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衙,韓琦看着天空中雲捲雲舒,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工部侍郎林昭已經動身來河北了,已經在來大名府的路上。韓琦一直密切關注着林昭的行蹤,對這位年輕的朝廷新秀,他並不害怕,而是想要通過林昭來了解皇帝趙頊的意圖。
可是慢慢的,韓相公還是有些忌憚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最近眼皮老是跳,心中也隱約有些不安。從政數十年,站在汴京的朝堂上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可是這一次,卻格外的不放心。
真是自己老了嗎?韓琦心裡不平靜,心想着是不是有些太過低估林昭了,趙頊能派他來,自然有非凡之處。韓相公自然而然就有些擔憂了,他想要儘快會會林昭,看看這個年輕人到底有什麼能耐,也好心中有數。
只要林昭到了大名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切事情都好說。至少可以防備,可以及時採取應對之策。面對面的出招拆招,這比拼的是實力和驚訝,怕的不知道對手的行蹤和詔書,那可就當真束手無策了。
可是林昭卻遲遲不來,雖說道路泥濘難行,卻也不至於拖延這麼久纔是啊?尤其是林昭擔任治河大臣的重任,治理黃河刻不容緩,是比較着急的事情,他自己該儘快趕來纔是。何以這般磨磨嘰嘰的?不但走不快,甚至似乎還拖延,行程緩慢的有些過分了。
不對,不正常!
韓相公略微推敲,頓時大驚失色。只怕那工部侍郎的儀仗是個幌子,林昭只怕已經瞞天過海到了河北路了?可是他在這裡呢?大名府?抑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
這個可就不好說了,整個河北路都是在治河範圍之內。哪裡都是有可能,他有去任何地方的理由和自由。林昭這麼做是要幹什麼?想到這一茬,韓相公憂心忡忡。
如果單純是爲了治河工程,是沒有必要這樣做的,露面纔是不正常。既然不露面。那就說明他有別的事情要做,而且不想要讓外人知曉。是要做什麼呢?略微動動腦筋便可以得到答案。
如果林昭只是一個擅長工程,或者奇思妙想的人,他並不害怕。可要是個善於玩弄權術之人,那可就不好對付了。雖說韓相公一輩子都在權力場上打滾,卻不敢說天下無敵。尤其是本身有弱點的時候。就更需要小心翼翼了。
那個儀仗必定只是個幌子,林昭肯定已經在河北路了,仔細一推敲,韓琦更加確信。
該死!
越是如此,越是說明皇帝趙頊對自己開始有些不信任,可能有想法。甚至可能會採取行動。即便是已經位極人臣,可天下終究是趙家天下,只要趙官家說句話,自己便什麼都不是了。說到底依舊是無根的浮萍而已,一時間,韓相公心境好生蒼涼。
退是要退,區別在於是自己主動安安穩穩的退。還是被逼無奈,被人強行掀下去。韓相公風光了一輩子,想要走的體面些。而今立即向官家上書請求致仕?顯然眼下並非一個良好時機。
大名府黃河決口,自己是有責任的。若是在這個時候退縮,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韓琦也相信,只要自己上書,趙頊肯定會同意的。可是如此一來,難免會被人笑話。明眼人肯定會看出其中的門道,尤其是富弼、文彥博之流。
要強的一輩子,韓相公不想臨老的時候服軟。被人看不起。怎麼着也不能晚節不保吧?畏懼一個年輕後輩,不戰而逃,這種話傳出去對韓相公而言是極大的侮辱(雖然畏懼的是皇權)。即便是躺進棺材裡,也會死不瞑目的。
韓相公自然不願意輕易退卻,至少也要擺平了林昭。體面風光地離開河北之地,離開官場。留下一串身後名,死後有個不錯的諡號抑或者是追封,還能配享太廟,吃幾天冷臘肉那是最好不過。
眼下,不能退,不能避讓,只能選擇正面一戰。
不就是一個年輕的晚輩嗎,還能怕了他不成?能在晚年遇到一個不錯的對手,也是一種特別的感覺,不至於太寂寞。
既然林昭來了河北之地,那就儘快將他找出來。林昭這樣年輕有氣度的高官,好找!
