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白蘭特意攜丈夫回了幾天孃家,在廚房忙了幾日,直將過年的飯菜都備齊了,又與家人吃了頓小年夜飯,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蘇氏見高益明不是那等只會讀書的書呆子,竟然還在廚房裡幫女兒打下手,一手刀工頗見功夫,心底自是驚訝又滿意得不行。
白蘭離開時,下意識的望向隔壁大門緊閉的一進小院。練紹達夫妻已經回了南京,再要見到他們,恐怕是兩年後白瑾出獄之時了。她幽幽嘆了口氣,世事無常!
白棠一家子照例是在練家老宅吃的年夜飯。次日回家和徐三在暖和如春的屋裡貓了兩天,正膩歪着呢,沈文瀾急匆匆的尋上門來。
“阿察合出事了!”
白棠猛的一驚!心裡頓時閃過無數限制級劇情:阿察合異族風情的美貌終於關不住被人發現了麼?
這是遇上強搶美男的豪權了還是他招惹了芳心沒能安撫好?
“別急!”徐三安慰他,“有我在呢!誰敢動你的人!”
沈文瀾一怔,他們想哪兒去了!
“不是。是那小子和園裡值班的人鬧着玩,比試誰吃的羊肉多,也不知是他吃撐了還是噎着了,現在欲吐不能,半死不活的!”
白棠正急着穿衣裳的手猛的一頓,大腦蕩機了片刻:NND!爺最大的錯誤就是讓你們吃得太飽了!
徐三噗的聲,笑了出來:“這廝!大夫怎麼說?”
文瀾急道:“全宏送他看了幾家醫館,可是阿察合湯藥不進,吃了就吐。氣也呼不順暢了!大夫們束手無策啊!全宏讓我來問問三爺,可有什麼大夫能推薦一二?”
徐三笑容頓收:“這麼嚴重?”想了想,飛快的道,“送去清遠寺!讓班智上師看看!”
白棠心頭一跳:班智?!
“班智上師擅外傷。”白棠皺眉,“這病,他能治麼?”
“那麼多大夫都不行,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徐三替他披上件銀紫色貂皮大毣,“我陪你去!”
白棠繫緊帽領,也好,趁這機會,會會這位城內傳得神乎其技,備受推崇的大師!
阿察合躺在擔架上不住翻來覆去的折騰,滿口的波斯話,夾雜着幾句漢語,捂着胸口,用力的呼氣,卻憋得滿臉通紅!
“東家,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氣都喘不過來了!嗚,我就吃了些羊肉啊!”
白棠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問全宏:“他吃了多少羊肉?”
全宏抹了把臉:“聽園子裡的人說,三五斤總有的!”
因爲過年,白棠給桑園送了不少肉食。誰知道這小子看着清清瘦瘦,竟能幹掉那麼多羊肉?
“太好吃了嘛!”阿察合不忘解釋一句。
“閉嘴!”白棠氣得肝疼。他就不明白了,看着挺漂亮也挺聰明的一個人,將桑園物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煻室養的鮮花過年前被各大府邸搶購一空,還給桑園賺了不少銀子,怎麼一碰上吃的就蠢成這樣?!
徐三先行一步到清遠寺尋班智說明病人的情形,白棠等人趕到時,直接讓知客僧請到了班智治病的診室。
白棠對班智的第一印象頗佳。班智擅外科,診室佈置得極爲乾淨整潔,一身紅衣的英俊成熟的大喇嘛在這灰白色的空間裡鮮豔得讓人眼前一亮!轉身間與他視線相觸的那一瞬,深遂得似乎泛着海藍光澤悲憫衆生的眼眸令白棠心中微凜,由衷生出幾分敬意。
“練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班智含笑見禮,姿態超然脫俗。
“上師醫者仁心,白棠也是敬仰多時。”
兩句寒喧,並無廢話。班智見到阿察合時,端肅的面孔難掩驚詫:波斯人?
阿察合一口順溜的京片子:“上師救我,我、呼,我——喘不過氣了!”
班智不覺莞爾。細細診了他的脈,又按摸他的胸腹,面色凝重的擡首對白棠道:“練公子,方纔我就對徐三公子直言,在下治病以外傷爲主。這位病人的病似乎……”
白棠行了一禮道:“上師不必猶豫,儘管診治。若實在救不回來,我也不怪上師!”
阿察合一聽這話,雙眼一翻,差點嚇暈過去!白棠哼了聲,讓你貪吃!長點教訓也好。
班智濃眉緊蹙,望向窗外寬闊的風景沉默不語。似在尋思解決之道。
白棠順着他目光,見到外頭是個小巧的園子,竹林已蓑,綠意全無。唯有兩枝紅梅映雪而開,梅花邊上,是一條冰封的小溪。
白棠一路也在思索阿察合的病因。實在想不通,吃撐了肚子,催吐催泄即可,爲何他湯藥不進?此時見到冰結溪水,突然間靈犀一閃!
幾乎同時,他與班智出聲道:“明白了!”
徐三茫然:“你們明白了什麼?”
班智不掩驚訝的問白棠:“練公子明白了什麼?”
白棠微笑道:“班門弄斧,若在下說錯了,請上師見諒。”
“東家,別賣關子了,救命要緊啊!”阿察合哀叫連連。
白棠鳳目飽含着嫌棄:“羊肉多油脂!你啊,吃了那麼多的羊肉,正逢臘月,天寒地凍。羊油在你體內凝結成脂,堵塞在胸口,這才讓你胸悶難過呼氣艱難!”
班智忍不住擊節讚歎:“練公子心思敏捷,洞若觀火!不錯,正是如此!”
白棠忙問:“只是他湯藥不進,請問上師該如何醫治?”
“既然想明白了病因,事情就好辦了!”班智沉吟了片刻,擬了個方子出來。他對衆人歉意道,“我這兒沒有酒,還請練公子立即買上幾大罈子黃酒並燒酒三兩!再備只乾淨的淨身木桶。”
這是什麼方子?
衆人面面相覷,不用藥,用起酒來了?一時沒人敢應話。
白棠奇道:“楞着幹嗎?還不按上師說的去買東西?”
得,東家都這麼說了,全宏和文瀾立即兵分兩路,片刻就將所需之物帶了回來。
班智命人將阿察合移送到廚房內,燒了十多盆木炭,屋裡暖如初夏。另起了爐竈,將幾罈子黃酒煮到溫熱,倒入木桶內。
“請病人坐入桶內。”
大夥有些明白了,這是用借酒力,催他體內的羊油融化。果然聽班智道:“各位不防多加拍打他的胸部,助他油脂滑落。”
阿察合被熱酒一薰,又讓人這般一伺候,果然覺得呼吸開始順暢起來。
“舒服了,舒服了!”
班智見狀,再給他灌了些熱燒酒,內外齊下。
阿察合喝了燒酒也不曾嘔吐,班智笑道:“胸腹已通了!”便取了枚萬億丸(中藥,治內傷生冷飲食)給他服食,不消片刻,阿察合憋不住從木桶裡逃了出來,吵着鬧着要如廁。
衆人大鬆口氣!
行了!這條命救回來了!