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黴味,潮溼與陰冷讓人很不舒服。
錢塘縣城南的一所宅院裡,廣濟米行的東家張子恆的風溼病又犯了。早年間闖嶺南,往北疆,東奔西跑,好不容易攢下了一份家業,卻也積勞成疾患上了風溼病。
一遇到陰雨天,兩條腿便難受的緊,這會一邊吃藥,一邊用熱水泡了腳。米行的掌櫃老汪站在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直到東家泡完腳,裹上了毯子。
“東家!”
張子恆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問道:“糧市怎麼樣了?”
汪掌櫃沉聲回答:“除了孟家正常價格出售外,其他糧市全部關門停業!”
“哦!”張子恆應了一聲,嘆道:“還是孟家小姐有魄力啊,比老頭子我強多了!”
“東家不必介懷,孟家身後若非有林縣令,未必敢與慶和那些人對着幹!”
“唉!”張子恆嘆息一聲,問道:“我們糧行的存貨怎樣?”
“全錢塘縣,我們僅次於慶和與趙家。”
“要不我們也開門售糧吧!”張子恆遲疑了一會,如是說道。
汪掌櫃一震,急忙勸阻道:“東家仁善,小的知道,可我們沒有後臺,鬥不過慶和啊!最近有傳言說,慶和背後的人物大有來頭,我們惹不起。”
“唉,想想真是窩囊,我張子恆只想本分經營,奈何有人欺行霸市,被迫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東家,其實……”汪掌櫃吞吞吐吐道:“其實……這也是個好機會,我們也可以跟着大賺一筆的。”
“老汪。你怎麼能這也想……那都是不義之財,如何能心安理得!”
汪掌櫃見東家嚴正言辭地反對,當即改口道:“是是,東家說的是!只是現在杭州的糧市被慶和與趙家所掌控,我們若是不謹慎。東家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業只怕要毀於一旦啊!”
一句話戳中了張子恆的軟肋,一聲長嘆道:“算了,還是靜觀其變吧!”
張子恆是個仁善之人,做生意一直本分厚道,像此次杭州受災,很多人囤積居奇。想要趁機大賺一筆。這位張東主卻並未有此想法,本打算正常營業,廣濟百姓的。奈何有人欺行霸市,若是不從,辛苦攢下的家業就會付之東流,無奈只能被迫同流合污。
“嗯!”汪掌櫃這才道:“對了。林縣令邀請東家明日去縣衙赴宴!”
“林縣令,赴宴?”張子恆有些驚詫。
“是邀請錢塘縣所有的糧商!”
張子恆馬上了然於心,林縣令這是要有所動作啊,旋即心中似乎有些期許,笑道:“好,明日我準時出席!”
汪掌櫃告辭離去,出門之後不經連連搖頭。大賺一筆不好嗎?真是的!攤上這麼一位泥古不化的東家真是惱火!
剛出張家宅子沒多久,汪掌櫃正在埋頭走路,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道:“這不是汪掌櫃嗎?”
“秦兄!”汪掌櫃一回頭,瞧見相熟的絲綢店鋪老闆秦五!
“難得偶遇,走,一起去吃兩杯,去去寒氣!”兩人本就熟稔,秦五表現的很是熱情。
“呃……”
不等汪掌櫃說話,秦五便道:“怎麼,又要推辭?不給面子?平日裡忙得不可開交。這幾日你廣濟糧行關門歇業,你總該有空嗎?”不由分說,便拉起了汪掌櫃,一起離開。
慶和糧行是錢塘縣,乃至整個兩浙路。甚至是浙閩一代最大的糧行。自然而然便成爲杭州糧市的霸主,欺行霸市,操控市場對他們而言很容易。因爲杭州第二大糧行趙記的規模只有它的一半,第三大的廣濟可能只有慶和的三分之一不到,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慶和糧行後院,慶和堂!
“大兄,縣令林昭邀請全縣的糧商赴宴,這其中怕是不簡單吧!”
慶和糧行的東家呂吉,四十多歲,身形消瘦,個子也不高,看着卻很精明,尤其是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能坐上浙閩第一糧商的交椅,足矣證明此人在經商方面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呂吉道:“那是自然,這個時候,糧食的意義不言而喻,看來縣令老爺也是着急了。”
“那我們……”說話的是呂吉的二弟呂善!
“不必擔心,我們正常做生意,他不能把我們怎麼着!”呂吉對此很是自信。
呂善想想了想自家背景,也便輕鬆了,淡淡一笑道:“也是,現在爲難的反倒是糧市!孟家那個小妮子像是純心和我們作對,還有張子恆那個老不死的,只要他們乖乖的,那杭州的糧市就是我們說了算。”
“孟家在杭州有多少存糧,你知道嗎?”呂吉不動聲色地反問。
呂善道:“孟家在城中存糧並不多,除了城南的一處糧倉有五千石,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不過聽說孟家又從江寧運送了一船糧食來,爲數不少,怕是會影響到我們的大計!”