韓琦立即下令,吩咐人在治下小心留意二十來歲,氣度不凡的年輕人。除非他完全不露面,否則想要找到他並不難。
同時韓琦還授意一名做御史的門生上書彈劾,罪名是林昭治河不積極,以此逼迫他現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林昭隱身在河北,不知道他在做什麼,要做什麼這纔是最可怕的。必須要儘快把他找出來,才能見招拆招。
當然了,應該是牽着他的鼻子走。對付一個後輩,若是還不能掌握主動,那就太窩囊了……
大名府這邊韓琦並不擔心,基本上處理妥當了。倒是清水澤那邊,問題主要在那裡。已經吩咐侄子了,想必他已經處理妥當了吧!
可是轉念一想,韓琦又有些不放心。侄子萬一要是財迷心竅,或者一時的延誤,萬一有個閃失,怕是有些麻煩啊!林昭不一定在大名府,萬一要在其他什麼地方,弄出個什麼動靜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不行,必須立即派人去一趟清水澤,將問題徹底消除。找人,毀證據,必須要雙管齊下……
很快,找人的事情便有些結果了,是大名府!韓相公得到消息,頓時鬆了口氣。
耶律浚與耶律特里南下之後,選擇的目的地正是大名府。
此乃河北路的首府所在,也是宋朝河北路最爲繁華的城池,加之林昭也是會來這裡的。故而肯定要來這裡走一走!
一路上,耶律浚終於見識到了宋朝人防備遼國鐵騎的塘泊。對此他嗤之以鼻,雖然確實能夠起到一些阻擋作用,可是要完全阻擋遼軍南下是不可能。
重點還是要看遼國的決心的和實力。這些年他的機會不少,可惜國內卻一直不平靜。耶律重元父子把持朝政多年,之後又直接叛亂,險些爆發內戰,以至於遼國元氣大傷。那年的蕭胡睹之亂雖然不怎樣眼中,卻也凸顯出遼國國內不平靜。
這種情況下,遼國大軍想要南下根本沒有條件。任何時候,想要對外取得進展,前提都是內部平穩,集中力量一致對外,纔能有所突破。不過即便是有條件,父皇也不見得會揮軍南下!
說實話,耶律浚覺得,自己的父親耶律洪基算不上是明主。沒有太大的抱負和志向,如果真是個大有爲之君,不會讓耶律重元父子那樣鬧騰,給遼國留下一個“定時炸彈”,最終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在耶律浚心目中,真正能看入眼中的恐怕只有太祖阿保機、太宗耶律德光,以及聖宗耶律隆緒,當然了離不棄承天太后的支持。耶律浚心目中是以他們爲榜樣的,當年承天太后和聖宗皇帝率軍南征,打到了澶淵州城下,最終止步黃河。
耶律浚心中卻在想,有朝一日自己率大軍南下,是否能夠馬踏黃河南岸呢?如果是這樣,可就超越了聖宗皇帝,成爲遼國曆史上又一位名垂史冊的雄主。
塘泊河流如何能阻擋遼國鐵騎?真正需要做的的便是強大自己。大宋朝唯一讓人忌憚的其實是便捷駐軍。大宋禁軍之一的河北路大軍,實力其實是相當不錯的,實力讓人十分忌憚。
領略軍事防禦的同時,耶律浚也見識到了宋朝的繁華。即便是在水災影響下,宋朝依舊是個富庶之地。這也是吸引遼國人南下的原因所在,越是如此,耶律浚就越是怦然心動。也許是從小表現的太過優秀,所以的他的志向比較高遠,甚至是心比天高的。而且他有着極強的佔有慾望……
只是這富庶繁華之地卻要受到黃河水患的威脅,路過河北路的時候。他瞧見了滔滔河水不斷北流,幾乎是一片汪洋。也好,當這一片區域成爲無人區之後,將來鐵騎南下的時候受到的阻擋會少很多。
說實話,黃河北流也是個好事。泥沙不斷填充塘泊,對遼軍騎兵行動多少都是有些好處的。再者,黃河北流已經涉及到遼國,這似乎也是可以作爲一個挑釁的藉口。耶律浚所謀者大,一來到宋朝,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宋朝人的治河最好是不要成功的好。如果可以,耶律浚倒是不介意搞破壞。看起來宋朝時那麼的軟弱,耶律浚一心想要南征。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遼國本身的問題,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因素——人!
他所看到的都是現實的東西,卻忽略了在這個過程中,人所能夠發揮的作用。遼國會不會有人稱爲他的阻礙呢?宋朝人向來是聰明著稱的……
不過眼下,耶律浚倒是想要會會其中的一個,於是乎他來到了大名府。只是沒想到剛剛進城沒多久便被人盯上了,被人張冠呂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