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林昭猛地坐直了身子,正色問道:“是誰?”
蘇岸沉聲道:“呂吉與呂善都是泉州晉江人,呂氏在當地算是有名望的大族,族中現在有一位才俊在朝中擔任要職,被認爲前途無量!”
“誰?”
“王相公手下,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司農少卿呂惠卿!”
這個答案讓林昭有些震驚,萬萬沒想到呂氏兄弟的後臺竟然是呂惠卿。
呂惠卿,泉州晉江人,其父曾爲漳浦令。惠卿爲仁宗嘉佑二年中進士,與蘇軾兄弟、曾鞏兄弟同年。嘉佑二年龍虎榜競爭何等激烈,能從其中脫穎而出,足可見呂惠卿的學問與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不過最開始階段,呂惠卿也只是按部就班地發展着。直到神宗熙寧年間,因爲他得到了一個人的賞識而開始飛黃騰達。這個人就是當初的翰林學士,現在的參知政事王安石。
王安石對呂惠卿的讚譽很高,曾對皇帝趙頊言道:“惠卿之賢,豈特今人,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學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獨惠卿而已!”
熙寧變法一開始,便任用呂惠卿爲檢詳文字,負責起草變法條文。王安石對其信任有加,事無大小必謀之,凡所建請章奏皆其筆。毫不誇張地說,呂惠卿就是王安石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可以說是新黨第二號人物。
由於其特殊的存在,在變法中起到的作用可不小,比如青苗法等許多的變法條目都是呂惠卿主持撰寫的。熙寧變法的靈魂來自於王安石,但其中也融入了呂惠卿的諸多思想,他也是一個具體的推行者。這一點毫無疑問。
呂惠卿現在的官職並不高,但說他前途無量那是肯定的,新黨第二號人物,在變法的大浪潮下,權力極大。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是肯定的。在原本的歷史上,當王安石罷相之後,呂惠卿便成爲新黨新的代表,官至參知政事,即副宰相。
這樣的人物會主使囤積居奇,哄擡物價?有這個必要嗎?若是別人興許不會。但是呂惠卿還真就不好說了,因爲這廝的人品不是很好。
在變法開始之前,呂惠卿曾與司馬光有過一場激烈的辯論。此後,司馬光曾對皇帝趙頊道:“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負謗於中外者皆其所爲。安石賢而愎,不閒世務。惠卿爲之謀主,而安石力行之,故天下並指爲奸邪。近者進擢不次,大不厭衆心。”
意思就是呂惠卿不是好人,王安石賢能,但是剛愎自用,不閒世務。事情多是其謀主呂惠卿謀劃,致使王安石遭遇了很多誹謗與誤解。
皇帝趙頊道:“惠卿進對明辨,亦似美才。”呂惠卿進言奏對都很清楚明白,也像是不錯的人才。
司馬光語不驚人死不休,給出了一個狠辣的回答:“惠卿誠文學辨慧,然用心不正,願陛下徐察之。江充、李訓若無才,何以能動人主?”
江充是漢武帝晚年時期的人物,巫蠱之禍中的跳樑小醜,陷害皇后衛子夫、太子劉據。乃是遺臭萬年的奸臣。李訓是唐文宗時期大臣,著名的“甘露之變”由他導演,結果事敗,使得晚唐頹勢雪上加霜。
司馬光把呂惠卿與這兩位相提並論,言下之意已經再明顯不過。司馬光雖然固執。但卻是個正人君子,不至於因爲與呂惠卿爭執而污衊。
皇帝趙頊默然不語,司馬光又貽書安石:“諂諛之士,於公今日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將必賣公自售矣。”
王安石當時很是不悅,根本不以爲意。可他萬萬沒想到,司馬光一語成讖。第一次罷相之後,將呂惠卿推上參知政事的位置,想要保存變法得以延續。
但是沒過多久,王安石再次被宋神宗召入汴京,再次爲相。呂惠卿認爲王安石威脅到了自己的地位,竟然喪心病狂地對自己的老師下手,將王安石與一樁謀反案聯繫,處處構陷打擊王安石。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加之兒子去世,王安石倍受打擊,才第二次罷相。某種程度上,熙寧變法的夭折與呂惠卿的作爲大有關聯。
由此可見,這廝爲了權勢,爲了自身利益,是個忘恩負義,不擇手段的主。在宋史中的記錄上,他也是被劃歸到《奸臣傳》中的。由此可見,司馬光不愧是史學家,眼光還是相當準的。
那麼呂氏兄弟在杭州囤積居奇,哄擡糧價當真是呂惠卿主使的?林昭對呂惠卿並不是熟悉,目前的瞭解也只限於前半部分,所以對其人品還不好把握。
蘇岸道:“此事並不好斷言,也有可能是呂惠卿的幾個兄弟所爲!”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呂惠卿發達之後,他的兩個弟弟,不學無術的呂升卿引爲侍講,另外一個弟弟呂和卿也入仕途。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兩位的貪財好利的本性卻並不容易改變。
蘇岸補充道:“公子,有跡象表明,可能就是這樣的。”
“呂惠卿!”林昭淡淡應了一聲,不管主使者是呂惠卿本人,還是他兄弟也好,事情發展到最後,都將會與之有莫大的關係。呂惠卿的人品狀況就是那樣,現在又跟着王安石風光得意,勢必會更加囂張。
這一點林昭倒是不怕,關鍵是呂惠卿現在的身份,制置三司條例司的檢詳文字。現在與王相公的關係處在蜜月期,是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因爲這件事與呂惠卿起了衝突,王安石會作何態度?
