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之上,花船遊蕩,沐思虹坐在船舷側的窗口,呆呆地看着遠處南屏山與雷峰塔,不言不語,不喜不悲。
清風徐徐,水波粼粼,夕陽餘暉灑在水面之上,波光盪漾,煞是美麗。
如斯美景,沐思虹卻意興闌珊,沒有絲毫欣賞的興致,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沉默許久才輕聲問道:“玉童,你說他們會來嗎?”
請柬是發出去了,自己有多大面子,客人是否賞光,尤其是那幾個重要的能否如約而至,沐思虹心裡有些沒底。
玉童站在一邊,沉吟道:“想必陳宏肯定是會來的,但是林昭……就不好說了……”
“他要是不來,我們一切籌劃可就都白費了……”沐思虹俏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眼神之中滿是憂慮。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元節在秦淮河邊的情形,那三個燈謎他猜得那麼輕鬆,卻不肯上船一見。
看來在他心裡,自己的豔名沒有多少吸引力。也難怪,想必那位孟小姐是個出衆的美人,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個林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上一次不見是善解人意,我們感謝你,這次你可千萬得來啊……沐思虹在心裡暗自期盼着。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動機,又黯然失色了。
玉童安慰道:“小姐,也不打緊,你不必太擔心。只要小姐的名氣只要打出去了……他一直都在杭州,遲早會有機會的……”
“說的也是。希望如此吧!”沐思虹應了一聲,囑咐道:“該請的杭州士子名流可都別忘了,明晚有的忙活……”
見沐思虹露出疲憊與厭倦神色,玉童心疼道:“小姐,這兩年你一直穿梭在風月場中,佯作笑臉,真是爲難你,委屈你了……”
“又有什麼辦法呢?”沐思虹搖頭道:“當年避禍江寧,若非秦淮河我們可有棲身之所?再後來是爲了報仇……可是毫無頭緒,何時才能得報大仇呢?
玉童聽得心酸不已。自家小姐雖然出身並不高貴,可畢竟是自小錦衣玉食的交規之女。何況容貌嬌美,又是個聰慧的才女。不想家中遭遇變故,流落風塵,白日裡對男人強顏歡笑,黑夜獨自一人默默垂淚,千難萬難,慶幸的是保住的清白之軀。
整整三年了,從未見過小姐真正有過笑容。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哪個少女不懷春?可沐思虹的心裡完全被仇恨填滿。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玉童希冀着什麼時候能有個男子出現,能幫助小姐,帶給她溫情,讓她歡笑幸福……
也許只是奢望吧,希望這次能夠順順當當的,大仇得報。至少可以與小姐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過安穩日子。想到這裡,玉童心裡便有些急切,低聲道:“小姐。老爺當年屬下應該還有人在吧,可否派人聯繫他們幫忙呢?”
“他們能幫上什麼呢?”沐思虹有些猶豫……
玉童道:“至少打探消息,收集證據是可以的……興許可以找到蛛絲馬跡,扳倒陳琦和幕後之人……”
沐思虹沉吟道:“好吧,那你去餘杭縣跑一趟,看是否能找到故人……已經三年了,未必有人願意理會我們。你小心些!”
“小姐放心,玉童一貫謹慎!”說着一閃身,消失在門外。
背影已經消失,珠簾猶在晃動。沐思虹不禁輕輕搖搖頭,眼中滿是憐愛與感激,輕聲道:“丫頭,辛苦了……”
餘杭縣東,臨近海邊有個方家村,居住的全是同姓同宗的本家,祖上是唐朝安史之亂時從中原遷來的。起初是以種地爲生,後來跟着當地人學會了捕魚曬鹽,便以之爲生計,不過勉強只能混個溫飽,依舊生活艱辛。
後來許多人見到海鹽利潤大,便着手販私鹽,才日漸富裕起來。尤其是前幾年跟着一位大爺一道,生意做很大,都狠狠地賺了一把,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可是三年前,那位大爺家上元夜莫名失火,一家數十口全部喪身火海。又逢官府巡查追究販賣私鹽,方家沒少因此受牽連。
因私鹽而興,也因私鹽而衰。
三年時間過去,方家村早年的興旺富足早已不在。按理說即便不販鹽,杭州一帶也是土地肥沃之處,只要盡心耕種,混個溫飽不成問題。
可是地方官府不斷催促,差不多臨海二十里的農戶全部被弄到海邊去曬鹽了。這也就罷了,可是曬出來白花花的海鹽卻不值錢,幾乎全部被官府低價收購走了。方家村的村民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活也就逐漸困苦,已經快到了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揭不開鍋的地步了。
