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圍坐在一起吃着下午的這頓團圓飯,沒有太多的閒言碎語,都是一些很簡單的聊天。但是他們都喝了很多,好像這一年裡,他們喝的那些酒都不是酒,今天這酒纔是真正的酒一般。
每個人都大口大口的喝着,連平時滴酒不沾的軍子今天也破例跟着喝了起來,一小碗的白酒,他仰脖就喝得只剩底兒了,之後就從脖子紅到了耳根,眼睛也有些發直,大大的喉結上下動着。
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的海子叔看着軍子的樣子哈哈大笑,還用手捅着黑叔,讓黑叔去看。連老爸都帶着微醺的笑容,無奈的搖搖頭。有些拘謹的小峰也低頭偷笑着,看得出他們這些人平日裡都對軍子敬而遠之的。
雖然沒有吃的盼望中老爸的手藝,但桌子上的菜也算豐富,可是我卻沒有什麼胃口。我不時偷眼看向老爸,很想讓他對昨天的事情有個交代,起碼跟我解釋一下,哪怕是一個唬弄小孩的藉口。可是,我對他好像仍然如同空氣一般存在着……
他們酒足飯飽了,黑叔看看我說道:“小意啊,怎麼沒吃多少東西?不合胃口?”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謊稱不舒服。
一聽我這麼說,滿臉通紅的海子叔皺着眉說道:“大過年的,怎麼能來病呢!多不吉利!”對於他的話我有些不甚理解,生病還得看什麼時候嘛……
“不舒服就去睡一覺,晚上咱們吃餃子呢!我親手攪的肉餡,你得嚐嚐!”黑叔笑道,然後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頭。
桌子上的菜撤了下去,軍子把我帶到了一邊坐着看電視。老爸、海子叔、黑叔還有小峰,四個人圍坐在一起打起了麻將。我真佩服他們,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了,居然還有精神頭玩這個。
屋子裡響起了嘩啦啦的麻將聲,弄得看電視的我一點也不得安寧,可是還不好說什麼,只能湊近了電視費勁的看着、聽着。爲此軍子還被黑叔責怪,埋怨他讓我坐的離電視那麼近,對眼睛不好。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窗外是此起彼伏鞭炮的響聲,還有各種煙花的光亮。好像只有這樣的噼裡啪啦,才能讓人真正感受到過年的氣氛一般。那響聲還有屋子裡嘩啦嘩啦的麻將聲,擾得我一陣陣心煩意亂。
也不知道他們那麻將打了多久,一直到電視裡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他們仍然還玩得不亦樂乎,屋子裡瀰漫着煙氣,我的眼睛被辣得差點流出了眼淚。
老爸一隻手扶着椅背,只用一隻手碼着牌,那樣子十分淡然自如。打完了一張,他回頭看了看電視,然後跟黑叔道:“打完這圈不打了,看會電視。”
黑叔點了點頭沒做聲,一旁的海子叔卻高聲的阻止道:“那怎麼行!宇哥,現在三家贏錢,就我一人輸,我得翻本呢!”
“就照你這麼打下去,還翻本呢,褲衩都得輸飛了!”黑叔嘲諷着,然後摸了張牌,看過一樣之後眉開眼笑,把牌一推,嘴裡說着好多我聽不明白的話,什麼自摸、三杆、四歸一的……
邊洗着牌,老爸邊說道:“有大海在就不用擔心會輸錢,你老是把牌看那麼大,不成就不胡,太他媽倔了!”
海子叔懊惱的摸了摸鬍子,然後停下了洗牌的手,不高興的說道:“這大過年的,太倒黴了,輸個逼型!”然後看向了下家的小峰,問道:“小峰,贏多少了?”