是否會影響到變法的推行呢?雖說因爲暴雨水災的緣故,林昭遲遲沒有推行青苗法。但是,至少在現在,他對變法還是非常看好的,難免有些掣肘。
轉念一想。是呂家人不仁不義在前的,有些事情就怪不得我了。至於呂惠卿,如果真是一個可以到置百姓於水火之中,昧着良心賺黑心錢的人,還有顧及的必要嗎?
“呂吉與呂善現在有什麼動作嗎?”林昭沉聲詢問。知道後臺對手,很多問題便明朗了。不好對主人怎麼着,那隻好先打狗了!
“他們依舊在全力收購糧食!”
“怎麼?覺得囤積的糧食還是不足夠嗎?”林昭冷笑一聲。
蘇岸道:“他們可以說是無孔不入,好多百姓在孟氏糧行購糧之後,一回去呂家便會以三倍、甚至五倍的價錢收購!”
“那百姓都賣嗎?”
“賣!”
林昭大手一拍桌子,怒道:“該死!這些人也真是的。他們不知道眼下最珍貴的東西是糧食嗎?”
蘇岸解釋道:“百姓中許多人貪圖小便宜,想着反正可以從孟氏糧行買到低價糧,故而趁着這個機會,賺取錢財!據估算,每日孟氏糧行售出的糧食,可能有一半都轉手到了孟氏手中!”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林昭這才發現,自己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市民意識。那些賣糧食的百姓竟然愚昧到了這個程度,妄圖以這種手段來賺取小錢。殊不知這其實是在自殺,將救命的口糧扔掉。
一旦孟家糧食供給出現問題,某些人欺行霸市的目的達成,那麼他們就得花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價錢來買糧。
呂氏兄弟還真不是吃素的,招數還真是狠辣,讓人應接不暇。既然如此,那只有奉陪到底了。
“慶和糧行很有錢嗎?他們的資金能夠支持嗎?”林昭沉聲詢問,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於玄給出了答案:“之前可能很多,但是現在,可能全都換成了糧食!”
蘇岸也道:“沒錯,他們囤積居奇已經有日子了,現在有高價收糧,資金肯定吃緊!”
“那如果。等他們的錢財全部變成了糧食,糧食的價格卻沒能漲起來……”林昭冷冷一笑,在心中盤算着對策。
於玄擅於理財,一點就通,說道:“公子的想法是好。但是用多少糧食可以消耗光呂氏的錢財呢?常平倉要是空了,我們可就功虧一簣,得不償失了!何況,慶和在浙閩一代有好幾家分行,他們可以調運糧食!”
“這個好辦!”林昭道:“他們玩陰謀詭計,那我們就正大光明用陽謀!立即調派差役,在各水路口岸進行盤查,一方面維持治安,一方面保證船隻航行安全,蘇州之前的悲劇不能在杭州上演,怎麼做,你們懂得!”
蘇岸點頭應下,這件事易如反掌!
“倒是糧食的問題……”林昭沉吟許久,說道:“看來得去見一個人……”
慶和堂,呂善匆匆進門道:“大兄,今日效果不錯,收購的糧食竟然達到了六成,要不了多久,孟家和林昭就撐不住了!”
“哼,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呂吉道:“我不相信,林昭敢把常平倉給放空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呂善遲疑道:“可是大兄,我們的錢財消耗太快,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這個時候一定要撐住,放棄了可就功虧一簣了,現在比的就是誰更能堅持!”呂吉又沉聲問道:“給二郎、三郎的信函可曾到汴京了?”
“差不多快到了!”
呂吉冷哼一聲:“那就不要緊,大郎一出手,嘿嘿……且先撐着,看看到底誰能笑道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