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當崢終究還是運氣不佳,眼看着就要踏入西營邊緣的時候,一支羽箭沒入後背,帶着遺憾跌落馬下。
西營的吐蕃士兵已經察覺到出現變故,正在探查究竟,尚未來得及列陣防禦的時候,馬蹄聲與喊殺聲已經到了跟前。
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便瞧見一個人中箭墜馬。營地門口火把高燃,火光之中蘇楠當崢的面孔清晰可見。
主將死了!
這對本就混亂的吐蕃軍而言,又是一次巨大的打擊。本就糟糕的局勢,現在又羣龍無首,情況越發的混亂。眼睜睜地看着主將陣亡,心理上的衝擊可不小,驚恐之後便是畏懼,吐蕃士兵頓時軍心渙散,四散奔逃,何談抵抗?
只是面對宋軍鐵騎洶涌的砍殺,他們逃無可逃,大部分人瞬間成爲刀下亡魂,只有極少數人逃了出去。
天亮的時候,林昭趕到了龕谷。
兩座營地已經夷爲平地,灰燼中依舊冒着煙,尚未完全燃盡。
“將軍,敵軍幾乎被全殲,只有極少數逃走!”种師道見到主帥,前來稟報戰果。這一次,因爲場合正式,對林昭的稱呼自然有些許變化。
“做的不錯!”快刀斬亂麻,龕谷能有這樣收穫已經不錯了,林昭點頭讚許。种師道年歲漸長,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這樣的將才,儘早培養起來,於大宋,於自己而言都是好事。
“逃走的那些人……?”种師道略微有些擔心,畢竟沒有將吐蕃軍全部殲滅。
林昭搖頭道:“不必擔心,只是極個別而已,在這茫茫雪原之中,靠兩條腿走回青唐城嗎?即便是有一兩個騎兵逃脫,又能如何?茫茫雪地?沒有食物草料,生存的可能不大。”
“不過……”林昭話鋒一轉,說道:“爲了謹慎起見,立即出擊。直達青唐城,搶在他們將消息傳回去之前,兵臨城下,打吐蕃人一個措手不及。”
“是!”种師道立即傳令,大軍即刻準備出發。利用雪橇,在速度上有一定優勢,相信可以做到。
“那龕谷如何處置?可需要人來鎮守?”
“龕谷地形是河湟防備東邊來犯之敵的,向西沒有防禦價值可言……”林昭掃了一眼附近地勢,說道:“何況,我們的前鋒要往青唐城而去。此地已經納入大宋國土。何須大軍防備?留下千人打掃戰場。保證補給暢通即可。”
“是!”种師道立即答允,然後帶着人馬朝西立即進發。
茫茫的雪原上,數千雪橇正在快速行駛,每個雪橇前都有兩匹戰馬。速遞加快了許多。龕谷一戰,繳獲了數千馬匹,正好彌補了宋軍戰馬不足的問題。
有了馬匹和雪橇,本來是最大障礙的積雪反而成爲最方便快捷的運輸通道。厚厚的積雪上摩擦小,速度自然很快,而且雪橇面積大,運輸量也大。運送士兵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糧草和一些軍械。
深入河湟,又是寒冬。最害怕的就是糧草和後勤補給了。有了雪橇,便可以在秦州、河州到青唐城之間架起一條快速運輸通道。
至於寒冷的天氣,也不再成爲宋朝人敵人。不用穿皮衣,只需要船上棉衣就是了。近幾年,孟家爲主導的棉花種植已經在大宋的許多地方展開。
熙寧五年前期因爲乾旱。糧食作物無法種植。但是棉花卻耐旱,孟家在江淮一帶推廣種植,之後又以糧食換棉花,救活不少人,積德行善的同時也產出了許多的棉花。林昭前往西北的時候,便要商行縫製棉衣,然後運送到西北來。
趕在冬天的時候,正好是宋軍將士禦寒的神器。耐寒不再是裹着一身獸皮的吐蕃人的專利了,使得宋軍可以在寒冬中從容作戰,保持戰鬥力。
這些都是吐蕃人沒想到的!
