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林昭準時來到青州府衙,爲了行事低調,因而只帶了蘇岸一人。饒是如此,身後依舊有個尾巴,看着他們進入青州府衙之後,隨即便離開了。
府衙門口,早有侍從等候,直接將兩人引入後園之中。
知州府後宅十分寬敞,房舍也不少,可惜少了些雅緻,算不上特別好,倒是有幾株梅花開的正好,梅樹之上掛着燈籠,燈火映照之下,梅花更顯美豔,十分應景。
梅花之後是一處暖閣,此刻正明燈高懸,爐火燒的正旺,茶爐的蒸汽吱吱作響。一個老者坐在爐邊,凝望窗外,品茗賞梅。
“晚輩林昭見過歐陽公!”林昭快步上前,在門口施禮,眼前之人定是歐陽修無疑。
歐陽修轉身哈哈一笑:“老夫懶怠,不曾出迎,你不介意吧?”
“哪裡?能見歐陽公一面已經是榮幸了,夜寒露重,怎敢再勞動大駕!”林昭這才注意到,這位文學泰斗年紀六旬左右,鬚髮半白,額上的皺紋很深卻並不顯得蒼老,那種滄桑給人一種厚重感覺,是經歷豐富的象徵。目光溫和又顯得深邃,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很是平易近人。
歐陽修笑道:“子固(曾鞏)來信提及出使遼國經歷,對你讚賞有加,稱是少有的青年俊彥,老夫不由好奇,想要見上一見。今日偶然瞧見那匹白馬,猜想着可能是你,才讓家人冒昧一問,果真不錯……既然途徑青州,就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
“歐陽公客氣了,在下榮幸之至!”林昭不由感慨,看來白龍的吸引力確實高,這麼容易引起注意……前些天是那囂張跋扈的王族僕人,今日又是歐陽修,白龍儼然快成爲自己的形象代言馬了……
歐陽修笑道:“聽曾鞏說起你來遼國的經歷,機智勇敢,不錯……”
“歐陽公謬讚了!”林昭表現的十分謙虛。
這聲稱讚要是傳出去,林昭絕對是代表性的青年俊彥,必將名聲大噪,廣受青睞與讚賞……誰發話人是泰斗歐陽修呢,當然了,他要是說一句不好的評語,差不多也可以毀掉一個人……
“好了,子固的來信讓老夫心生好奇,所以才請你過來喝杯茶。老夫知道你行程匆忙,身負重任,也就不讓你喝酒了!”
林昭訝然道:“歐陽公知道我去做什麼?”
歐陽修笑道:“你是陛下和朝中大臣們看好的人物,本該在汴京接受封賞的,卻出現在此處……途徑青州東去,是要去哪裡,一目瞭然。”
也是!林昭轉念一想,朝中關於阿雲一案爭論不休,歐陽修是何等人物,雖然不在汴京,但此事他肯定是瞭如指掌!那麼他叫自己只是偶然,還是有什麼見教呢?
“晚輩接下如此重任也是忐忑不已,請恕冒昧,歐陽公可否賜教一二?”林昭沉吟片刻,直白講出一句,也算是試探歐陽修的目的。只是班門弄斧,還真有些尷尬。
說實話,歐陽修對林昭有興趣,完全是因爲曾鞏的書信,對林昭甚讚賞。故而不禁好奇,徒弟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俊傑,眼高於頂,沒幾個人能看在眼裡,何以對這麼年輕書生如何看中?興許是年紀大了,恰好遇到了便想要見一見……
見面之後,倒也沒有失望,林昭英俊瀟灑,談吐得體,謙遜有禮。何況皇帝能派他出使遼國,現在又前往登州,也足可見此子非同一般……
不止如此,也不知爲何,歐陽修一見到林昭就有種沒來由的親切感……因此當林昭問起的時候,他並未想太多,反而真想提點一二……
歐陽修沉吟道:“爲臣者,當忠君報國,尤其是涉及公平正義之事,只有自己一碗水端平,所言所爲才能讓人信服……不可爲了某些人或者某些事兒有所偏頗……切記!”
