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的苦苦哀求,老爸的臉向旁邊轉了一下,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的我也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只看見他那健碩的胸膛在劇烈起伏着,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好一會兒,老爸也沒做聲,情急之下我費力的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說:“我這就去自首,讓他們把陳覺放了!”說完這話,我轉身就要離開,老爸猛然間邁步過來,從身後一把就給我揪了回去,我差點被他這一下給摔倒。
我不住掙脫,用哭腔嚷叫着,一心只想讓陳覺平安無事的出來,哪怕付出任何代價,可老爸一直用力的拉着我阻攔着我。最後他可能是有些惱了,手臂一用力就將我重重甩向牀上,我仰面朝天倒在了牀邊上,既無力又無助,後背也摔得生疼,後腦勺還磕到了牀頭,差點昏了過去。
“現在知道後悔了?”老爸終於開口道:“晚了,啥都晚了,你現在去了不光解決不了問題,把自己也得給搭上,而且麻煩還會更大!我不允許那樣的事兒發生,我必須得保住你!”
“你別保我了,要保就保陳覺吧,他十六了,定罪肯定得重,讓我去更合算!”我發自肺腑、泣不成聲的說着,身體不停發抖如同身處嚴寒之中一般,內心絞痛不止,忍不住把頭往身後的牆上磕着,發泄着內心的痛苦情緒。
老爸見我這個樣子,再次朝我走來,俯身半跪在牀上,伸出手擋住了我的腦袋,大喝了聲,“你行了!”,隨即把我一下緊緊摟在了懷裡,他身上的汗味和菸草味混合在一起進入我的鼻孔,我把頭深埋在他胸前,像個嬰孩兒般痛哭流涕,淚水和鼻涕很快就浸溼了他的前襟。
“這就是命啊……”在我哭得就要不省人事之時,老爸嘆息了聲,那隻大手用力揉了揉我的頭,彷彿在向我身體裡注入某種力量,希望我能振作起來。
我生命中第一次在老爸的懷裡昏昏入睡,這是從孩提時代我就無數次夢寐以求的事情,那種溫情與安心是我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過的,直到在這一刻我才深刻體會到父親是什麼,繁亂的心緒也在一點點平伏,畢竟這個時候不管我怎麼鬧,事情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我只能努力讓自己別再把一切弄得更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清醒過了些許,也終於知道了哭昏過去是一種什麼感覺。睜開眼睛看向此時已經坐在牀邊照看着我的老爸,他見我醒了,表情凝重的輕搖了下頭,繼續緊鎖眉頭的抽着煙。
“我想去看一眼陳覺。”我低聲說,儘管到了這個時候,我心裡還是抱着一線希望,總覺得陳覺不該有如此遭遇,祈禱事情應該能有什麼轉機。
“緩一緩再說吧,你現在不能露面,對誰都危險,陳覺那頭我顧着,你就別管了。”老爸沉聲說着,他考慮更多的已經是該如何才能保住我,可以說現在最感到憂慮和擔心的人是他,而這一切都是爲了我。
這時候老爸身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老爸掏出電話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神情,好像對打電話的人有些不滿似的,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放在耳邊,用冷淡的聲音說:“啥事兒,說。”
不知道電話那邊兒說着什麼,老爸也只是偶爾應上一聲,但表情明顯越來越凝重,直到電話那頭說完話,他纔開口道:“行,我知道了,晚上見面再說,你好好管買賣就行了,別的不用你插手。”
就在對方要掛電話的時候,老爸卻忽然聲音提起來問:“對了,我問你,你爲啥要把我兒子往醫院送,我是不是告訴過你,讓你把他看好!少跟我扯這沒用的,他們上洗浴中心抓人,你不會給他弄別的地方去襖,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一直在醫院呆着!爲啥你也幫着他們逼我呢,我他媽哪點兒對不起你了!”
聽到這兒,我大致猜到打電話的人應該是趙紅,老爸似乎正在爲她派人把我送到醫院而感到惱火甚至是憤怒。平心而論,這件事兒上我覺得趙紅應該是在幫我,不管她是因爲什麼,但起碼她幫我擺脫了長樂街抓我的人,只想讓我儘快到老爸身邊,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但老爸卻因爲這事兒大爲惱火,我實在不明白是爲什麼。
“少他媽來這套,什麼叫爲我好,我用不着!”老爸繼續動怒的說着,可看上去卻多少有些底氣不足,好像特別無奈似的,“行了,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咱們誰不一樣呢。不過,我再告訴你最後一次,我兒子是我的底線,他要是出事兒了,那我也就不想好了,咱大夥兒也誰都別想好!”
