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長眉一軒,好笑的問:“可這又與秦公子何關?”
秦簡微怔。他方纔一瞬間想到的法子,對練白棠來說,未免不太公平。
白棠笑了笑:“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買下這茶的製法,然後以秦家的名義出售?這麼一來,秦大人府上門房用的是自家新出的茶葉,流言便可不攻而破?對了,聽說秦家的日鑄雪芽也曾風靡一時,可惜日鑄雪芽早已式微,正好可用我的蘭雪頂替之?”
秦簡被他猜中所有心思,十分的尷尬,紅着臉道:“練公子儘管出價。”
練白棠搖了搖頭:“蘭雪的方子,是我師傅所授,我不會賣也不能賣。”
秦簡明知希望渺茫,聞言還是失望不已。
“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合作一二。”
秦簡雙眼一亮:“怎麼合作?”
“我和我師傅皆無茶引,做不得茶葉的買賣。即便有茶引,卻無茶場,更無鋪陳渠道的經驗和本事。但是,秦家有茶引、茶林、有渠道、有人手。”練白棠毫不避諱自家的缺陷。“是以,我願以技術入股,交出製茶的方法,但要收取三成的利潤。”
秦簡聞之愕然:“技術……入股?”新名詞,但他很快意會。一時遲疑,兩家三七分成,練白棠的要價未免高了些。
“秦公子可要想明白了。秦家現在的茶園,因松蘿茶的崛起,估計已經入不敷出了吧?我出技術,你們出人出力,兩相歡喜,何樂而不爲之?”白棠將茶罐遞還給他,“其實,我也不一定要和秦家合作。這南京城裡的茶商可不少。想來我背靠爺爺的名頭,還不至於有誰敢欺我騙我。”
練老爺子在城中算得上是聲名顯赫,練家能承辦官卷,實力與人脈自然不可小覷。
秦簡一瞬間閃過的巧取之意立時消散。
“秦公子放心。就算你不與我合作,秦大人的事兒我也不會置之不理。這茶是我送給秦府的,也是我師傅研究出的方子。我自會替秦大人澄清。若有不信的、質疑的,大可與我對質。哪怕和督察院對到御前,練某也不怕。”
白棠眼底隱有躍躍欲試之意,秦簡只呆了一瞬便猜透他的心思,一時驚駭洶涌:練白棠是想借朝庭之威,替蘭雪揚名!簡直膽大包天!但還真不是他異想天開!如果最後鬧到御史臺,以他的才智極有可能辦成此事!界時各路茶商紛涌而至,哪還有他秦傢什麼事兒?
秦簡瞧着白棠一陣無力:這少年膽大精明得可怕!
合作,則雙贏。不合作,自家茶場這份產業,必入絕境。
“此事事關重大。”秦簡迅速做了決定,“待我修書一封,快馬加鞭,與我父親商量。”
白棠點頭道:“好!”
秦簡正要告辭,白棠卻又喚住了他。
“秦公子——”白棠略爲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其實,在下送這茶葉,是爲了討要府上一件金貴的東西。”
秦簡略睜大眼,心底涌起股怒意:練白棠莫要太過分!秦家的竹槓可不是那麼好敲的!他耐着性子問:“何物?”
白棠笑道:“水。白龍苑白龍泉的水。”
秦簡心中登時一鬆,怎麼要的是太子賞賜的白龍泉水?這倒不是什麼大難事。當即緩和了面孔道:“我向三叔討些吧。你需要多少?”
白棠摸了摸鼻子,只笑看秦簡不語。
秦簡倒抽口涼氣:“你要那麼多泉水有何用?”
“天機不可泄露!”白棠連連向他拱手。“請公子成全。”
能不成全你麼?秦簡苦笑,此時此際,籠絡他還來不及呢。
半個時辰後,白棠就收到了來自秦家的兩大桶甘泉。
冷泉甘冽,波光柔亮。
白棠測了水質,十分滿意:“總算可以開工了!”
