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是如今年過半百的老人難以忘卻的年代。在那轟轟烈烈的*期間,全國上下都在貫徹落實*關於“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偉大指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被蒙上了濃重的政治色彩,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成爲當代知青的首要任務。一時間,波瀾壯闊的上山下鄉運動席捲着全國,這一運動震撼了全國人民的心。
在各個學校的校園內,到處張貼着“紮根農村一輩子”、“廣闊天地,大有作爲”、“有志青年,志在四方”、“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紮根農村,紮根邊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等等豪言壯語的大紅標語;學校的宣傳欄裡,到處都是“堅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方向,貫徹*提出的‘備戰、備荒、爲人民’偉大戰略方針,對於縮小城鄉差別、工農差別、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差別,對於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都具有重大的意義。”等等的文章;學校校園的牆上、走廊間到處都可以看到張貼着紅色的《決心書》和《倡議書》,一層覆蓋着一層,貼得厚厚的。
這天晚上,在一所學校裡舉行了初三畢業生的畢業大會。將要畢業而離開校園的全體學生,在學校的禮堂裡坐的滿滿的,整個禮堂座無虛席。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主席臺的正中央,懸掛着“初三學生畢業暨上山下鄉動員誓師大會”的大紅橫幅絢麗奪目。主持大會的是學校的教導主任,臺上一排座位上坐着教師代表、學生代表和家長代表。
校長在大會上作了《關於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動員報告》。緊接着,就是學生代表紛紛上臺慷慨陳詞表決心,立志要去最艱苦的地方上山下鄉,紮根農村、邊疆一輩子。家長代表也上臺進行激昂而亢奮的演講,表示堅決響應*的偉大號召,把自己的子女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鍛鍊。會場上下羣情激奮,豪情滿懷。
大會圓滿的結束了。同學們涌出了會場,走出校園,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回家的路上。
在一條昏暗而狹小的路上,一位穿着花襯衣,白裙子的女青年揹着書包慢慢地走回家。她就是應屆畢業生吳潔麗,這年,吳潔麗剛滿十八歲,只見她秀長的身材上,披着長長的秀髮,兩隻眼睛,就像鑲在瓜子臉上的兩顆黑寶石,清澈而明亮。她性情溫順,性格內向。
突然,在吳潔麗的身後跑過來一個女同學,她叫王曉燕。王曉燕一手搭在吳潔麗的肩上,笑着對吳潔麗說:“小麗,你和家裡商量好了嗎?準備去哪裡上山下鄉插隊落戶呢?”
吳潔麗停下了腳步,看着這位平時和自己關係比較密切的王曉燕,反問道:“你考慮好了嗎,準備去哪裡插隊落戶呢?”
“我想去黑龍江的大興安嶺插隊落戶,聽說大興安嶺在東北,一到冬天,那裡是北國風光,萬里冰封,到處是冰天雪地,大興安嶺的風景特別好。”吳潔麗的同學王曉燕幼稚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邊說邊笑問道:“你和我一起報名去那裡好嗎?”
吳潔麗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我媽媽走的早,我爸爸也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想去離上海近點的農村插隊落戶,這樣可以經常回家看看我爸爸,不知道老師會同意嗎?。”
“那你快去對老師說呀,你家情況特殊,老師一定會同意的。”性格直率的王曉燕,想都沒想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並十分爽快地說:“我想去黑龍江的大興安嶺,明天就去報名。有志青年志在四方嘛。”
“那好,明天我就去找老師談談,希望老師能照顧我。”吳潔麗說着。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家。
吳潔麗告別了王曉燕,徑直跑回了家。
吳潔麗的家並不寬敞,是一間9平米的木瓦結構房屋,簡陋的傢俱還是把家擠得滿滿的。在15瓦的白熾燈下,爸爸吳*已經在飯桌上放好了菜,耐心地等待着女兒回家一起吃飯。
看到女兒回家,吳*馬上爲女兒盛了一碗飯。吳潔麗端起爸爸盛的飯,吃了起來。而她的爸爸吳*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從碗櫥裡端出了已經放置了好幾天的一盤鹹菜炒毛豆,自斟自酌地就喝了起來。
飯後,吳潔麗收拾了飯桌,去洗碗了。吳*關心着中學畢業後的女兒吳潔麗的分配問題,他輕輕地走到了正在洗碗的女兒吳潔麗的身後,輕聲地問吳潔麗:“麗麗,你打算報名去哪裡上山下鄉插隊落戶?”
吳潔麗明白父親的意思,她望着父親消瘦的臉說:“爸爸,我明天就去對老師說,我想報名去附近的農村插隊落戶。”吳*用憔悴的目光望着女兒幼稚的臉蛋,他輕輕地撫摸一下女兒的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就靜靜地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吳潔麗來到了學校班主任的辦公室。
老師的辦公室裡,進進出出的同學很多,有的是來找老師報名上山下鄉的,也有的是來問這年上山下鄉插隊落戶政策的。
吳潔麗沒有勇氣直接走進教師辦公室,她怕同學說自己思想落後,不積極報名到最艱苦的地方插隊落戶。她想等到同學都離開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再去找老師談。想着,吳潔麗就在辦公室的門外來回徒步,靜靜地等待着學生離開辦公室。
不知是自己心裡焦急還是有其他原因,同學和老師都有說不完的話,進進出出的同學很頻繁。吳潔麗又怕被同學看見,問長問短,自己不好回答。只能偷偷地站在教師辦公室遠處,耐心的等待着,時而,吳潔麗也會向教師辦公室張望,看看同學們是否離開了辦公室。
好不容易盼到同學們都走完了,吳潔麗帶着沉重的心思,慢慢地走進了教師的辦公室。
吳潔麗的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教師,戴着一副很深的近視眼鏡,鏡片中還能看到一圈一圈的圈環。她的身材稍胖,性情很急,也很嚴厲。班主任還沒聽完吳潔麗說明的來意,就不耐心地大聲吼道:“吳潔麗同學,你父親是個歷史反革命,你應該和你父親劃清界限,要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要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鍊自己。要肅清你父親對你的不良影響。”
吳潔麗聽了,紅着臉低下了頭,聽着老師的訓斥,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當吳潔麗走出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感到自己的頭腦昏沉沉的。她已經記不清楚老師當時說了些什麼話,更不知道自己怎樣去面對自己的父親。如果自己去了遙遠而偏僻的農村插隊落戶,爸爸一個人在家,以後的生活怎麼辦?該有誰來照顧他呢?吳潔麗腦子一片混亂,她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走出校門的吳潔麗漫不經心地走在街上,她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裡走,她的腦子昏昏然,不知不覺地走到黃浦江邊。她趴在江邊的護欄上,看着江中來來往往的船隻,心中充滿了惆悵。眼前浮現出一幕幕難以忘卻的情景。她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小時候媽媽教自己認字,教自己背唐詩,教自己畫畫,教自己數數。每當吳潔麗在最困難的時候,媽媽的身影總會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地出現。現在,媽媽的身影又在眼前漸漸地浮現了出來。
記得自己還是五、六歲的那年,中國遭遇了嚴重的三年自然災害,國家發生了困難。市場上,物資相當匱乏,什麼物品都要憑票供應。自己的家境又貧寒,經濟非常拮据,糧食也不夠吃。爸爸上班,每天睡在單位的宿舍裡。媽媽爲了減輕爸爸的負擔,自己到街道工廠找了份工作,薪水是六角一天,每天還要加班加點,工作到很晚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