見老爸說完放下了電話,我忍不住問道:“咋地了啊?”
“沒你事兒,不該問的別問。”老爸煩躁的說了聲,我也只好收聲不敢多管閒事。
老爸叼着煙在地上來回走了兩圈,來到門口把還在外面的海子叔和耗子叫了進來,老爸示意倆人坐下,然後說道:“晚上我要跟老三媳婦他們見個面,必須趕緊把這事兒解決了!”
“我跟你去!”海子叔聽完馬上高聲說,老爸卻擺手道:“你可行了,剛把人家那邊兒砍了一個,你現在露面不等於自己送上門了嘛。”
“可你也不能自己去啊,那娘們現在都瘋了,看着你還不得跟你玩命襖!”海子叔擔心的說,耗子也點頭道:“是啊,天宇哥,現在這樣,談根本就談不下來,他們沒準兒還想趁這機會新賬老賬一起算呢,你現在也不安全。”
“怕啥?”老爸鎮定的說,“她兒子是自己摔死的,她弟弟也不是我砍的,她有啥理由跟我算賬。再說,今天晚上還有上面的人在,就是想給這事兒一個解決的方法,晾他們也不敢咋地,我也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啥,而且這是小紅牽線安排的,你們不用擔心。”
“那你小心點兒啊……”海子叔不放心的囑咐道:“誰他媽要是敢陰你,我把他全家都殺了!”
“就他媽知道殺,還嫌事兒不小呢!”老爸瞪了他一眼責備道。
海子叔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鬍子,然後問道:“晚上這事要是小紅牽的線,那老爺子是不是也知道了,他是啥意思,幫不幫咱?”
老爸肯定的點點頭,還瞟了我一眼,對海子叔說:“他肯定知道了,而且已經開始讓小紅在中間整事兒了,不過我倒寧可他別幫我……”
海子叔好像有些不太明白老爸的話,低頭合計了下,似乎也想不清楚什麼,索性一揚手道:“管他媽那些呢,反正只要能保小意沒事兒,順便把老孟家那些人都收拾了就行,我可不想老這麼憋憋屈屈的活着,太雞巴鬧心!”
“不管做什麼都有代價,咱們都是小角色,應該早點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有些代價不是隨便就能付的。”老爸說的很深奧,言語中竟也流露出遲疑和彷徨來。
老爸吩咐海子叔和耗子在這兒看好我,在離開之前又打了個電話,就在我以爲他有是跟趙紅通話的時候,卻聽見電話接通後老爸說道:“老夏襖,是我,現在忙不,我有事兒跟你說。”
我正納悶這個老夏是誰,就聽老爸繼續問道:“你兒子最近咋樣,挺穩定的吧?這種事兒你也別太想不開了,該好好活還得好好活,機會和希望總會有的。”聽着老爸和電話裡的人拉着家常,我已經聽出來,老爸找的人正是夏臨他爸,想起夏臨,我早就千瘡百孔的心又被揭開了一處深深的傷疤,眼前再次出現病牀上夏臨那毫無知覺的樣子。
“有點事兒我要用你幫忙。”說了幾句,老爸忽然很認真的說道:“你先別急着把話說死,這不光是幫我和孩子們,多少也是在幫你和你兒子,畢竟弄傷你兒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孩子,你現在幫我就等於在向給你家造成傷害的人討債,你自己好好考慮下吧。”
說完這些話,老爸就不再做聲,似乎在等着電話那邊兒夏臨他爸的答覆,我既緊張又疑惑的盯着老爸,不明白老爸這時候找夏臨他爸做什麼,對於現在的局勢,我實在不覺得一個連自己兒子被打癱瘓最後都只能在強權面前妥協的人會幫上什麼忙。
良久,夏臨他爸好像說了些什麼,老爸淡然一笑直截了當的說:“我想讓你把陳覺這孩子的戶籍調出來,給他歲數改小一歲,這麼簡單的事兒你這個戶籍科科長應該不算啥吧,需要多錢你就說話!”
也不知道夏臨他爸到底答應沒答應,老爸就把電話掛斷了,轉頭看向一臉錯愕的我,本來心裡有點兒埋怨老爸任憑陳覺受苦的我現在也明白了,老爸其實也不希望陳覺有事兒,只是很多時候他也不能隨心所欲,但他確實也在儘自己的能力。
還沒等我要向老爸道謝,他卻盯着我緩緩的說:“本來這是給你準備的,要不然你以爲我爲啥要費勁巴拉幫他當這個破科長?”
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麼,老爸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