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高遠,水碧山青。一彎海子漾漾於草色花影裡,水面上、岸邊草窠裡,天鵝、野鴨、大雁羽色炫目。炎炎夏日,卻是草原之上圍獵的好時節。
北滄天子楚釋天率領衆臣集結於海子邊沿兒,個個獵裝。從馬背上強大起來的民族,與生俱來的剽悍風氣,伴隨着勁風將旗幟吹得獵獵作響。
從楚釋天以下,每個大臣身畔都立着鷹奴。鷹奴穿皮袍,臂上戴臂韝。臂韝上昂首立着海東青。
那鷹隼有黑色、青色、白色等,雖羽色不一,但是個個精神抖擻,立於鷹奴臂韝之上全都銳利前望。即便還沒得到出擊的命令,卻是早已鎖定了攻擊目標。彷彿凌厲的士兵,期待着搏殺的快樂。
楚釋天擡手,一列鷹奴舉臂向空。得了命令的鷹隼振翅撲向藍天,身在半空中一個折返,勢如閃電便猛然撲向海子上自在悠遊的禽鳥!
本是夏日暖陽的大好時光,鳥兒們的悠閒卻猛地被數十隻凌空撲來的鷹隼撕碎!別看那海東青個頭不大,還不及天鵝一半,但是它們鷹爪銳利,更是下口兇狠!
衆鷹當中,一記純白身影宛如離弦之箭,率先擒中一隻振翅欲逃的天鵝。金黃鷹喙一口便啄開天鵝顱頂,那天鵝從半空中倉皇墜地……
人叢中爆裂出歡呼聲,和碩王樊茗囿向上施禮,“皇上,又是您的御鷹拔了頭籌!這鷹兒勢如閃電,果然了不得!”
其他臣工也附和,“一萬隻鷹裡方出一隻海東青,一萬隻海東青裡纔有一隻白羽玉爪;萬歲御鷹真乃神鵰!”
楚釋天一笑,向衆臣舉杯。他自己眯起眼睛來遙望碧空青草,視野裡彷彿靈翼而動的不是隻鷹隼,而是個衣袂翩躚的女子。
草原上以青爲貴。那碧衫女子於水天之間舞步翩躚,便彷彿是青天碧草的靈韻全都集於她一身。
“好!”楚釋天忽地一聲高呼,舉起金盃。卻終究還是頹然坐下來,將金盃空擲。水天浩瀚,只有羣鳥翻飛,哪裡還有佳人的袂影?
后妃帳中,這一幕也落入皇后圖雅氏眼底。和碩王妻、北滄公主楚蕭楠湊過身來,“皇上恐怕對那女子念念不忘。”
“是又能如何?”圖雅氏冷笑,“我北滄有史以來,帝王的後宮裡諸姓后妃皆有,可是你又何曾見過有太后非圖雅氏出身?”
“太祖皇帝立下的規矩,王族楚氏只允許迎娶圖雅氏女爲後,我就不信皇上敢違了這個例!”
楚蕭楠見狀只得附和一笑,“皇后說的是,否則恐怕那孩子早已作了太子。”
“娘,我的鷹兒也捉到了天鵝!”帳外,明媚動人的少女奔進帳來,衛兵都趕忙見禮。
楚蕭楠連忙起身,“雪晴,皇后在此,休得無禮!”樊雪晴身穿桃紅的窄袖小褂,領口到袖口出了一圈兒銀絲流蘇,腰上束着縷金嵌寶的腰帶,腳上一雙白鹿皮的軟底翹頭小皮靴,整個人明麗俏皮,恰如六月夏花。
“皇后姑母,雪晴給您見禮!”就算當着一帳的后妃,樊雪晴也並不侷促,歡跳着徑直過來攀住圖雅氏的手臂。與其說是見禮,不如說是撒嬌。
“好了好了。”圖雅氏輕笑,挽過樊雪晴“我們雪晴不必如此多禮。”
“雕兒能捉到天鵝爲上,雪晴的雕如此爭氣,姑母要賞你些什麼纔好?”圖雅氏說着擡頭瞄了一眼楚蕭楠,“雪晴自己挑,但凡姑母有的,只要你開口,姑母無不允你!”
