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詠,人樣子,當年的汴京第一美男子。
不僅人長得英俊瀟灑,出身也不錯,父親狄青官至樞密使,乃大宋名將,諡號武襄。
成年之後又迎娶了清河郡主,成爲皇親國戚,妥妥的人生贏家。
狄詠的個人履歷也是不錯的,早些年他曾經在慶州一帶和西夏人作戰,立下不少戰功。
自從趙頊登基之後,他就回到了汴京,一直宿衛宮廷。
由於清河郡主的關係,狄詠是被視作絕對親信的,趙頊一家對他格外信任。
哪怕是到了如今這種緊要關頭,高滔滔依然對他信任有加,在宿衛宮廷的基礎上,還將汴京一半的城防軍交到了他手中。
原本城防全部在郭逵手中,但是趙顥的一句提醒讓高滔滔做出了調整。
萬一郭逵動了壞心思,豈非後果不堪設想?
思來想去,出於平衡的考慮,讓狄詠也參與其中。
如此一來,等若是將內外城的兵力全都交給了狄詠,足可見對其信任。
狄詠是個忠義之人,也是個懂大是大非的人。
這樣的處境讓人十分爲難,作爲一個優秀的將軍,他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個趨勢,汴京是堅守不了多久的,秦王破城是遲早的事情。
太后如此信任自己,又是妻子的至親,按理說理當拼死力戰,報答知遇之恩的。
可是狄詠又在想,這樣做真的對嗎?從目前的情況看,大宋遭遇了一系列的糟糕局面。秦王應對的很不錯。也許秦王更適合帶領大宋走出如今的困境。
如今這樣的內鬥是不對的。狄詠也覺得問題是出在汴京城中,但是因爲立場問題,很多話都沒辦法說,甚至想想都不能。
狄詠的內心好生膠着,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自處,回家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
清河郡主自然知道是爲了什麼,她雖然與趙宗實、高滔滔夫婦關係親密,卻並不是那種愚忠之人。她是趙宋皇室的郡主沒錯。但他現在更是狄家的兒媳婦,出嫁從夫,無論丈夫做出何種選擇,她都會不遺餘力地支持。
但是在丈夫做出決定之前,她不會多說一句話。
可就在此時,有人登門拜訪,清河郡主本來想要擋駕的,但是見到來人手中持有狄家標誌性的信物——黃金面具。清河郡主自然不好阻攔,想着或許是去世的公公狄青留下來的,來人肯定與狄家有莫大的關聯。
一個頭戴斗笠的老人進了大門。清河郡主看着此人的背影,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卻說不上來。
狄詠也很詫異,若非此人手中有狄家特殊的信物,拿着父親的黃金面具而來,他是絕對不會見的。
“尊駕何人?何以會有家父的面具?”狄詠開門見山地詢問。
來人也並未拐彎抹角,隨即摘下斗笠,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狄詠眼前。雖然有歲月滄桑留下的痕跡,但依舊可見當年英武俊朗的面相,和自己是那麼的相似。尤其是臉上的金印痕跡,依然清晰。
狄詠看着來人,滿臉難以置信,許久之後才渾身顫抖着,輕聲道:“父親,是你嗎?”
“孩子!”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狄詠滿臉的驚駭與不可以死,隨即淚水奪眶而出,又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喜悅。去世多年的父親突然再現人間,這樣的喜悅當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父親,你不是已經……”
喜悅之後,狄詠心中浮現出更多的疑惑,明明已經去世多年的父親突然活過來了。又突然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實在有些讓人驚詫。
狄青笑道:“不是已經死了是嗎?”
“父親,當年的事情?”狄詠已經明白過來,父親當年八成是假死,說不定其中還有許多的隱情和不得已。
“沒錯,爲父當年是假死,是不得已而爲之!”狄青道:“那時候你還小,所以有些事情沒辦法告訴你。其實啊,爲父之所以被貶謫到了陳州,除了是一些小人的陷害之外,其實也是爲父和仁宗皇帝演得一場戲.”
“演戲?”狄詠大爲驚訝,當年他年紀不大,眼看着官居樞密使的父親,因爲是武人出身,被文官們各種看不起,各種圍攻,甚至還誣陷他們有謀反的的舉動。爲此狄詠十分不滿,憤憤不平的許多年,成爲心中一道傷痛。
說實話,狄詠心裡其實是有些埋怨仁宗皇帝的,他心裡在想,一位聖明的皇帝,爲何要這般對待父親這樣忠心耿耿的忠臣?功高震主嗎?雖然這是帝王的慣用手段,但狄詠多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有些怨恨。
這種怨恨不能宣之於口,沒有人敢於責怪聖明天子。狄詠的這種情緒以後延續到了今日,轉移到了秦王趙昭身上。某種程度上,他的許多顧慮和猶豫中,就有這樣一層不爲人知的緣故。
可是今天,父親卻親口告訴他,這是一場戲,如此說來,這麼多年自己一直誤會了仁宗皇帝?