林昭聽的明白,因爲自己出身江寧,又受王安石舉薦,因此在很多人眼中多有都有新學黨的痕跡。
衆所周知,阿雲案的背後實際上是王安石與司馬光爲首的兩派人的博弈!現在自己是去找證據,可找到證據的目的是什麼呢?從期望的結果來看,是會對王安石有利的,那麼別人會怎麼想呢?
可能會質疑聲一定會不斷,此事的麻煩可能會繼續,甚至進一步加劇。而自己也可能陷入漩渦中心,哪怕最後證明清白,失去或者付出的也會不少,這與自己的願望背道而馳……
不得不說,歐陽修提醒的很及時,在這件事情上必須要謹慎。不能輕易涉足,捲入黨爭的漩渦之中……
現在他只想着完成皇命,爲阿雲伸冤主持公道……至於以此案打擊對手,說實話,林昭還是有些不齒的。
“小子受教了,多謝歐陽公!”
歐陽修讚許地點點頭,此子年輕有爲,可千萬不敢爲名利所誘惑,否則很容易走上歧途。希望他能聽得進去,想得明白……
至於王安石,學問能力都是沒的說,這一點誰都不懷疑。可唯獨脾氣性格太過偏執,大事交給他來做,當真就好嗎?就能做成功嗎?大宋朝可經不起太厲害的折騰,歐陽公不禁隱隱有些擔心……
“好了,坐下喝杯茶!”
隨後就有侍從上前斟茶,卻不想茶水燙太燙,一時拿捏不穩,竟然潑灑出來,恰好灑落在林昭胸前……
歐陽修不禁眉頭一皺,如此失禮的行爲讓他很是不悅,沉聲道:“怎麼如此不小心?東陽可否燙傷?”
“對不起,老爺恕罪,林公子恕罪!”侍從趕忙遞上一根乾布……
林昭搖頭道:“沒事,不打緊!”
冬日衣服厚實,潑灑的茶水也不多,因此並未燙傷。林昭順手接過乾布,解開胸前的衣衫,擦拭水漬。也就在此時,掛在胸前的那塊祥雲旭日升的玉佩露了出來。
因爲燈光角度的緣故,歐陽修恰好看到,不禁心中一動,這塊玉……尤其是這個圖案,似乎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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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林昭辭別歐陽修,次日一早便繼續趕路,前往登州!
關於阿雲堂兄和韋阿大的情況其實是很好調查的,之前許遵調查的結果未必真實……當然了,這事也不能怪許遵,因爲最初的調查結果並非出自他手,而是登州下屬的文登縣所爲……
案件上報之後,許遵菩薩心腸只想着爲阿雲開脫,卻不防下面人有營私舞弊,瀆職不查,甚至與惡人勾結的情況。到後來案件性質發生變化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朝堂上的法理爭論所吸引,全都忽略了案件最真實的情況。直到林昭見到於玄,才意識到案情的根源上有問題……
至於最初查案的文登縣縣令、推官之流,自然是驚懼不已,但是錯誤已經犯下,也無人發現。索性將錯就錯,不言不語,任由上面的大佬們爭論不休。他們都清楚自己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若是皇帝趙頊大張旗鼓派三法司官員前來調查,文登縣的官員說不定還有遮掩瞞報。但是林昭等人秘而不宣前來,調查有些事情就容易的多了,很快就瞭解到了最真實的情況,並且收集到不少證詞證物。
等證據在手,林昭嘴角露出一縷笑意,想不到經自己之手的些許行爲,將會影響到大宋朝局變化,國運走向……
不過經歐陽修提醒之後,林昭意識到此事只怕不那麼簡單,自己到底應該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還需要謹慎……
一時間也顧及不得許多,其時北風吹來,雪花開始飄灑。林昭不敢多耽擱,當即帶着蘇岸和一衆禁軍,頂着寒風快馬返回汴京……
PS:感謝書友炎黃忠、北冰小雨、abccd5432的打賞。
本週大學畢業,在校辦理離校手續,領取畢業證與學位證,並處理檔案等事情,耽擱很多,更新少了,很抱歉。下週安定下來後,會加快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