楚蕭楠面上登時一亮,用盡眼色提示女兒。皇后圖雅氏嫡出的大皇子楚璟帆,可是日後太子的不二人選,而自家的女兒若是能得到圖雅氏的親口承諾,日後定是鳳冠加冕。
怎奈樊雪晴彷彿沒看見,只笑道:“皇家規矩,雪晴不敢逾越。若是皇后姑母憐惜雪晴,就賞雪晴在之後的圍獵中爲六哥楚璟嵐牽頭馬可好?”
待到號角聲起,狼煙點燃,摩拳擦掌的衆人終於迎來了此次出行的重頭戲——圍獵。北滄民風彪悍,不乏刀馬嫺熟的勇士,在這些以天爲廬以地爲蓋的草原人心目中,更是以與自然相搏爲樂。
如此別開生面的盛會,愛湊熱鬧的唐秀秀自然不會錯過。更何況昨日她還答應了要幫楚煜牽頭馬。本以爲這會是個苦差事,後來才從琉璃那裡得知:刀、馬、火鐮被北滄人奉爲三寶,其中牽頭馬是北滄最古老的習俗之一,能獲得如此殊榮的人不過了了。
唐秀秀來到人馬雲集的海子邊,早已有人捷足先登,頂替了她的差事。樊雪晴正神氣活現的站在楚煜的馬前,時不時與馬上的人交談幾句,神采奕奕的模樣彷彿即將策馬圍獵的人是自己一般。
似是感覺到了唐秀秀探尋的目光,楚煜回望過來的眼神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轉開來。
“秀秀姑娘,快過來。”一個熱情的馬倌招呼道,卻對着唐秀秀指向另一邊無人牽引的馬匹。起先他記得六爺吩咐過,要爲他牽頭馬的是這位姑娘,怎麼又變成和碩郡主了?!當下只好另作安排。
雖然不情願,但唐秀秀還是依言走了過去,也許這樣更好,免得待會讓樊雪晴又要以爲自己不知檢點的“勾搭”楚煜了。
下一刻從營帳中走出,向唐秀秀身後的馬匹走來的人,正是那位驕橫紈絝的楚璟帆。今日的圍獵行動,是向父皇楚釋天證明自己箭術和騎術的絕佳機會,拔得頭籌他勢在必得。
不湊巧的是,互爲眼中釘的二人卻被分到了同一出發點,而牽頭馬之人也陰差陽錯的調換。楚煜皺眉望着對面得意洋洋跨上駿馬的楚璟帆,對方依舊趾高氣昂的無視他。明明應該是唐秀秀爲自己牽頭馬,怎麼就變成了樊雪晴?!
“聽說秀秀姑娘是國師大人新收的義女,待會本王定會獵到紫狐,送給姑娘做當牽頭馬的回禮如何?”看到爲自己牽頭馬之人,竟會是整日與楚煜形影不離的少女,楚璟帆的語氣越發輕挑,反正這種攀附榮華富貴的女子他見多了。
難道北滄國庫充盈到,皇子見人就送禮的地步?唐秀秀只得乾笑幾聲,有些僵硬的對楚璟帆施禮:“多謝大皇子美意,小可不勝惶恐。”無論是行禮還是其他舉動間,唐秀秀都儘量與這位登徒子保持距離,就怕他看出自己就是那個在狼牙山上,出手傷了他幾千親兵的罪魁禍首。
聞言樊雪晴卻是不屑一笑,整日沉溺於酒色的楚璟帆能拉開弓就不錯了。生性輕浮的楚璟帆,見到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都會輕薄幾句,那個唐秀秀落到爲他牽頭馬的份上,也是活該。“我看可未必,六哥的身手可是無人能及的!大哥現在誇口,就不怕待會沒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