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秀舉着火摺子,走在楚煜和疾風之間,不時打量着周身嶙峋的鐘乳石和石筍,感慨着自然之神的鐘靈毓秀。沒想到這座終年被冰雪覆蓋的山麓,竟會別有洞天形成一處廣袤巖洞。
“前面就是寒潭了,你們等在這裡便好。”遠遠望着彷彿墨玉般的幽深潭水,楚煜示意身後的兩人止步。寒潭之水是地底千年寒泉滲透山岩所成,尋常人根本無法承受其中的冰寒刺骨,若非火麒麟附體他亦不會貿然接近。
“然後我們就得在這個山洞裡,看你泡澡、蛻皮七天七夜?”想到接下來的就在巖洞之中度過暗無天日的漫長等待,唐秀秀只覺得心情也變得跟寒潭一般拔涼拔涼的。
“想出去溜達也可以,不過這山上不光有狼,還有熊瞎子。”化作人形的疾風不懷好意的搖頭晃腦。想來楚煜十年前渡劫之時,是自己和琉璃陪伴左右。這次來的竟然是沒大腦的唐秀秀,真懷疑半神琉璃是不是喝酒喝傻了纔會出此下策。得到警告的唐秀秀只好安安分分的守在寒潭三尺開外,半步不敢離開。
此時除去外衣的楚煜已經置身於寒潭之中,暗色的寒潭水隨着楚煜周身漸漸燃起的麒麟天火,開始冒出白煙陣陣,登時整個巖洞變得煙霧繚繞。隔着溼熱的水汽,唐秀秀滿是憧憬道:“這明明就是泡溫泉,哪來的渡劫。”
“要是喜歡,你也進去跟着泡,保管出來後變成冰凍的焦屍!”疾風望着楚煜露出水面的背脊處,開始漸漸爬滿暗紅色的咒印,知道麒麟渡劫在即。方纔在上山之時,他就隱約感到似乎有形跡可疑之人尾隨進山,今夜將會是火麒麟最衰弱的時候,受其影響的楚煜纔會對潛伏在暗處的危險毫無察覺。只是那股陌生的氣息好像再次源源不斷聚集,讓疾風不得不警惕起來。
爲了讓楚煜平安渡劫,疾風只得喊過唐秀秀,眼下除了她再也沒有可作守護之人。“你想說什麼?非要這麼神神秘秘的。”唐秀秀似乎驚詫於疾風的主動搭話,漫不經心的隨他走出巖洞,沒想到山麓間已然飄起了零星雨絲。
順着漫天飄飛的雨滴,疾風嗅出人類和馬匹的氣息,正在從四處大批的涌向自己身處的巖洞。“我們被人跟蹤了,專挑六哥渡劫的時候上山,來者可能是敵非友。”
“你能聞出那些人來自何處麼?”聞言唐秀秀柳眉微蹙,看來又有麻煩找上門。
“有刀戈嗡鳴,聽起來像是北滄鐵騎。”疾風側耳細聽之下,頓覺不妙。
對於那晚在草原之上的無聲衝突,唐秀秀記憶猶新,要說這北滄國有誰打着火麒麟的主意,非那位視楚煜爲眼中釘的皇子莫屬。“如果我猜的不錯,很有可能是楚煜的那個大哥帶人前來搜山。”
“你就留在這裡陪着六哥好了,狼牙山之上可容不得外人撒野。”再次化作狼形的疾風露出白牙森森,銅鈴般的雙目在夜色中透露着幾分猙獰。要對付區區人類,狼羣的尖牙利爪戳戳有餘。
“你肯定不知道師伯爲何讓我一起跟來。”唐秀秀望着天際銀月如鉤,笑得雲淡風輕。“那些人是北滄鐵騎精銳,刀箭無眼,你們狼羣對上他們未必佔得了上風。”
“除此以外還有更好的對策麼?”疾風不滿的瞪了唐秀秀一眼,都是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虧她還笑得出來。“六哥若是渡劫被打斷,輕則重傷,重則性命不保!”