其實,不管是阿里骨還是藺逋比,甚至是董氈與頭腦清醒的青宜結鬼章,他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太過與輕視宋軍。
當然了,這主要是定式思維的緣故。冬日天氣嚴寒,路途多有不便,很難大規模的勞師遠征。他們及時認定了這一點,認爲宋軍在短時間內不可能進攻青唐城,所以態度上就沒有太過強烈的危機意識。
青宜結鬼章也只是因爲,去往龕谷會有風險,卻並不認爲宋軍會在短時間內進攻青唐城。如果當真有這種可能,那麼應該是開春之後的事情了?。
定式思維害死人啊!
吐蕃人明顯是想錯了,宋軍來了,而且比想象的來得早,來得快!
過來龕谷之後,一路上有吐蕃人的部落或者城鎮,不過一個個距離都比較遠。這些城鎮都沒有什麼防備,沒想到宋軍會突然出現在河湟腹地,所以首當其衝被偷襲了。
一個部落被襲擊了,又一個部落被襲擊了……
宋軍的速度很快,當一個部落遇襲之後,他們很想將宋軍來襲擊消息傳達給相鄰的部落,然後在交到青唐城去。可是他們的速度始終快不過宋朝人,故而示警的訊號也完全是白費功夫,根本無法傳遞。
宋軍就這樣,沿着一條直線,直接衝入了河湟谷底。谷底之外的山林,還有許多的吐蕃人,羌人部落,但林昭沒有去理會他們,現在不是管他們的時候,只要拿下了青唐城,效果會更好。
种師道帶着宋軍的前鋒走的很快,以至於後面的補給線都快有些跟不上了。好在一路上劫掠的都是大的吐蕃部落,飼養的牛羊很多,物資儲備也相對豐富。正好補充宋軍的需要,從而在事實上形成以戰養戰的效果。
就這樣,在吐蕃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宋軍直接來到了青唐城下。好在青宜結鬼章小心,外圍的警戒比較謹謹慎,否則還真有可能直接被宋軍突襲青唐城。
宋軍前鋒在離青唐城數十里的地方被發現了!沒能出其不意拿下青唐城,但是起到了震懾作用卻是相當巨大的。
青宜結鬼章立即調動了一支大軍阻擊宋軍,戰火在離青唐城很近的地方燃起了。
站在山頭上,隱約已經可以見到青唐城雄偉的城牆,河湟的統治中心,拿下他。這篇富饒的河谷之地差不多就掌握了多半。
林昭輕嘆一聲:“還是那座城,但是一別經年,身份不同了,心境還完全不同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句話說的一點不錯。”
“是啊!”种師道點頭道:“不過有些可惜了,終究沒能直接兵臨城下!”
“知足吧,我們用了最短的時間長驅直入,已經很順利了,還能怎麼樣?難道讓對方沒有一丁點的反抗能力,不費吹灰之力被我打敗?”林昭笑着搖搖頭。和种師道分享人的滿足感。
隨即又沉聲道:“其實這未必是壞事。有時候兵臨城下不見得是最好的。一旦我們包圍了青唐城。那麼吐蕃人只有唯一的選擇,會和我們拼命的,即便是我們攻陷了城池,所付出的代價也很慘烈。得不償失!
現在雖然沒有兵臨城下,但是相應的威懾力卻達到了,並且是有增無減,青唐城裡還是會人心惶惶。不過尚未包圍,他們有選擇的餘地,就很難上下一心,他們的處境會更加艱難,對我們攻城是大有好處的。”
“妙啊,上兵伐謀!東陽兄這是攻心之術啊!”种師道哈哈大笑。此戰他是先鋒,一路上十分順利。這一仗打的當真有舒坦,順暢。
“哪裡,事實如此罷了,這和圍師必闕是一個道理。不過我索性不圍,如此讓裡面的人感受到壓力,自己跳出來騰地方,這樣自然最好不過。”林昭笑了笑,並沒有什麼可得意了河湟之戰到目前爲止還算順利,如果最終圓滿完成,那麼自己以另外一種身份返回汴京的日子就越來越近了。
目光轉回到青唐城,恐怕城中已經有些亂了吧?