“啊,沒幾個錢兒……”小峰不好意思的說道。
“操,小峰這是和咱們玩,不好意思贏。不然,就靠他那手段,隨隨便便就把我們給切了!”黑叔一旁感嘆着。
小峰急忙擺手說:“那我可不敢,我這兩下子在宇哥面前賣弄,那不是找死呢嘛。”
老爸卻微微一笑說:“向西街要論賭,小峰絕對是排前面的。不過,你既然管這些生意,那這東西你就少玩的好,省得麻煩。”
“是,是,我知道……”小峰忙答應道。
他們又打了幾把,就停了下來。海子叔一臉沮喪的收着麻將,每拿一張牌都要罵上一句,似乎輸錢的麻將牌的錯誤。黑叔則張羅着包餃子的事兒,小峰也準備離開了。
見小峰要走,海子叔攔道:“你小子贏了就跑!後半夜我還翻本呢!別走!”黑叔也說道:“是啊,留下一起吃餃子過年唄。”
小峰看了眼老爸,然後謝絕道:“不啦,我還得去那邊看看,過年也有人玩兒,賭鬼可不管什麼時候!”說完衝着老爸他們說:“天宇哥、大海哥、黑哥,還有軍子哥,我提前給你們拜年了啊!”說罷衝着屋裡幾個人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
“小峰,好好幹,又長了一歲,街上這些耍錢鬼還得靠你答對呢!”海子叔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峰啊,好好幹!宇哥虧待不了你。這次的事兒,宇哥沒怪你,也是看在你平時幹得不錯的份上,你可得加把勁啊!”黑叔也說道。
小峰離開後,大家在屋子裡包起了餃子,我真沒想到,他們幾個人居然會自己包餃子。就連看着高大笨重的軍子也翻着兩隻大手包了起來。看着這四個彪悍的大男人,此時卻一個個圍在桌邊包着餃子,雙手沾滿了麪粉,倒也是件新鮮事兒。
餃子包得差不多了,忽然黑叔把我喊了過去,我疑惑的走了過去,不知道要幹什麼。只見老爸把一張已經放好了餡兒的餃子皮捧在手掌裡,向我遞了過來,然後說道:“捏一個吧。”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幹什麼,但是也只能乖乖的聽話,把餃子皮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笨拙的放在了手裡。黑叔一旁笑着說:“這是讓你捏福、捏財呢,捏的時候可別說話啊!”
原來是搞封建迷信活動啊,我一個初中生,捏福捏財的有什麼用啊,要捏也應該是老爸這種只認錢的人捏吧,我心裡想到。不過,我也不能不順從,就只好把餃子皮兩邊一對摺,捏在了一起。
“把兩頭鎖上啊,不然這不是漏財呢嘛!”黑叔囑咐道,我就在他的指導下,費勁巴拉的把這個餃子捏好了,可是怎麼看都覺得彆扭,感覺和正常的餃子不太像……
廚房裡,餃子已經蒸上了,電視裡趙本山的小品也已經開始,他和一個大圓腦袋還有一個胖女人正表演着。海子叔和黑叔哈哈大笑着,屋子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氛。海子叔不時指着電視裡那個大圓腦袋笑道:“這個傻逼,我操,太他媽二逼了!”
我也跟着嘿嘿的傻笑着,不時偷眼看看老爸,希望可以看見他放聲大笑的場景,但是一次也沒出現,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不停的抽菸,若有所思……
十二點的鐘聲即將敲響,熱氣騰騰的餃子被端上了桌,酒杯裡也斟滿了酒,外面的鞭炮聲更加震耳欲聾。我還準備等着和海子叔出去放鞭,但是卻沒見海子叔有什麼動作。我發現老爸忽然起身,自己拎着一掛鞭就走了出去。
“每年晚上這掛都是你老爸親手放的。”黑叔解釋道,我才恍然的點了點頭。
海子叔拍了我一下說:“你老爸進來了,你可別忘拜年要紅包啊,哈哈!”然後他又看向黑叔說道:“怎麼樣,你準備給小意包多少?”
“你管我呢!肯定不比你少!”黑叔白了他一眼說道,倆人居然爲了紅包的事兒又鬥上了嘴,軍子一臉無奈的搖搖頭……
隨着外面的陣陣鞭炮聲大作,電視裡晚會主持人也開始了倒計時,新年的鐘聲敲響了。外面劇烈的爆竹聲已經讓屋子裡的我聽不清楚電視的聲音,也聽不到周圍人的說話聲了。
我站起身來,扯着嗓子挨個給他們拜着年,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見,只能看見他們和藹的笑着,朝我點着頭,嘴裡說着什麼……
外面的響聲小了一些,黑叔招呼着我坐了下來,我們坐在桌邊靜靜的等着老爸進來,我心裡在糾結着一會兒給他拜年的時候,他會怎麼迴應我。
片刻之後,聽見了老爸咳嗽聲和腳步聲,他一走進屋子裡,黑叔和海子叔卻起身滿臉笑意的齊聲喊着,“宇哥,過年好!”一旁說不出來話的軍子也雙手抱拳朝着老爸作揖。剛進來的老爸愣了下,然後露出了笑容……
黑叔回頭看看我,朝我甩了下頭,示意我去給老爸拜年。我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心裡卻是他把我置於危險之中的事情,心裡有一絲怨恨的感覺。我帶着不情願,閉上了眼睛,胡亂的鞠了個躬,拉着長聲喊道:“老爸,過—年—好。”
其實我自己都特別討厭自己的這個態度,但是我卻又十分希望以此來發泄自己的不滿,讓老爸有所動容。
老爸嗯了一聲,然後從裡懷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了黑叔。黑叔接過紅包之後,走到我身邊說:“看,你老爸早就給你準備好紅包了,還不謝謝你老爸!”
“我拜年不是爲了要錢……”我滿是怨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