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爸和媽媽身邊的我一時還沒完全搞清狀況,更不知道與我們同坐在一張桌子的這些人究竟安了什麼心,只能不停偷偷地觀察着他們每個人試圖猜出個大概來。
可是都好一會兒了,他們仍然還是表現平靜地邊吃邊聊着,看上去就如同家人聚餐一般地平常,只不過這份平常之中卻還是讓我感覺到了某種不平常,因爲作爲馬臉老頭的兒女們,我從他們臉上絲毫看不出老頭的現狀如何,平常地就好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馬臉老頭這個人似的,我真有些納悶他們到底是不是老頭的親骨肉。
直到又過了一陣兒,那個年長些的男人才轉頭看了看小毛,而此時的小毛正翹着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看上去跟他這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分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看得出來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家中身份特殊的他與其他人有多麼格格不入,他在這些人面前的拘謹與自卑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我們一家三口,置身於這些所謂的“家人”當中自然是十分不自在。
看着流裡流氣的他,那個男人倒是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還好像不想讓他冷場似的開口道:“小毛啊,咱爸那兒你不用擔,我全都安排好了,一旦他情況穩定下來我就把咱爸轉去省城……”
“哦,好!”小毛佯裝不在意地應道,而我也才得知了馬臉老頭的情況,聽這意思老頭的命應該算是保住了,但病情卻好像還是不容樂觀,可即便已經提及了老頭,他的這些兒女們也說不好究竟是冷靜還是冷血,臉上還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變化,只是陸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全都轉頭看向家中的大哥,一直神色沉重地老爸和媽媽也跟着一起看了過去。
“天宇、麗雯,你倆倒是跟孩子吃菜啊,怎麼,不合胃口嗎?”老頭的大兒子微笑着對看着他的老爸和媽媽客氣着,然後又特意小毛吩咐來給他倆倒酒,老爸和媽媽見狀則趕緊站了起來以示尊重。
等酒倒好後,老頭的大兒子也帶着他那幾個弟弟妹妹站了起來,只見他將酒杯舉向我們一家人用底氣十足地洪亮嗓音說道:“天宇、麗雯,我代表老爺子以及咱們全家老少感謝你們兩口子所做的一切,你們這個功勞我是不會忘的,來,咱們喝一杯!”
聽他將我們家爲他們家所做那些稱爲“功勞”,而不是恩情,我心裡當然是很不忿,可終究他們是非常強勢的一方,而且連我們往後要何去何從很大一部分都還有遵從他們的意願,也就只能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果然,老爸和媽媽誰都沒有對此多說什麼,在老頭其餘兒女也舉杯示意後,就既謙恭又順從地一併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喝罷老爸還很謙虛地說道:“大哥,您言重了,這麼多年乾爹對我和我家人一直都那麼照顧,爲他做這些又算得了什麼,都是我應該的!”
對於老爸的話其他人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只有老頭的大兒子直接盯着老爸的雙眼輕笑了一下道:“天宇,你心裡真的認爲咱家老爺子做了那麼多都是在照顧你嗎?”
“當然了!”老爸十分肯定地答道,儘管我深知他心中絕對不是這麼想的,可至少表面上他說出這話時還是很難讓人懷疑的。
老頭的大兒子倒也沒有再深究,就好像老爸他心裡到底怎麼想其實根本就無關緊要,他似乎只是想讓老爸再一次表達出自己對馬臉老頭的,“忠誠”而已,所以在老爸說完後他便笑道:“來,天宇,再喝一杯!”
等老爸又幹了一杯酒之後,就聽老頭的大兒子繼續說道:“小錢的事兒就算是完了,你們兩口子也不用再擔心他會對你們怎麼樣了,叛徒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都過去了!”
聽着他把“叛徒”倆字說得很重,老爸的身子也是不由得微微一緊,他很清楚自己差一步就與錢忠一起當了叛徒,但形勢的突然轉變就使他反倒成爲了功臣,我相信此時老爸的心中也是會感覺到慶幸和後怕的。
對於老頭大兒子的保證,老爸和媽媽自然是一副感恩戴德地模樣連聲道謝,而老頭的大兒子也是很大氣地擺了擺手,然後對老爸說道:“天宇,這次你帶着自己全家冒險幫了咱家的忙,你想不想要點兒什麼啊?只要你開口凡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應你,也算是我替老爺子還你的情了,你就儘管說吧!”
