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娥眉微挑,看向陳麟。
陳麟笑道:“婉娘,這位便是我的妻子云鸞。別站在門口了,咱們快進屋吧!”
婉娘動也不動。
劉氏急了:“婉娘杵在門口乾什麼?”
卻聽哼的聲冷笑,紫衣嬤嬤目光冰冷的望着雲鸞問:“我若沒記錯,李小姐的父親李重淵李大人官任國子監祭酒?”
一個嬤嬤而已,好大的氣勢!雲鸞自持矜貴,不屑與她說話,輕輕側了臉。
陳麟忙代爲答道:“小可岳父正是李大人。”
“既然是官家小姐,從小學的禮數,爲何見了家中大姑,連個禮也不見?”
身邊的黃衣丫鬟陪笑道:“林嬤嬤莫生氣,庶出的姑娘,規矩沒學好也是有的!”
雲鸞面孔一時漲得血紅!就連陳麟,也立時變了臉色。
劉氏急了,這丫鬟婆子怎麼敢得罪她媳婦?當即冷了臉罵道:“放肆!你們兩個奴婢,膽敢對主子不敬?婉娘,這等混賬的奴才留着何用?不如娘幫你發賣了!”
雲鸞稍覺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自家給人滅了威風!
卻聽一陣兒的笑聲起伏。
林嬤嬤淡聲道:“陳夫人,您想誰發賣誰?”
黃衣婢女掩着脣忍笑道:“嬤嬤千萬別生氣!咱們來之前三爺不就說過了?這家子,都是些沒規沒矩的粗人。置不得氣。”
三爺?什麼三爺?
陳麟面色微變,隱隱覺得自家招來了個大麻煩。
“婉娘?”他忙使眼色:她們到底是什麼人?
婉娘譏諷一笑。
林嬤嬤冷聲道:“阿姚,告訴他們,咱們是什麼來頭!”
阿姚躬身道:“是,嬤嬤。”她上前一步,下巴微擡,一臉傲嬌的道,“我們是魏國公府徐三爺特意派來伺候婉娘小姐的。”
魏國公府——徐裘安——陳麟的驚惶只一瞬,雲鸞花容失色!
魏國公府的嬤嬤和丫鬟?!
劉氏足下踉蹌:該死的練白棠!爲了防備他們,竟然找了魏國公府的人來保護婉娘?!
“林嬤嬤是咱們府上三爺的乳孃。”阿姚側頭盯着雲鸞笑而不語。
雲鸞驚退了一步,面上血色盡失。
阿姚又道:“姑娘嘔心瀝血織布多年養活全家,上要照顧母親,下要供弟弟讀書。說一句勞苦功高不爲過吧?不料姑嫂見面,少夫人一個禮也沒有,一聲姑姐也沒喚,失禮在行,陳夫人還想發賣下人?這是哪家的道理和規矩?”
雲鸞深吸口氣,姿態極標準恭敬的向婉娘行禮,顫聲道:“大姑見諒!請恕雲鸞無心之失!方纔見到大姑太過歡喜,竟忘記給大姑施禮,大姑切莫見怪!”
陳麟拉着妻子的冰冷的小手,溫言安慰道:“放心,婉娘是最和善不過的,不會與你計較這些子虛禮。”
虛禮?
林嬤嬤淡然道:“陳舉人寒門出身,不懂禮數也不奇怪。跟着你岳父大人好好學着就是!”
陳麟氣得嘴脣輕顫:這毒嘴的婆子!
“姑娘,咱進去吧。別在外邊凍壞了。”林嬤嬤很滿意婉娘今日的表現。
三爺請她出馬照看松竹齋的一個織娘。她滿心的驚悚:難不成三爺竟然對一個織娘動了心?絕對不行!三爺的親事,那是皇帝都要過問的。哪能容他亂來?萬幸的是,三爺並沒將婉娘放在心上,只口口聲聲的道:白棠難得開口請他幫忙。他不能將事辦砸了。思來想去,只有請她老出面才放心。
如果是爲了練白棠請她老人家出手,她倒也樂意。自從三爺和練白棠交了朋友,行事有方寸得多了。不僅升了官,還連得皇帝的嘉獎。前陣子,三爺從松竹齋弄了個圍爐送給皇帝,喜得陛下連連贊他純孝可嘉!就是林嬤嬤自己,也得了一副。大冬天的坐在榻上圍着它,無論吃飯辦事,暖和方便,她那老寒腿也好了許多呢!
到了松竹齋,聽說了婉孃的身世與她孃家的算計,老人家義憤填膺:“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她自認搞定區區陳家不在話下。就怕婉娘念着親情,稍微露出些不忍或是責怪自己的意思,自己有力也沒處使,一片苦心白費。今日一看,婉娘很是沉得住氣,有股子不顯山露水的狠勁。教林嬤嬤頓時放下了心。
陳麟有苦難言。他還想尋機會與婉娘好好說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今婉娘身邊無時不刻陪着丫鬟嬤嬤,讓他根本無處着手!
雲鸞也是苦不堪言。她那婆婆還暗裡怪她爲何在個老奴面前退讓,丟了她的面子!羞惱得她口不擇言的恨聲道:“老奴?南京城裡,就算是條狗得看看是哪家養的!你以爲林嬤嬤就是徐三爺的乳孃這麼簡單?”
劉氏也不滿媳婦突然盛氣凌人的姿態:“不就是個奶媽子麼?”
雲鸞氣極反笑,故意輕飄飄的道:“城中貴胄誰人不知,徐三爺的乳孃,是皇后所賜?”
“皇后——”劉氏這才覺得手腳冰涼。驚得說不清話,“怎、怎麼會、會是皇后——”
“皇后娘娘宮裡頭出來的嬤嬤,您還想怎麼打發她?”雲鸞自認清貴之女,就算是庶女,名聲也不差。不想今日在林嬤嬤跟前出了醜,還不知以後會被傳成什麼樣!羞惱之下,對劉氏與丈夫又生怨懟。
若不是他們造的孽,自己何嘗要受這份委屈苦楚?
劉氏撫着胸直順氣,陪笑道:“雲鸞莫氣。這事是咱們沒辦好。讓你受委屈了!我一定讓婉娘過來給你陪個不是!”
雲鸞冷笑不止:事以至此,她婆婆還沒認清現實哪!有些話與她也說不清楚,索性懶得理她,回自個屋裡歇息了。
劉氏撇撇嘴角:媳婦有氣性怎麼辦?誰讓人家是千金小姐呢?到底忍不住啐了口:不過是個小娘養的庶女而已!
她心裡想着巴結婉娘,忙趕到安置婉孃的屋前,只見陳麟面色鐵青的在門口站着,屋裡的丫鬟小子們忙個不停。從屋裡擺放的花瓶到案上的蠟燭、還有香爐、香料、被褥牀墊全部挨個搜撿了遍。扔出許多東西。
等林嬤嬤放他們進屋時,屋裡早變了個樣。榻上鋪着雪白柔軟的毛皮,幾隻炭爐燒得足足的沒一絲異味,空氣裡飄着馥郁香甜的百合香,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