狄青道:“是的,甚至連爲父詐死在陳州,也是爲了演戲,目的正是爲了……”
“爲了什麼?”
“爲了尋找秦王殿下!”
“啊?”狄詠一聲驚詫,許久之後才輕聲疑惑道:“這麼說來,秦王殿下認祖歸宗都是父親一手安排的?”
那日仁宗皇帝祭祀,趙昭突然出現認祖歸宗,着實讓人意外。高滔滔與趙頊等也曾猜疑,趙昭之所以能迴歸皇室,絕非他一己之力可以完成。?也許趙昭身後有一支特殊的力量,狄詠也曾經參與調查過。
可惜對方的行跡很深沉,根本追查不到蛛絲馬跡,最終只好無奈放棄。現在終於搞清楚了,這個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狄詠瞬間明白過來,心中的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狄青也不否認,說道:“沒錯,爲父找了整整二十年,總算是找到了秦王殿下,更讓人高興的是,殿下的才幹與人品都難能可貴,可謂一代英主,此乃我大宋之福。”
“那父親爲何不早些來見兒?最起碼讓兒知道你尚在人世,也不至於父子分別二十餘年。”狄詠最傷感的事情就在這裡,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父親整整二十多年不曾與自己聯繫,不曾團聚。
狄青也是醫生長嘆,悠悠道:“爲父何嘗不想?兒媳繞膝,天倫之樂,多幸福啊!可是爲父肩負着如此重要的任務,哪裡能有絲毫大意?仁宗皇帝將他惟一的血脈託付給爲父,自當盡心盡力纔是。
早些年是怕你知道了,泄露行藏,影響尋訪。後來找到了秦王殿下,又怕你爲難,所以此事一直不曾告知你……”
“父親說的有道理,可是你……上門看一眼,與兒見一面也……”狄詠泣不成聲,有喜悅也有遺憾。
狄青擡頭看着窗外,努力剋制,爭取不讓淚水流下來,許久之後才低聲道:“其實爲父曾經很多次來到府邸之外,看着你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快樂,爲父很是高興……”
“父親今日終於肯踏足了?”狄詠看着狄青,靜靜道:“父親今日是來爲秦王當說客的?”
“是!”狄青很大方地承認了,隨即道:“也是爲了救你性命,救許多的將士和汴京百姓的性命。”
“父親是要我背叛嗎?”狄詠道:“我記得父親從小就教我要忠誠的。”
“沒錯,可是忠誠並非愚忠,更需要以大義爲本。你應該知道,大宋現在是什麼局勢,如何解決才能向大宋盡忠。”狄青道:“秦王殿下不想讓你我父子太爲難……更不希望你有什麼閃失。”
“哼哼……秦王殿下這麼有把握?”狄詠似乎略微有些不服氣。
狄青道:“把握是必然的,其實若是想要破城,隨時都可以。但是秦王殿下體恤城裡的百姓與將士們,不想造成而格外的傷害,才讓爲父來的。多餘的話爲父不多說,也不會勸你如何選擇,只是給你提個醒,該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
說完之後,狄青就起身離開了!有些事情只需要提個醒,或者當頭棒喝,如何結解決還是讓他自己琢磨,這樣能夠想得更清楚,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出身的時候瞧見清河郡主站在門口,狄青笑了笑道:“兩個孫兒很可愛,多虧郡主勤苦養育。”
“此乃兒媳本分,恭送父親!”清河郡主的表情陡然間放鬆了許多,適才她確實很緊張。公公狄青竟然死而復生,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聽到丈夫和公公之間的對話,清河郡主徹底明白了。現在該怎麼辦?匆忙趕入皇宮告密?還是裝作聽不見,就這樣過去……
想起公公臨走時自信的眼神,讓清河郡主有些不淡定。
該怎麼辦?清河郡主一時沒了主意,只得將目光落到丈夫身上。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豈能因爲自己的孃家事,讓他們父子生出嫌隙呢?
她不能不孝,更不能有失婦德。
清河郡主默然不語,只是凝視着狄詠,等待着丈夫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