看他說這話的樣子倒也不像是在假裝客套,這讓我不禁瞧向了老爸,心中猜測着他到底會提什麼樣的要求,可沒想到老爸卻受寵若驚般地連連搖頭道:“大哥,我剛纔已經說過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能有今天都是乾爹擡愛,只要能幫上乾爹他老人家我就值了,我怎麼可能會要報答呢,我什麼都不要,真的!”
聽到老爸這麼說,就連一心盼望着他能回頭是岸的媽媽都露出了糾結地神情,像是懷疑老爸自知危機解除後是不是又動了什麼心思,而我更是覺得老爸對待老頭一家過於謹小慎微了,但是老頭的大兒子在沉默片刻後忽然就笑了起來,笑得我心裡都有點兒發虛了,不過老爸倒是還在保持着鎮定,只是恭敬地站在那兒低頭不語。
“天宇啊,難怪咱家老爺子欣賞你,沒少誇你這人腦子清楚,你果然已經摸透了該怎麼跟咱們家打交道,行!”老頭的大兒子滿是讚許地說着,老爸則顯得非常坦率地應道:“大哥見笑了,一直我也都是這樣,我幾乎從來都不會主動朝乾爹他老人家要什麼,他給我什麼我就要什麼,不給的我也絕對不去癡心妄想……”
“說得好!”老頭的大兒子拍了下桌子然後對那幾個弟弟妹妹說,“看見沒有,這纔是聰明人呢,小錢給他比起來就太愚蠢了,虧他還在老爺子身邊呆了那麼多年,一點兒都沉不住氣!”
“哥,就別提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了,聽說他做的那些事兒我都恨不得馬上斃了他!”老頭兒子中較爲年輕些的一個憤恨地說道,老頭的大兒子則淡然一笑接着對老爸說:“天宇,老爺子這次可能是真不行了,就算能救過來也只能是暫時保住命,肯定再也沒法像過去那樣了,以後你該何去何從還是要考慮考慮了啊。”
“乾爹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大事兒的……”老爸一臉深沉地說道,而聽到他這麼說之後,有兩個老頭的兒女已經露出了些許無奈地笑容,似乎覺得老爸對老頭的忠心已經到了愚忠和自欺欺人的程度,作爲兒女他們當然清楚自己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況。
倒是老頭的大兒子點點頭道:“不管怎麼說,你這個心是好的,咱們也只能是儘量往好想了!但是,什麼事兒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次錢忠假借老爺子的名義爲他自己鋪路已經小有成果,而且小毛之前也被他給推到了檯面上,想要收回來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我就怕一旦上面查起西區那些破事兒的時候會有別有用心的人聯合其他人把矛頭對準咱家老爺子,要是那樣的話老爺子死都不會安寧,搞不好還得來個挖墳掘墓、挫骨揚灰,那老爺子這輩子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有那麼嚴重?”老爸看上去相當驚訝地問,可我卻覺得他心裡對此其實也是清楚的,只不過是還在對方面前裝作無知無畏罷了。
“你以爲呢?這事兒可非同小可!”老頭的那個小兒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然後又一臉憤恨地說,“姓王的那家向來跟咱家我爸有過節,而這次錢忠偏偏還專程特別地聯繫了他們家,錢忠出了事兒他們王家不想鬼主意針對老爺子和咱們家那才叫奇怪呢!”
“小五,你怎麼總是這麼沉不住氣啊,跟天宇說這些幹嘛。”老頭的大兒子沉聲斥責道,但緊接着他卻看向老爸說:“不過,咱家小五的擔心也不爲過,爲了不讓老爺子晚節不保,我已經計劃要先下手爲強了,我正在聯絡一些老爺子的‘朋友’以及跟王家不和的人,藉着這次整頓西區把他們一家給搞垮,我要讓所有人都認爲西區最大的黑社會保護傘其實就是他們王家,是他們濫用職權以權謀私才把西區弄成那個樣子的!”
這家人果然都不簡單,哪怕對方還沒出手,他們只是剛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就已經決定要斬草除根了,看來他們很清楚當斷不斷必留後患的這個道理,只是他們當面跟老爸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還什麼都沒想明白之時,老爸卻好像心領神會了似的馬上問道:“大哥,你想讓我幹啥就說吧,只要能出上力我絕沒二話!”
“其實也很簡單,只需要你在外面跑跑腿、傳傳話就行,這要比你過去幫咱家老爺子做的事兒輕鬆多了!”老頭的大兒子氣定神閒地說着,好像就是在等老爸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