也要受到神祗的干涉了?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神使,有什麼資格來評斷這些事情?”
一切都在這個質問之中變得寂靜,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甚至閉起眼睛,直到清脆得彷彿鈴聲一般的聲音忽然刺破了這個神聖的寧靜……
一襲黑色的衣裙在空中浮現,金髮的少女上下打量着那位從虛空之中出現的男子,眼神中滿是譏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