宋軍突然兵臨青唐城,消息傳來,吐蕃王朝上下不啻於一場大地震,所有人都驚的六神無主。
尤其是阿里骨和藺逋比,他們兩人臉若死灰,他們都認定了宋軍不會主動打進來。甚至還想要尋機會反咬一口,解釋最終的結果呢?
宋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他們纔得到消息。這算怎麼一回事?危險迅速瀰漫在整座城裡,吐蕃面臨着一個巨大的危機,可以說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
董氈強自鎮定,問道:“宋軍兵鋒到了哪裡?可否有抵抗?”
“青唐城以東三十里,已經有大軍前去攔截了,不過未必能攔得住!”青宜結鬼章心中很不是滋味。很顯然,這是林昭的手筆。一直覺得他不懷好意,卻又心存僥倖,錯誤估計了宋軍的行動時間,以至於釀成了如此慘劇。
“怎麼會這樣?宋軍不是明明要和談的嗎?何以會突然發動進攻?”藺逋比很是惱怒,然後大聲質問道:“阿里骨,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很顯然是宋軍背信棄義啊!”作爲和談最初的引導媒介,阿里骨心中也不是滋味。外面雖然已經火燒眉毛,但是有些責任還是必須要撇清?的。
“蘇楠當崢不是鎮守龕谷嗎?怎麼會輕易讓宋軍突破防線,並且這一快出現在青唐城?你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嗎?”藺逋比咄咄逼人,他心中卻是有懷疑阿里骨與宋人勾結的可能。當然了,更多的則是潑髒水。
青宜結鬼章輕輕搖頭,龕谷?宋軍能出現在這裡,代表龕谷早已經灰飛煙滅了。至於那一萬守軍,應該也永遠……
“還有臉說?你可是宋軍打出的旗號是什麼?說我們吐蕃背信棄義啊?”阿里骨冷冷道:“宋軍有口實啊,你知道是什麼嗎?是因爲桑吉次仁追殺宋軍,結果被人家發現,並且打的落花流水……我弟弟是統帥不假,可簍子是誰捅出來的?可憐蘇楠當崢還年輕,到現在爲止卻音訊全無,生死未卜,該怎麼說?到底是誰的不對?”
阿里骨一連串的反問,頓時嗆的藺逋比無話可說。事實似乎確實如此。事情遠比自己想想的要複雜,襲擊宋軍的那個決定着實是太草率了!藺逋比後悔不已,奈何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因爲自己的任性輕率的舉動,造成了這樣可怕的後果。
一時間,阿里骨似乎佔了上風,見藺逋比不言語,大有咄咄逼人的態勢。
董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誰的錯誤已經不重要了,宋軍已經兵臨城下,正是需要團結一心的時候,兄弟兩人還要你真我多,喋喋不休!
“夠了!”董氈一句話,立即鎮住了場面。他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這個局面必須要管管了。
“藺逋比你自作主張讓桑吉次仁偷襲宋軍?你蠢不蠢啊?怎麼會上這樣的當呢?”董氈罵了兩句,片刻之後又道:“宋軍有心攻取河湟,根本就沒有打算與我們和談,之前的那些做法完全是爲了矇蔽我們,現在他們原形畢露了。他們出兵需要的只是一個藉口,一個自欺欺人的藉口,就算桑吉次仁不去,他們也會炮製出來一個合適的藉口。”
所以事到如今,誰也不要責怪誰了。蘇楠當崢和桑吉次仁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晚些時候再調查吧!當務之急是整合兵力,好好抵禦宋軍的進攻。
“鬼章,怎麼樣?青唐城的防禦還算是……”董氈覺得,現在最能倚靠的反而是一個外人
“宋軍前鋒已經在三十里之外了,很快就能到達青唐城。至於城防,目前確堅實。只是能夠是否能夠抵擋宋軍的進攻,能夠支撐多久,這一點沒有完全的把握!”
青宜結鬼章都說沒有把握,青唐城完全處在一種劇烈的恐懼中,整個青唐城可以說是岌岌可危。
至於應對之策,吐蕃臣子的反應五花八門。
其中有人見狀,急忙道:“贊普,若是實在受不住了,不若我們退守勵精城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