方家村的村民無可奈何,只得想辦法另謀生計,當然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輕車熟路的老本行。
這日方家一位老太公過壽,村中許多人都聚集到了一處破敗的宅院之中,看似熱熱鬧鬧的,內裡氣氛卻十分凝重。宅院之外,村子裡外多個路口,要麼是洗衣的婦人,要麼是放牛的童子,亦或者是閒聊的老漢,都有意無意地注意着。只要有外人前來,便可第一時間發現,通風報訊……
宅院中的一處密室裡,方家三四十個中青年聚集在一起,正在討論安排一件大事。
“兄弟們也都清楚眼下的情形,自從唐老爺子不在後,原先的生意沒了……官府欺壓的有厲害,我們方家已經是一天不如意一天,再這麼下去可就沒活路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間,似乎在方家威望很高,說話很有分量。
“大哥說的沒錯,整日裡辛辛苦苦曬鹽,卻賣不上價錢,看看我們現在都過的什麼日子?吃不飽,穿不暖,老太公過壽,大肉都買不起兩斤……”
“這樣下去不是可辦法……所以,去年開始我們便暗中存下了不少海鹽,若是能運到饒州、贛州一帶,必定能大賺一筆……”
中年男子沉吟道:“朝廷前兩年查的緊,我們販鹽也都是小打小鬧,掙不來幾個錢……這次這一票,我們要是做好了,方家便又能過上好日子了。不過風險大家都是知道的,今日知會下宗族兄弟,到底做不做?”
“大哥,做,爲何不做……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要是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是要餓死的。看看現在村裡的孩子都餓成了啥樣,一個個皮包骨頭,面黃肌瘦……”話音落地,立即有人附和贊成。
“是啊,沒什麼不敢的!”
以前販賣私鹽的時候,生活富足,好日子過慣了。現在自然沒幾個人願意過苦日子,哪怕明知是犯罪,依舊願意鋌而走險。
“那官府會不會……”有的人還是比較擔心,三年前爲了躲過一劫,方家村上下可是沒少上下打點,花費不少。若非如此,方家也不至於衰敗的如此之快……
“沒發現嗎?這兩年動手的人日漸少了,官府盤查不嚴了……尤其是近日,曬鹽的事情都管的不多,越發的鬆懈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此人顯然心懷僥倖心理。
“官府倒是不怕,可……”有人憂心忡忡道:“還記得以東山鄉那夥人的遭遇嗎?”
提及此事,衆人不覺都有些害怕。三年前,東山鄉一個百人上下鹽幫遭遇襲擊,死傷許多,慘狀歷歷在目,讓人十分忌憚。
“唉,你們想多了,那是當時鹽幫之間火併……那會販鹽的人可不。今時不同往日,沒人和我們搶生意,正好趁着機會大賺一筆。”
話是如此說,但依舊有人心存疑慮,見多數人贊成,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何況確實是生活所迫,販鹽是一條很好的出路,也就默許了。
“那好,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趁着夜裡,把幾十擔海鹽運走,饒州那邊來的客人在錢江邊……只需要運到……”
夜幕降臨的時候,方家村幾十個青壯年動身了,挑着海鹽沿着小路出發了。他們的心思很單純,鹽只要賣出去,就能換回銅錢,換回米糧……故而一個幹勁十足,挑着擔子快步進入樹林,這都是當年熟悉的小道,安全隱蔽……
可事實當真如此嗎?密林深處,突然殺出一行蒙面之人,一個個手持鋼刀,衝上來二話不說便砍殺……
方家村的村民驚恐不已,這些殺人不眨眼惡魔又出來了?當年東山鄉可就是這般遭遇……昨日明明說了,可就是沒人相信,現在悔之晚矣……一時間,驚恐與哀嚎在密林中此起彼伏……
方家青壯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紛紛用手中的扁擔反擊。可木棒那裡是鋼刀的對手?頃刻間便落敗了,形成了一邊倒的殺戮……
領頭的方家老大心懷僥倖,興許只是大鹽幫爲了威懾外人……也許只是嚇唬嚇唬,挺多砍傷幾個人……
可事實顯然並非如此,眼見本家兄弟一個個倒地,方家老大越發覺得事情不對……難道不留一個活口嗎?到底是什麼人如此狠心?後背猛然一陣劇痛,刀影閃過,鮮血噴濺,方家老大應聲倒下……
月光之下,一柄鋼刀在月光照耀下明晃晃的,刀刃上鮮紅的血跡清晰可見。滴滴答答,還有鮮血正順着刀尖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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