“哼,孟家的糧食怕是運不到了!”呂吉冷哼一聲,陰鷙的目光有些滲人。
“大兄的意思是……”呂善明顯察覺到什麼,他們兄弟倆是有分工的,他負責在外面打理事情。大兄則負責掌控全局,謀而後動,不經意間很多事情都妥當了,至於方法可能就比較多樣化了。
呂吉擺手道:“不必多問了,你繼續安排人收糧就是了,哪怕價格高點都無所謂,只要手上有存貨,就能應付他們。”
“那張子恆那呢?他傢伙頑固不化,會不會不知輕重?”呂善似乎有些擔心,這廝雖然取名叫“善”,可骨子裡卻沒有半分仁善。
“張子恆泥古不化不假,不過他沒那個膽子。也翻不起什麼浪花!”呂吉頗爲不屑道:“他不買賬,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動心!至於孟家小妮子,到底是個年輕女子,不知世事險惡啊!她不知道,好人得當到底才行啊!”說完。眼睛裡陰鷙的冷笑更加滲人了。
“一切都在大兄掌握中就好!”呂善心中有數便放心多了,旋即又問道:“對了,明日的宴會,大兄準備如何應對?”
“這個……”呂吉沉吟道:“不着急,我再想想!”
最近一段時間,杭州最爲緊俏的就是糧食。最讓人發愁的也是糧食。
尋常百姓家是擔憂家無存糧,糧商們也不得安寧,心思就比較複雜了!
孟若穎這幾日就有些坐立不安,憂心忡忡。孫師傅冒着大雨與洪水,從江寧押送一船糧食過來,想想航程艱難。即便船工們都經驗老道,孟若穎還是心懸不已。什麼時候,貨船安然到了杭州,她這顆心才能平靜下來。
“若穎姐,不會有事情的,你放心好了!”顧月倫見狀也只好連聲安慰,秋雨連綿。江南居在的西湖開分店的事情也被擱置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這心裡總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向成熟穩重的孟若穎這次格外的不淡定。
“唉,大雨下了這麼久,河裡肯定漲水了,早知道該讓孫師傅他們等幾天再來的!”
孟若穎搖頭道:“等不了,糧市的店鋪大都關張了,百姓們買不到糧食就該餓肚子了,我們的存糧也不多了!”
“那些人真是可惡,囤積居奇。大發不義之財,沒有一點仁德之心,傷天害理啊!”顧月倫的心思相對比較單純,對這等不義行徑很是惱怒!
“算了,沒辦法。有些人就是這樣唯利是圖……只是如此一來,他的壓力就大了!”出身書香門第的孟若穎,很清楚林昭現在面臨的壓力。也正是因此,她纔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爲他分憂。
顧月倫情竇初開,孟若穎對錶哥的心思她瞭若指掌,知道若穎姐這麼做都是爲了幫助表哥。小姑娘心裡很是感激,同時也很是羨慕,她有些懊惱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一時間,顧月倫心中迫切想要爲林昭做點什麼,至於出發點,除了他是表哥,似乎隱約還有些其他的情愫。
說來也巧,她心裡正在這麼想,沐思虹便給他帶來一個任務。
現在算是一家人,彼此之間走動多也是應該的。沐思虹是個心思靈巧的女子,她終究只能是林昭的妾室,至於將來的正室夫人,孟若穎的可能性很大,至少目前在她看來是這樣的。
所以平日裡一直與孟若穎保持着良好的關係,之前的誤會解開了,彼此之間又有林昭這個紐帶在,一來二去彼此更加熟悉,漸漸成爲閨中好友。
“嫂子來了!”沐思虹雖然尚未得到顧七夫婦點頭,顧月倫卻已經認可了,兩人關係不錯。
“月倫!”沐思虹笑道:“明日怕是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麼事?嫂子儘管說就是了!”顧月倫一副義不容辭的架勢,頗爲可愛。
沐思虹道:“明日你表哥要在府上宴客,廚藝方面,我手藝有限,怕是要勞動你去幫幫忙!”
“沒問題!”終於有機會能爲表哥出力,何況是自己的看家本領,顧月倫求之不得。
見過了顧月倫,沐思虹又去見了孟若穎,說道:“若穎,糧市的事情多謝你了!”
“我只是本分經營而已,何來言謝?”當着沐思虹的面,孟若穎掩耳盜鈴,似乎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動機。
沐思虹心知肚明,笑道:“是林郎讓我代爲轉達謝意的,他還說,糧市的事情你不必太憂心,他有辦法應對!”
孟若穎心中頓時有些小甜蜜,林昭幾時變得這麼體貼?只是,這話要是他親口說出來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