江南,秦府。
秦簡的父親,秦家現任的家主秦南星,收到長子的信後,直覺得天上掉餡餅,驚喜交集!
他接任家主之前,日鑄雪芽是江南第一的名茶!秦家的茶場每年帶來的利潤驚人。偏他繼任家主之後,安徽的松蘿茶橫空出世,以雷霆之勢橫掃諸茶。在松蘿茶的壓迫下,日鑄雪芽日漸式微以致家中的茶園收益慘淡。偏偏茶園的生意佔了秦家的大頭!秦南星作爲家主,重振自家茶園那是當務之急。
長子送來的蘭雪茶他已然品過,其香其味,勝過松蘿多矣!此事若能辦成,不但自己對族人有了交待,對秦簡將來繼任家主之位,也是一大功績!
就是對方竟要三七分成!在他看來,交出兩成的利潤都嫌多!
秦南星不是沒有起過巧取豪奪的主意。書香世家怎麼了,經歷三朝的大氏族又如何?沒些手腕,秦家也傳不到今日。可惜兒子的一番話打消了他的念頭:先不提練白棠那個神龍不見其尾的師傅,就是練家,也不是好惹的。他的爺爺,可是紙業和雕版界的扛把子,與朝庭、士子間的關係向來融洽,實在不方便動粗。正與兒子所說,方子在練白棠手上,又有練老爺子這座靠山,他與誰家合作不成?
“可惜,可惜!”秦南星嗟嘆不已。茶場裡的茶工多年來不斷嘗試製作新的茶葉品種卻一無所獲。他也不敢寄希望自家人能研究出蘭雪的炒制方法。權衡了半日後,他回覆秦簡:儘快簽訂合約,秋茶已收,正待炒制。
他寫完信擱了筆,擡頭卻見夫人俏生生的立在門前,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不由展顏喚道:“阿阮。”
阮氏嬌笑道:“這把年紀了還肉麻。”阿阮這般呢稱,丈夫平時只在恩愛時才這般喚她,可見他此刻心情極好。她瞧了眼丈夫手中的信,關切的道,“是阿簡的信麼?他和嫿兒在南京如何?”
“很好。”南星卻收了信紙。他畢竟是一族之長,辦事極有分寸。與練家合作蘭雪茶是幢天大的事,也是天大的機秘。就算是敬愛如妻子,他也不願在事情未成前泄露消息。“阿簡很能幹!”南星握住阮氏的手感激道,“多虧有你。你將他們教養得很好。”
阮氏黑眸一亮,歡喜的道:“夫君這般誇我——我知道了。定是阿簡在南京做了幢大事!”
南星爽朗的笑了起來:“你一向聰慧。只是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待大勢略定,我再細說你聽。”
阮氏心頭浪潮洶涌,面上故作嗔癡:“哼,本夫人才不稀罕這些子破事兒呢!”嬌嫩的手掌從丈夫的手中極快的抽出,嫋嫋細腰一扭,幾步便行出了書房。
南星瞧着妻子的背影不由吞了口口水。那麼多年了,他在妻子有意無意的誘惑下,仍是難以自持。不由想到,今晚一定要讓阿阮好聲求饒。
回到主院,阮氏臉色陰沉。丫鬟氣也不敢出,屏着呼吸請安奉茶。
阮氏的心腹吳嬤嬤見主子的臉色,便揮退了屋內侍候的人,柔聲問:“南京那邊有變故了?”
“阿簡,似乎爲秦家辦了幢了不起的大事兒。”阮氏閉上眼睛。“沒想到他還挺能幹。”
“大少爺是嫡長子。是太爺和老爺親手教出來的孩子。您又在旁悉心照料着,大少爺有出息,您也有榮光不是?不過呀,大少爺畢竟還年輕,今後有的是您提點照顧他的時候。”
阮氏目光不明的瞧了她一眼,淺笑道:“說得對。倒是嫿兒沒什麼消息,我有點兒掛念她了。”
吳嬤嬤笑容更深:“不急,再等兩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