唐秀秀俯身在疾風耳邊低語一陣,隨即從包裹中取出些許烈焰符和孔雀翎。“這樣豈不是太冒險了?!”聽完唐秀秀迎敵之策的疾風只覺得她實在太亂來。
“就算我失手,不是還有你堂堂雪狼王做後盾麼?”唐秀秀折回巖洞,取來一件楚煜的黑色外衣披在身上,隨即冒着越下越大的雨勢衝了出去。聽着天際不時傳來的悶雷,唐秀秀只覺得天助自己,既然他楚璟帆敢冒着遭天譴的大不諱,前來阻撓火麒麟渡劫,那自己索性就替天行道讓他體驗體驗終生難忘的“天譴”。
在火把明滅處,楚璟帆的目光越發陰冷,今夜狼牙山就是楚煜的葬身之處。“重將士聽令,今夜能在此處捕獲火麒麟的人,賞黃金萬兩,官位晉十!”命令一下,衆將士立即四處散開,如火如荼的展開搜捕行動,在巨大的財富和功名面前,冷雨當頭又算得了什麼?
“轟隆——”一記響雷驚起山中鳥獸無數,衆將士眼前一抹黑,手中三三兩兩的火把不知何時已被雨水澆滅。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雷聲,突然有片詭異的幽綠火焰,自天際飄然而至,如同鬼影般飄忽不定。即使有幾名北滄鐵騎的貼身保護,楚璟帆也被這突生的異象弄得有些惴惴不安。早就聽聞狼牙山上不僅有着雪狼王之類的聖獸,還有無數魑魅魍魎,難不成今日自己犯了忌諱所以纔會引來如此不詳?
“你們快看,那是什麼?!”一名對着鬼火膽顫不已的鐵騎兵,像是中邪般的指着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的巨大冰環。身爲北滄最爲精銳的將士,雖然早已見過鮮血白骨無數,可面前這怪力亂神的陰森景象足以令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鐵血精英嚇破膽。
兩道巨大的冰環像是颶風過境般,急速的旋轉呼嘯着,捲起飛沙走石無數。清冷的月光下,一具石棺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般無聲漂浮在半空中,赫然出現衆人面前。
楚璟帆強忍着內心的恐懼,命令衆將士放出箭矢,對那具帶着不祥意味的石棺發動進攻。
隨着石棺棺槨的緩緩打開,鋪天蓋地的暗器如同密密麻麻的雨絲,不僅將襲來的箭雨擋了個乾淨,還擊傷了不少將士,受到驚嚇的馬匹,嘶鳴聲此起彼伏。就連楚璟帆都差點被身下躁動不安的坐騎給摔下馬背。
“爾等凡夫俗子,膽敢在此造次,違背天命者,必遭天譴之!”一記閃電劃過天際,黑暗中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的身影從石棺中漂浮而出,響徹雲霄的嘶啞聲音,聽得衆人莫不心驚膽戰。周身傳出的低聲咆哮,提醒衆將士他們已經是困獸,林間忽隱忽現的閃着寒光的瞳眸,更是叫人心驚肉跳。
面色如土的楚璟帆,此時哪還有心思再去尋找渡劫中的楚煜,只得神情狼狽的揮手撤兵。
眼見如潮水退去的人馬,疾風在林中長長舒了口氣。沒想到平日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唐秀秀,竟有隻身驚退幾百人馬的膽色,不得不讓他一改往日的偏見。方纔用內力凝聚巨大冰環的招式,估計是來自琉璃的親傳,如此說來自己以前還真是小看她了。
“算你識相。”從空中躍下的唐秀秀拍了拍雙手,頗爲滿意的望着無功而返的北滄鐵騎狼狽離去。方纔的冰刃不過是將鏡花水月的功力放大,聚殘雪代替平日的花瓣,沒想到效果卻是出乎意料的有威懾力。至於石棺,不過是用了琉璃交給自己的幻術,藉以電閃雷鳴帶給人的錯覺,將石筍化作龐然大物,給那些人造成心裡上的恐懼。
原本長存丹田之內的內力隱約有幾分枯竭的跡象,筋疲力盡的唐秀秀也顧不得滿地泥濘,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任憑漫天大雨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